第120章 暴露

    我接過手機，細細地讀了起來。這是一個寫穆斯林同漢族通婚的帖子，越往下越心驚，最后看得我冷汗直流，胸口像是懸了一顆大石。

    雖然我從來沒有要做穆薩二老婆的想法，但因著這份特殊的關(guān)系，帖中所說的內(nèi)容還是令我心灰意冷。其中最嚇人的大概是說：老公對你說了三聲“離婚”，就自動成為棄婦，然后凈身滾蛋；不得拒絕丈夫任何時候的性要求；必須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不能在娘家用餐，因為炒菜的油不干凈；自己去世，非穆斯林的父母不允許來參加葬禮，父母去世，女兒也不能參加葬禮……

    這一大段大段以“權(quán)威”口吻教唆的亂語，把當時的我嚇得不輕。嘴唇發(fā)白，語無倫次問朋友：“你說……這些東西，是真的嗎？”

    “網(wǎng)上好多呢，這么多人都在說，不會全是假的吧？”朋友咂咂嘴，突然眼前一亮，“你不是在中東嗎？沒聽說過這些？”

    我搖搖頭：“中東這個范圍太廣了，穆斯林覆蓋的地區(qū)范圍更廣。我在阿聯(lián)酋，整體是很先進很現(xiàn)代的，遇見的當?shù)厝艘彩菬崆榧澥浚耆幌駛餮灾心敲纯膳?。但是關(guān)于他們婚嫁的事，我也沒法了解。”

    “這樣啊……”她有些失落，很快提起精神，嘻嘻笑了兩聲，轉(zhuǎn)過話頭說道，“不過，這種事跟咱們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就是偶爾看到帖子，吐個槽。你呢，把握好自己，別被迪拜土豪給拐走了??！”

    我點點頭，神思仍是恍恍惚惚，沒有說話。

    “咦？”她見我這副的模樣，湊上來，眼睛瞇成一條縫，“你不會真勾搭上中東男人了吧？”

    我連忙否認：“沒有，沒有，怎么會！”

    “我就知道。”她啜了一口啤酒，把背靠在座椅上，“要是真像那個帖子說的那樣，哪個女人能受得了。”

    “嗯，是啊?！蔽腋胶椭冻鲆唤z笑容，在頭埋在熱氣騰騰的火鍋中，一邊吃一邊和她扯起別的閑話。翻騰的熱煙是情緒的最好偽裝，誰又能分得出食客到底是黯然還是幸福。隱藏在沸騰翻滾的氛圍里，我的心冰涼如許，卻在這冰涼中，終于將離別提上了日程。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給穆薩寫了一封email。

    信不長，卻從晌午寫到了深夜，足足花費了我十個小時。從離開意大利到現(xiàn)在，我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告訴他這件事。我無法欺騙自己說不愛他，也不想強調(diào)“婚外戀”和“道德感”去加深他對真主的愧疚，想來想去，唯有接著今天這契機，將他最為重視的信仰作為劃分邊界，讓兩個人徹底拉開距離。

    每個詞每一句，都經(jīng)過了千般斟酌。

    “穆薩，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和人生觀。你的信仰讓我感到害怕，某些思想觀念是我無從接受的。我愛你，但我不想了解你。因為我了解得越多，就感到你的世界離我越遠?！蔽野呀裉炜吹降奶觾?nèi)容濃縮了一下，抽出幾點我覺得最無法接受的，給他一股腦發(fā)了過去。又闡述了一通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得出論證結(jié)果：我們不適合，還是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吧。你的妻子需要你，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好不容易寫完這封信，來來回回檢查了幾十遍，又吹毛求疵地改掉了所有略顯尖銳的詞語，確定自己寫得足夠清楚，且不太傷人后，閉上眼，咬著牙，終于點下了發(fā)送鍵。

    當電腦屏幕上浮現(xiàn)出“您的郵件已投遞成功”幾個字后，我直接蓋上電腦，把臉埋在手心，伏在桌子上，良久。

    曾經(jīng)我以為，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他后，心中不會再留下任何遺憾，自然能夠放手離去。是我太過自以為是，以為只要決心足夠堅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直到有了親密關(guān)系后我才明白，女人對男人的依戀，會隨著身體的交付變得更加深刻。

