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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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shí)壓根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得搖了搖頭:“你先說吧?!?/br> 穆薩低聲笑了:“好,那我說了?!彼迩迳ぷ?,用極盡輕巧地語氣說,“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br>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疑惑道:“我剛來迪拜,一窮二白,能幫你什么?” 穆薩轉(zhuǎn)頭看了看我,清俊的臉上浮現(xiàn)笑意。 “帶我去找艾默丁教授,告訴他,我想要參加他的項(xiàng)目。” 我身體一僵。 像是突然失語,怔怔不知該說些什么,老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你要去沙漠?” 他眸色清亮,嘴角上揚(yáng):“怎么?我不能去嗎?” “能啊,只是……”我的聲音越來越低,細(xì)若蚊蠅。 “嗯?” “沒,沒什么……” 只是,我原本就是為了斬?cái)嗲榻z而去,你又為何要同來? 我在心底嘆息一聲,輾轉(zhuǎn)往復(fù),抿了抿唇,還是想找個委婉的理由掙扎一番:“齋月剛結(jié)束你就去沙漠,身體恐怕受不了吧?” “年輕,沒事。” “給的補(bǔ)助很少喲?!?/br> “我不缺錢?!?/br> 我皺起眉頭:“又損身體又不賺錢,那你是為什么?” 他頓了頓,字正腔圓地答道:“學(xué)習(xí)知識。” 我竟無言以對,只是,他真的有“學(xué)習(xí)知識”這種覺悟嗎? 既然他決心已定,我也沒資格置喙太多。越想躲,越躲不過,逃離促使了再次相逢,又怎知誰是因誰是果。 車停在酒店門口,我解開安全帶,和穆薩再次道了聲謝謝,便準(zhǔn)備下車離開。剛打開車門,心中突然騰騰升起些不安,縮回腳,轉(zhuǎn)過身子問他:“為什么不讓阿尤布帶你去見教授?” 他們多年好友,阿尤布又是教授的學(xué)生,自己不去,能找一個幫忙的人,必定也能收回些教授的好感。而我只不過是一個與他交集淺薄的中國女孩。若他真想去,怎么想,這件事也不該托付到我身上。 穆薩方才淡然的神色猛然滯住。 我再問:“他知道你要去嗎?” 猶豫片刻,終于,穆薩沉默地、重重地、無奈地?fù)u了搖頭。 “為什么?” “先不告訴他?!蹦滤_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等我回來,我自己同他說?!?/br> 車內(nèi)的空氣變得燥熱難耐,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猜不到。不祥的預(yù)感灌滿了我的心脈,我能確信他在隱瞞些什么,可是卻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隱瞞阿尤布,還是在隱瞞我? 我垂下頭,心中委婉謝絕的話語,終于還是說了出來:“其實(shí),你真的可以不去的。阿拉伯人那么多,用心找總能找得到,現(xiàn)在還有時間……” “cece?!彼驍辔亦┼┎恍莸膭窀?,輕聲說,“我已經(jīng)告訴了我母親,就在剛才你替我接電話時。她最后同意了。” 他金棕色的瞳仁看向我,仿佛深不見底,帶著苦澀的滋味:“她說,回來以后,我的生活將會變成另外一番模樣。便容許我去體驗(yàn)一次沙漠深處的生活,只此一次,最后一次?!?/br> 第039章 只辨感覺不辨人 當(dāng)一個人孤注一擲,那么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這對人生來說,不免心痛。 忘了自己是懷著怎樣忐忑的心情回到房間,心里像累了千噸巨石,沉甸甸的,不知進(jìn)退。 