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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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您這是要做什么啊?怎么突然收拾東西要走呢?”養(yǎng)娘看著正在往包袱里頭塞衣裳的蘇細, 著急又驚愕。 蘇細低垂眉眼, 遮住自己泛紅的雙目, “我與他和離了?!?/br> “和離!什么和離?娘子,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養(yǎng)娘一把拽住蘇細的胳膊,將人拉到自己面前,“娘子, 您方才說什么和離, 可是鬧脾氣玩的?” “不是?!碧K細異常冷靜地伸手握住養(yǎng)娘的手, 聲音輕緩道:“養(yǎng)娘,我跟他真的不合適?!?/br> 燕雀安能與鴻鵠相配,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愿罷了。 如今真相大白, 她的夢也該醒了。 “娘子, 您與郎君到底是怎么了啊?!别B(yǎng)娘看著面前的蘇細, 紅著眼落了淚。她掩袖,伸手抹了一把臉, 顫巍巍地抓著蘇細就要往書房去,“您若是受了委屈, 養(yǎng)娘去替你討回來?!?/br> “養(yǎng)娘, 我沒有受委屈, 只是覺得不合適罷了。反正從一開始,我也是不愿意嫁他的。如今我拿了和離書,應該高興才是?!碧K細柔聲安慰完,抓著養(yǎng)娘的手驟然收緊, “養(yǎng)娘,我們走吧。” 養(yǎng)娘看到蘇細那雙紅腫的眸子,她顫抖著伸出雙臂,將小娘子抱進懷里。 她想,她的娘子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怎會露出這種表情來呢? 養(yǎng)娘緩慢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嘶啞的哭腔,“好,娘子去哪,養(yǎng)娘就陪著娘子去哪?!?/br> 養(yǎng)娘松開蘇細,悶不吭聲的開始替蘇細收拾行裝。 站在外頭的素彎和唱星打了簾子進來。她們剛才站在外頭已經聽到了蘇細和養(yǎng)娘的話。 蘇細看到兩人,臉上勉強露出一抹笑道:“你們若是想留下,也可以留在這里?!?/br> 素彎和唱星朝著蘇細跪下來,兩人皆是雙眸通紅,嗓音哽咽,“娘子去哪,我們就去哪?!?/br> 蘇細上前把兩人扶起來,“好,那你們就跟我走吧?!?/br> 幾個人一道收拾起來速度明顯快了很多。 蘇細幫著搭手,無意間翻到阿娘以前做的一些舊娃娃。她把它們一一歸置在木箱子里,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個娃娃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奇怪。 其余的娃娃身上只是簡單的披了一塊布,而這個娃娃身上卻穿了一件衣裳,上頭還有刺繡?是刺繡吧? 蘇細努力辨別。她撫摸著這條彎彎曲曲的黃色蚯蚓,想起那位圣人,突然恍悟,原來這娃娃的衣裳上面繡的不是蚯蚓,而是龍啊。 “呵?!碧K細低笑一聲,將這只娃娃放進箱子里。 她想,養(yǎng)娘說的對,她與阿娘真是極像的。 皆是飛蛾撲火之人。 幸好,她及時損止了。 …… 路安站在書房窗前,一臉焦慮地看著院子里頭被不斷搬出來的大大小小的箱子,“郎君,您真的要眼睜睜……”路安話說到一半,看到自家郎君閉著的雙眸,立時改口,“閉著眼睛看著娘子搬走嗎?” 顧韞章垂著眉眼坐在書案后,他握著手中的盲杖沒有說話。 院門口傳來車馬之聲,家仆幫著蘇細將院子里頭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搬上了車。 “娘子,時辰不早,該走了?!别B(yǎng)娘的聲音穿透庭院,夾雜著初冬的寒意。 顧韞章的身體霍然緊繃起來,他將盲杖橫于面前,指尖用力到泛白??嚲o的下顎和咬緊的牙關在那張白玉面容之上是如此的明顯。 男人似在極力壓制著什么,他努力的埋首,挺拔修長的背影蜷縮起來,像一只彷徨又無助的獸。 小娘子挎著包袱從主屋內出來,目不斜視,提裙上馬車。 “駕,駕……”馬車夫揚著鞭子趕馬,車輪壓在厚實干枯的落地之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郎君,娘子走了?!甭钒驳穆曇魪拇翱趥鱽?。 顧韞章僵硬的身體就像是霍然失去了力氣一般垮下來。 他慢吞吞的從書案后站起來,一眼就能看到那間空蕩蕩的屋子。顧韞章伸手捂住自己的心,那里就像是被挖出了一個洞。 冷冽的風呼嘯著往里灌,將他整個人都給貫穿了。 男人面前慘白,站立不穩(wěn)的靠在窗前。 院子里的樹皆落了葉,這人一去,原本寬敞的院子仿佛一下就冷清了。 “郎君,您是有苦衷的,您為什么不跟娘子說清楚呢?”路安看著唇色蒼白的郎君,滿臉心疼和焦慮。 顧韞章咽下喉嚨里的哽咽感,聲音嘶啞的開口,“路安,這世上誰沒有苦衷?若是因為苦衷便原諒一個人,那對她該有多不公平。” 聽到此話,站在顧韞章身旁的路安沒忍住紅了眼眶。他伸手使勁擦眼睛,擦的臉都紅了,還是在嗚嗚的哭。 “好了,別哭了?!鳖欗y章話罷,轉身走到書房內的竹塌旁,身姿踉蹌的往上一躺。 他閉上眼,側身埋進綢被里,聽著外頭簌簌的風聲,那么靜,那么冷。 …… “娘子,咱們去哪???”養(yǎng)娘坐在蘇細身邊,小心詢問。 蘇細早就想好了,她道:“回西巷?!?/br> “哎?!?/br> 馬車轆轆往西巷去,路過集市的時候原本正常的車速陡然慢了下來。外頭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還有馬車夫焦急讓路人讓路的吆喝聲。 蘇細一抬頭,看到車內三人看向自己的擔憂眼神,紅腫著眼笑道:“外頭什么事啊,這么熱鬧?” 養(yǎng)娘趕緊掀開簾子看了看,“好像是在賣丫鬟。” 素彎也紅著眼,順著養(yǎng)娘的視線往外看了一眼,道:“聽說近幾日邊疆那邊又不太平了,過來許多流民?!?/br> “是嘛。”蘇細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她單手托腮靠在馬車壁上,身旁的馬車簾子隨風抖動,能隱隱綽綽看到外頭的場面。 只見那街角一處被開辟出來的臺子上站了好幾個身形瘦弱的小丫鬟。因著要賣錢,所以這些小丫鬟被收拾的還挺干凈。 除了最后一個。 那最后一個小丫頭被厚實的鐵鎖捆住了,身上青青紫紫皆是被打出來的痕跡,嘴里還堵上了東西。頭發(fā)蓬亂,看不大清楚臉。 初冬的風較野,“嘩啦”一陣吹過來,蘇細看清楚了那小丫頭的眼睛。 竟是碧綠色的!且凌厲兇狠的跟鷹一樣。 雖只一眼,但不知為何,蘇細心尖一顫。 人太多,馬車被擠在人流里艱難前進,蘇細想了想,抬手戴上帷帽,便要下去。 “娘子,下頭那么亂,您下去做什么呀?”養(yǎng)娘將人攔住。 “我去瞧瞧熱鬧?!?