    “到女人心里的路通過**”，如今看來，這話的確不假。或許也正因如此，才讓我將這訣別，徒勞地拖延了這么多天。

    我把電話號碼換成了國內(nèi)的，skype也關(guān)閉了，但每天都會查看email。給穆薩的郵件里，也說明了這點，不會讓他滿世界找不到。因為，文字表達出來的東西，我可以慢慢消化，慢慢斟酌，待冷靜下來再回復(fù)他。若是采用語音，我害怕自己沒經(jīng)過思考就沖動回答，說出些讓自己追悔莫及的話語。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過了一個周，穆薩依然沒有回復(fù)我。按照他以往的習(xí)慣，除非相當忙，否則每天都會查看郵箱。如今，他到底是遇到了大事，還是就此同意終止關(guān)系？

    按耐不住好奇心，我還是把手機換上了從前的電話卡。然后，陡然發(fā)現(xiàn)幾天前，穆薩曾經(jīng)給我發(fā)過一條信息，簡簡單單地寫著一句：“cece，最近少些聯(lián)系吧，我有事忙，過段時間再找你。”

    呆呆看著這條訊息，我不禁啞然失笑。到底是我想盡辦法對他放手，還是他已經(jīng)對我不屑一顧。或許這樣也好，雙方都回避著聯(lián)系，有利于消解感情。

    重慶正是炎熱的七月，白晝似乎特別長，悶懨懨的，一分一秒地碾壓過去。在昏黃而懶散的光線催化下，失神來得過于頻繁而密集，之后，又被爸媽突如其來的說話聲震醒。

    爸爸回家已經(jīng)有些天了，他的身體不太好，還總是抽煙喝酒，我勸也勸不住。他是性格強硬的人，雷厲風行，認準的事，難以輕易妥協(xié)。嚴父慈母，大概說的就是我父母的組合。

    這天，我和朋友相約出去散心，去溝壑起伏的山林中攀了一遭，回來時，整個人都大汗淋漓。一身黏膩地回到家中，打開門，卻看見爸爸mama兩個人在沙發(fā)上正襟危坐，定定地看著我。

    我微微愣了一下，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倆怎么了？這么嚴肅坐著干嘛？”

    “汐汐，你過來?！眒ama沖我招了招手，把我叫到沙發(fā)旁側(cè)的位置，與他們斜斜對立。爸爸看我的眼光帶著種莫名的揣測，空氣中陡然增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氣勢。

    “怎么啦？”我覺得心虛，在爸爸目光的逼視下，先軟化了下來。

    “汐汐，”mama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去外面留學(xué)，想要追求更好的教育，我和你爸都理解。雖然你隔得遠，我們管不著，但還是希望，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們多說一下。”

    我攤攤手，笑道：“我能有什么事？那邊的讀書生活很單調(diào)的，平日里打電話也和你們提過啊，沒什么新鮮的。”

    話音剛落，爸爸的眉頭又擰緊了一些，mama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汐汐，你也不小了，該談戀愛了。雖然你在迪拜，可我們還是希望，你談戀愛時能夠找個中國人，這樣，今后成功的可能性會大一些，也不容易被外國人騙?！?/br>
    我心中“咯噔”一下，難道他們知道了什么？可想想，卻是找不出他們知曉的途徑，便打著囫圇道：“我明白的，當然當然?！?/br>
    空氣沉默了一瞬，滯滯地，mama才再次開口，“那……既然你明白，又為什么要去招惹外國人呢？”

    我猛地抬頭，眼神剎那變得驚訝起來?？墒牵诟改缸谱频哪抗庀?，又再次飛快地垂眸，支支吾吾地低語：“我……我……”

    “照實說吧，這事兒，你不該瞞著我們?！卑职植坏任艺f完，率先竄出話語，聲音沉沉冷冷，往茶幾上扔了一張照片。我低頭一看，竟然是我和穆薩在羅馬的西班牙廣場臺階上，舉著冰淇淋幸福擁吻的那張！

    當時，歐洲攝影師把相片遞給我后，我便將它夾在了書本里，回家后忘了取出，又將書放在了書柜上。爸爸偶爾會去翻翻我看的書，想必就是這時，相片從里面滑了出來。更窘迫的是，穆薩后來為了表現(xiàn)照片的紀念意義，還浪漫地在上面清清楚楚地標上了拍攝日期和地點，想蒙混都蒙混不了。