回來以后,他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模樣?是兇是吉,是甘是怨?既然是必將到來的嬗變,又為何固執(zhí)地還要去涉一次險? 我無從知曉,也沒有立場去問。可如果他的眼中出現(xiàn)哀傷,我的心也會跟著墮落。 思戀綿延,最難將息。 連翩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昏睡了好幾個鐘頭。今天起得太早,玩得太盡興,結(jié)束得太心痛,身體和心都有些疲倦。連翩在電話里躍躍欲試,疾聲命令道:“快開門!我在你門外?!?/br> 我汲著拖鞋跑過去,惺忪著眼打開門。她本是神采奕奕,看見我,嚇了一跳:“這時候你還在睡覺?” “午睡補(bǔ)覺,不小心睡過頭了?!?/br> “別睡了,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她跳進(jìn)屋,眨巴著眼睛看我,連腳步都十分輕靈,“咳咳,聽好了啊?!?/br> 我揉揉還沒完全睜開的眼睛:“別裝腔作勢,快說?!?/br> 她喜不自勝地捂住臉,又忽然張開雙臂,聲音提升了一個八度,一字一頓地呼喊:“我談戀愛了!” “噢……”我的反應(yīng)極其罕見地淡然,甚至,還夾雜著一份失落。 連翩收攏興奮的雙臂:“怎么啦?” “沒什么?!蔽覔蠐项^,問她,“和誰?” 她眉毛一挑,單手叉腰:“你說呢?” “嘉軼?”我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但好歹能提醒她這個人的存在。 “no!”連翩的雙手在胸前擺成十字,也不再繞彎子,滿臉幸福地笑道,“是比爾?!?/br> 我點(diǎn)點(diǎn)頭,提醒她道:“你昨晚才認(rèn)識他。” “我知道?!彼行┲绷?,“可我就是喜歡他?!?/br> “為什么?” 她凝神思索兩秒,又搖了搖頭,“不,不能說我喜歡的是他?!彼D了頓,十分認(rèn)真地說道,“我喜歡的,應(yīng)該是和他在一起時,所感受到的那種異國情調(diào)?!?/br> 我微微一怔,重復(fù)道:“異國情調(diào)?” 連翩點(diǎn)點(diǎn)頭,相當(dāng)篤定地振振有詞:“愛情的本質(zhì)不就是愛上一個人帶給你的感覺嗎?異國風(fēng)情總是新鮮,因此具有別樣的生命力。如果昨天遇見的不是比爾,而是另一個藍(lán)眼睛、高大健壯、英俊溫柔的異國男人,我同樣會動心。因?yàn)槲易非蟮氖歉杏X,不是人。” 她說得條條在理,讓我心中倏的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我遇見的不是穆薩,而是另一個人,我是否依然會動心?我會不會只是貪戀著一種感覺,而不是特定的那個人? 這個認(rèn)知令我難以接受,深吸一口氣,訕訕地再問連翩:“新鮮感結(jié)束,你不害怕分離?” 連翩輕巧一笑:“等我們離別時,我會再愛上和他分離的心痛感,他就留在那時那刻的心痛中,也算是完滿的句點(diǎn)。一段感情如果有始有終,還有什么遺憾呢?分離是難免的,感覺是永存的。迪拜四年,你總得感受點(diǎn)什么,對吧?” 第040章 山重水復(fù)疑無路 我黯然沉默,低著頭思慮起來。 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連翩原本想等我一句肯定的回答,迎來的卻是我越來越凝重的眉頭。 “你在想什么?”她有些耐不住性子,推了推我的肩,把我從迷思中喚醒。 “在想嘉軼怎么辦?!蔽胰隽藗€謊。 “怎么又提他!”連翩的眼睛咕嚕一轉(zhuǎn),像是恍然大悟般,拽住我的胳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今天和你一起走的人是誰?” 我張了張嘴,剛想隨便說個人糊弄過去,連翩便搶先一步奪過話頭:“不許騙我喲,當(dāng)時接了你的電話我就立刻竄了出去,剛好看到你上了白袍男人的車。老實(shí)說,是不是昨晚酒吧里兩個阿拉伯人當(dāng)中的一個?” 