/br> 聽著蘇細尚帶啞意的小嗓子,養(yǎng)娘沒有再阻止。她就怕自家娘子什么都不做,如今還有心思瞧熱鬧,那是最好了。 “我陪娘子一道下去?!别B(yǎng)娘讓素彎和唱星看好馬車,便與蘇細一道走了下去。 蘇細徑直走到臺子前,盯著那小丫頭看。 那賣丫鬟的人牙子看到蘇細,立時解釋,“娘子瞧中這個了?這個呀,腦子不好使。買回去伺候人怕是不行了,不過模樣是極好的,您看,就這模樣,要不是腦子不好使,那價格定是不低的。” 那人牙子伸手撩開小丫頭臉上的亂發(fā),露出那張臉來。 眼睛確實是陰沉的碧綠,有一股異域風情。小丫頭瞧著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生得倒與他們大明人不同,眉眼輪廓皆更深邃些,像是……大金的人。 小丫頭怒瞪向面前的人牙子,要不是被塞住了嘴,此刻定是要狠狠咬上一口的。 蘇細蹙眉,暗暗打量。 那人牙子見蘇細不說話,便趕緊道:“咱們也不是那缺德的。今日將這小丫頭放出來到臺上,是想著由郎君們買回去做個紓解丫鬟也好,畢竟咱們也不能虧本啊?!?/br> 蘇細聽到人牙子的話,嗤笑一聲,“若是沒人買呢?”她自然知道人牙子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講價。 京師多富人,富貴人家的娘子不差錢,又最是憐憫慈悲,這人牙子顯然是慣犯了。 “那沒法子了,只能往花樓里送了?!?/br> 蘇細嘆息一聲,“我本想著便宜些就買回去讓她洗洗恭桶的,如今瞧著怕是不得行了。”蘇細扭身就走。 那人牙子見了趕緊跳下臺來將人攔住,“娘子別急著走啊,這價錢好商量?!?/br> “多少銀子?”蘇細問。 那人牙子轉了轉眼珠子,伸出三根手指,“娘子您要誠心買,就三兩銀子?!?/br> “三兩?”蘇細拔高了調子,“你怎么不去搶呢?” 那人牙子被蘇細的話一噎。他沒想到穿得如此富貴華麗的小娘子居然連三兩銀子都不肯出。 “一兩,要賣不賣?!碧K細拋出底價。 那人牙子看一眼正在臺子上瘋狂拽著鐵鏈掙扎,將買丫鬟的客人們嚇跑了一大半的小丫頭,一狠心,一咬牙,“賣了!”反正這小丫頭也是路上撿的。瘋瘋癲癲,胡言亂語的不知來路,這么個燙手山芋還能賺錢,也算是掙到了。 “養(yǎng)娘,給銀子?!?/br> 執(zhí)掌家中財政大權的養(yǎng)娘磨磨蹭蹭,不甘不愿的取了一兩銀子遞給那人牙子。 “娘子,咱們不比往常,丫鬟都夠數了。再說了,您買個瘋丫頭回來干什么啊?供著呢?” 蘇細道:“瞧著可憐?!?/br> “唉……”養(yǎng)娘嘆息一聲,“等回了西巷老奴去請個醫(yī)士過來給這小丫頭看看腦子吧?!?/br> 人牙子牽了那瘋丫頭來,“娘子,這鐵鏈子也送給您了,您可千萬別解開,這小丫頭瘋著呢。嘴里塞的也不能拿,要是咬傷了,您可不能來尋我。” “嗯?!?/br> 蘇細領著瘋丫頭上了馬車。 素彎和唱星一眼看到這小丫頭,對視一眼。素彎開口詢問,“娘子,您怎么突然買了個小丫頭?”難道是覺得她們伺候的不好? 素彎和唱星頓時緊張起來。 “瞧著可憐?!碧K細還是這句話。 素彎和唱星神色警惕地看向那小丫頭,順便往蘇細那邊擠了擠。 這小丫頭看著就不像是個好人,不會是來搶她們家娘子的吧? …… 近一年未回西巷。 屋子里都蒙上了一層灰。養(yǎng)娘趕緊張羅著素彎和唱星一起打掃。 蘇細坐在院子里啃胡蘿卜,看著那個被拴在圓柱子上的小丫頭,提裙走過去,蹲在她面前道:“我替你將嘴里的東西拿下來,你可不能咬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