    我被這張照片嚇得有些結(jié)巴，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索性就保持沉默。爸爸見我垂眸斂色，厲聲斥問道：“這是個阿拉伯男人嗎？你放假以后，先和他去玩了一趟才回家的嗎？真讓我失望！”

    “你別對孩子這么兇，好好說話?！眒ama拍了一下爸爸的手背，放柔語氣，對我說，“我和你爸也是出于關(guān)心，現(xiàn)在外國男人騙中國女孩的事太多了，中東那些地方又亂又遠，你過去留學(xué)我們本來就很擔心，不希望你受到傷害。就和爸媽說說看，這男生，對你好不好？”

    我的大腦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木然地點頭：“好，很好……”

    話音剛落，爸爸咆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那也是為了把你騙到手！阿拉伯世界大男子主義天經(jīng)地義，你一個小女孩根本沒有地位，不要被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腦！”

    我被他的訓(xùn)斥嚇得臉色慘白，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為穆薩辯解：“不要總是把阿拉伯人想得這么恐怖，很多東西都被國內(nèi)的媒體妖魔化了的，其實……”

    “汐汐！”mama打斷我的話頭，用眼神向我暗示我注意爸爸的情緒，語重心長地說，“戀愛是自由的，我和你爸也不是封建的人。但是異國戀，很多事情都要考慮。文化差異，風俗差異，今后會不會對你好，若是生活在那邊，你受了委屈，又能和誰去說？”

    我看了看mama凝重的眼，再看了看爸爸凌人的怒火，終于反應(yīng)過來，思緒漸漸冷靜。艱難地咽下一口水，我開口，清晰地說：“mama，爸爸，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和他分開了?！?/br>
    第121章 錯誤

    爸爸的手掌“啪”地打在茶幾上，語氣憤然：“剛剛還說對你很好，現(xiàn)在就說分開，你這轉(zhuǎn)變未免也太快了吧！真當我和你媽是好糊弄的？”

    我的胸口傳來一陣生生的劇痛，喑啞著解釋：“對我很好是真的，分開也是真的，我沒有糊弄，只是實話實說而已?！?/br>
    爸爸驟然拔高聲調(diào)，直呼姓名怒斥道：“閔汐汐，什么亂七八糟的！十多天前你們才照出這個照片，要是真的對你好，又怎么可能這么快分開？你以為能把我們哄得團團轉(zhuǎn)？給我說實話！”

    爸爸的身體不好，不宜動氣。我深深地喘著氣，想要盡快穩(wěn)住他的情緒，于是告誡自己莫怕莫慌，保持清醒，說道：“這就是實話，都是實話。”

    爸爸仍是不信，話語正要再次噼里啪啦地出口，被mama再次勸慰下去：“你別忙著生氣，先聽汐汐好好說。我們這不是要好好談話嗎？別把孩子嚇到了?！?/br>
    聞言，爸爸不甘愿地按捺下話語，氣鼓鼓地看著我，等著我開口?？晌矣衷撛趺凑f呢？我不能告訴父母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不能說他想讓我做他的二老婆，更不能表現(xiàn)出我對他的情深意篤。

    猶豫了一會兒，我開口：“是信仰問題，他對我雖好，但我無法接受他的宗教信仰，所以還是分開了。分手的郵件我還存著，你們?nèi)绻麑嵲诓幌嘈盼?，我可以拿來給你們看?！闭f完，為了讓他們信服，我從書房拿過電腦，調(diào)出郵件，用中英自動翻譯軟件，把寫給穆薩的信翻譯了一小部分給他們看。尤其是最后的結(jié)論，清清楚楚地寫明著“我們分手吧”。

    爸爸看完，遲疑了，什么話也沒說，走到角落點了一根煙，沉思起來。

    mama仍坐在沙發(fā)，抬眸望著我，懇切地說：“汐汐，你做得對。那些阿拉伯人都太過暴力，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你就把這當作是一次教訓(xùn)，以后別犯這種錯誤了?！?/br>
    錯誤？我抽抽嘴角，啞然失笑。