我剛準(zhǔn)備呼之欲出的話語立刻吞了下去,艱難地咽下一口水,只得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連翩愈加興奮,屏息凝神:“哪個?” 我抿著唇,細(xì)聲說:“你覺得眼熟那個?!?/br> 連翩滿意地一拍大腿:“好樣的汐汐,阿拉伯人,你比我更前衛(wèi)啊。那……你對他有意思沒?” 她瞇著眼睛看我,滿臉毫不掩飾的八卦表情,我臉頰微燙,再次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補(bǔ)充道:“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 這是我頭一次在別人面前提起穆薩,他的身形從唇齒間迸出,愈加地鮮活深刻。越過了“說出來”這一道最難的坎,我也漸漸放松下來,開始和連翩探討起這個問題。 連翩極力慫恿著我:“遇到一個心動一點(diǎn)點(diǎn)的人,也是不容易的,告訴他呀!” 我搖搖頭:“現(xiàn)在我還不能太確定,而且,就算等我確定自己喜歡他,也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告訴他……” 連翩無所謂地挑挑眉:“二十多歲的人了,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他不一樣……” 連翩一拍腦門:“噢對,我差點(diǎn)忘了,他大概連女人都沒怎么接觸過?!?/br> 這話聽起來有些怪異,但的確是事實(shí)。 并未停頓太久,連翩又是大手一揮:“管他一不一樣,喜歡就先說唄,說了又不會少塊rou?!?/br> 我從來都缺乏不顧一切向前沖的精神,皺著眉頭憂心道:“可是,如果他也喜歡我,該怎么辦?” 連翩嗔怪道:“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不是皆大歡喜?” “我是中國人,他是阿拉伯人?!蔽业穆曇魩в袔追謵澣蝗羰?,“我們相隔太遠(yuǎn),文化差異也太大。我不理解他的信仰,他惶恐于我沒有信仰。而且……” 我舔舔嘴唇,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而且,你知道,這里是一夫多妻制……我其實(shí),不太敢繼續(xù)心動下去……” 聞言,連翩也皺起了眉頭,又一揮手,果斷道:“那就別告訴他,當(dāng)作一段沒發(fā)過芽的回憶好了!” “可我怕今后想起來會后悔?!蔽议]上眼,心有不忍,“待我白發(fā)蒼蒼的時候,坐在輪椅上,想著我年輕時曾經(jīng)為一個阿拉伯男人心動,卻從來沒有告訴他,想要支吾著說些什么,卻再也說不出口,只有一行渾濁的眼淚掉下來,再無反轉(zhuǎn)的余地?!?/br> 瞧著我心有戚戚的模樣,連翩也悲傷起來,再次轉(zhuǎn)移陣地,“那還是告訴他吧。” “可萬一他喜歡我呢?”話語又一次回到原點(diǎn)。 “你自己都說‘萬一’了?!?/br> 我似乎恍然大悟,“對啊,這還沒準(zhǔn)呢?!苯K于找到了臺階下,我興致勃勃地說,“就算將來我對他心動不已,或許他會對我說,他只喜歡信仰虔誠的穆斯林,無法和異教徒相知相守?!?/br> 想到這里,我不禁感到輕松和愉悅,笑著說,“這樣就沒有糾結(jié)了,想想心里也輕松了許多?!?/br> 連翩毫不留情地蹂躪了一把我的肩,“還沒確定喜不喜歡,有點(diǎn)心動你就糾結(jié)成這樣了,真沒出息?!?/br> 這話說完,我和連翩都朗聲笑了起來。在和她三言兩語的絮叨間,我的心事似乎終于由陰轉(zhuǎn)晴,好像放下了一顆沉重的巨石??呻[隱約約地,卻有一種更深的悲哀浸入心底。 “砰——”的關(guān)門聲響起,連翩離開后,這場糾結(jié)無比的對話也到了盡頭,一切回歸死寂,令人終于能夠冷靜思考的死寂。 我的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我竟因?yàn)橄氲剿麜芙^我而感到輕松和解脫,難道有比這更悲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