    父母還沒見過穆薩，就直接判定我們是場錯誤；我的朋友從未接觸或者了解過穆斯林，就將他們等同于恐怖分子。網(wǎng)絡(luò)上，媒體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各種負面消息。提起阿拉伯人，憤怒的網(wǎng)民便是一片罵聲。我很無奈，也很無力，想要化解這份偏執(zhí)，卻也只能在mama盈盈目光的注視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mama滿意地笑笑，“這事兒過去了，我們就不再多提了。你呀，本本分分地戀愛結(jié)婚，我還指望著你這四年從迪拜回來以后，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呢?！?/br>
    我頓了頓，沒敢再開口，只是木然地再次點了點頭。

    抱著電腦回到書房，屏幕上仍是寫給穆薩的那封信。一周多的時間，他沒有回復(fù)我，也沒有再聯(lián)系我。一切曾經(jīng)架構(gòu)于我們之間的熟稔與牽連已然崩塌，不可挽回救贖。這便是生離攜帶的暴力，任憑當初如何纏綿悱惻，都逃不開這終將陌路的藩籬。

    我便這樣呆呆地看著電腦屏幕，突然間，畫面一閃，右下角跳出了一個提示小框：您收到一份來自穆薩的新郵件。

    心神一顫，我不禁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立刻打開。頁面跳出，我只看到了頁首一句“cece”，便趕緊閉上眼，醞釀了好一陣兒，才鼓起勇氣再次睜開。

    “cece，我剛剛才看到你的郵件，很驚訝，你怎么會這樣想？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看到了那些所謂的‘規(guī)定’，但那很多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在阿聯(lián)酋，女性有權(quán)利起訴離婚，可以改嫁，也沒有那些不能同娘家人交往的規(guī)定。甚至政府還規(guī)定，娶30歲以上的女人，會獲得更多的福利補助。還有那個不能參加父母葬禮的說法，簡直是一派胡言。父母的血緣情分與生俱來，怎么可能不允許參加？就連我，也是可以進入基督教堂的。只在真主在心中，去哪里又有什么限制呢？cece，根本就沒有你信中舉例的狀況，不要聽信惡意者的謠言，也不要隨意懷疑我的宗教信仰，好嗎？我的信仰是很好的，真主也是仁慈的。萬物都是真主的賜福，我們都應(yīng)該心懷感激。

    對了，前段時間有事情在忙，沒有聯(lián)系你。今天試了下，結(jié)果你的電話打不通，看到后，給我回一個電話吧。穆薩?！?/br>
    看著這份郵件，我如同一個失語的人，心內(nèi)霎時涌出喜悅與悲絕。喜悅的是，網(wǎng)上的通婚言論實屬無稽之談；悲絕的是，無論那言論是真是假，都逃不開分離的定數(shù)。

    沒有按照穆薩的要求給他打電話，經(jīng)過同父母的爭吵后，我已經(jīng)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對穆薩的態(tài)度。我向來不是不顧一切的人，父母的感受，我必須顧慮。

    于是，我只是給穆薩回了一封郵件，寥寥幾語，語氣卻比上次堅定了許多：“信仰的差距，不僅僅是指給你舉的例子，還有別的方面。穆薩，我決心已定，你就放過我吧。我們兩個人，不會被別人認同的。”

    關(guān)于“認同”的問題，直到今日，我才有了深刻的了解。原來很多時候，認同感并不是來源于個人本身，而是成長的大環(huán)境。僅僅是提到“阿拉伯人”，就有那么多的定式思維需要攻破，更別說提到“二老婆”了。我們之間的藩籬，并不是一星半點。

    整個夜晚，我都被這個殘酷的話題纏繞到呼吸艱澀。直到臨睡前，突然接到連翩的電話，才猛然將低沉悲痛的思緒驚醒。

    她在那頭低低哽咽，向來很瀟灑飄逸的她換了一種悲切哀傷的語調(diào)跟我細數(shù)目前感情狀況。她說：“我才只回國了二十天，愛德華就有新歡了。開始談的時候，我以為一兩個月就會散，結(jié)果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年時間，他卻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把我甩了?！?/br>
    我暫時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強裝心力旺盛地投入這十萬緊急的狀況分析：“你們倆在一起本來就莫名其妙，分開時莫名其妙，不是也算正常嗎？”

    “我知道這很正常啊，也接受得了。”她竟是說得毫不猶豫，開口道，“但我也是人啊，無論出于什么動機，但畢竟相處了這么久，心里有感情，傷心在所難免。表面說得再坦然，但人心是rou做的，我總得緩沖下吧。”

    我當然理解這種心理，就像我當初以為自己可以在獻身后果斷離開穆薩，最后卻也難免猶疑了一陣。于是，我勸慰她：“我明白我明白，你冷靜下來，原本你們就是萍水相逢，早分晚分都要分。不如現(xiàn)在早點結(jié)束，是吧？”

    此話一出，連我自己都愣住了。是啊，反正早分晚分都要分，為什么我偏要糾結(jié)于同穆薩早逝的感情？有連翩的心路作為參照系，我反倒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情狀。

    “你這么說，其實也對。反正愛德華帶給我的感受也不少了，還不算太虧。”連翩嘆了口氣，“其實，我和愛德華在一起挺合拍的，真不知道分開以后，下一個外國帥小伙能不能這樣……”她開始鋪開種種聯(lián)想和揣測，其實，她比誰都清楚這份迅疾感情的不可挽留，卻還是需要一份聆聽與勸慰。

    聽著她細數(shù)悲傷，我竟?jié)u漸平靜下來。在自己拾掇絕望的時候，有一個朋友能陪自己一起悲傷。這多多少少，能讓人感到些許安慰。勸說她的同時，自己的心情也得到了開解，在傷口的舔舐中歸于風平浪靜。

    接下來的幾天，我專心致志地陪爸爸mama，為了讓他們安心，甚至幾乎不怎么用手機和電腦，好讓他們相信我在家時，對外界了無牽絆。如此懸滯了幾日，我才再次打開郵箱，不出意外，里面靜靜躺著十來封信，都是穆薩的。

    前面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詢問、質(zhì)疑、不解、不信，字里行間，清楚地流露出他的心痛和困惑。

    “不是說過一起下地獄嗎？連下地獄的勇氣都有，為什么要輕易離開？我問過你能不能現(xiàn)在陪我，你說過會，可如今‘現(xiàn)在’還沒過幾個，你卻莫名其妙要走。離開威尼斯的最后一晚，我也問過你會不會離開，你說不會。你騙我！為什么要用這么虛偽的謊言騙我！”

    我讀著他的字字句句，心如刀割，悲傷莫名。

    這種感覺，就像是握住臨終外婆的手，告訴她將來我會好好聽她的話一樣。

    那是一種，根本做不到，卻又想用盡生命中所有力量去遵守的承諾。

    一封封泣血的剖白從我眼前掠過，不敢細讀，細讀傷人。直到打開最后一封信，短短兩句話，只粗略一掃就讓我的汗毛豎起，整個人都驚顫起來。大腦倏然一片空白，分不清方向。

    “cece，電話聯(lián)系不上你，現(xiàn)在郵件你也不回復(fù)了。我已經(jīng)定了迪拜到重慶的機票，7月28日下午到重慶江北機場，我來找你?！?/br>
    看了一眼手機，7月28日，正是今天！

    第122章 接應(yīng)

    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封郵件，我一下子慌了手腳。我曾試想過他無數(shù)種的說辭與痛斥，可千糾萬念，唯獨沒想過他會直接沖到中國來。穆薩的中文本就差勁，重慶人更是只說方言，他上哪兒找我呢？偌大的重慶，要尋一個人，哪能那么容易。

    查了查今天迪拜飛重慶下午的航班，現(xiàn)在這個時間……算起來，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抵達重慶機場了。

    天啊，他怎么能夠不管不顧地跑過來！我在心底嚎叫一聲，一時間，所有的顧念、阻隔、凜冽盡數(shù)拋開，迅速給手機換上過去的電話卡，急急給穆薩撥了過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傳來他難以克制的激動聲音。

    “cece！”

    “穆薩……”我有多久沒聽見他的聲音了，十天？十五天？似乎已經(jīng)過了好久好久。我穩(wěn)住心神，急急問道，“你在哪兒？”

    “在機場啊?！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