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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吾妻嬌艷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蘇細一手撐著身子,一手攥著瓷片,她的手上都是血,那血蘊熱又細膩, 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像暈開的朱砂紅梅一般,粘上顧顏卿的脖子,還有他的衣襟,隨著顧顏卿喉結(jié)滾動之際,燙過他的喉嚨,直往心口去。

    “顧二公子,我勸你別輕舉妄動,我受著傷,手抖?!碧K細聲音微顫,但她的面色卻極冷,看向顧顏卿的眼神也帶著極冷靜的打量。

    夏日里如漿一般的汗水早已將蘇細身上的衣衫浸濕。那宮娥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黏黏糊糊地粘在她身上,已然變得有些硬邦邦。

    顧顏卿身體一頓,他保持著半起身的姿勢,垂眸看向面前的蘇細。

    因為傷口失血,所以小娘子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她的眸子卻極亮,仰頭看他時,除了那警惕的狠戾,顧顏卿還能看到她深藏在眼底的驚惶。

    畢竟只是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娘子,方才經(jīng)歷過那般大事,便是再硬氣又如何,還不是心神懼意,強撐而為。

    顧顏卿笑一聲,帶著看透的輕視,他猛地一把攥住蘇細的手,那尖銳的瓷瓶刺入他的肌膚,劃傷他的皮rou,沁出殷紅的血跡。

    “你想要我的命嗎?你想要,我就給你。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只有一條命。”顧顏卿的眸子極黑極深,但望進去時卻是空洞的。

    失去了雙親的他,從云端跌落泥潭,然后硬生生的踏泥而出。從前的幼稚都被磨去,現(xiàn)在的他雖空洞的像一副皮囊,但也正是因為這種空洞,所以顧顏卿變得更加狠辣決絕。

    這種決絕,帶他重新爬上了現(xiàn)在的位置。

    對上顧顏卿的視線,蘇細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顫栗。

    她忍不住又想起上輩子的事。

    她猜想,這可能就是顧顏卿骨子里摻雜著的東西。不管是這輩子顧家不在了導致他變成這樣,還是上輩子顧家在時他也變成了這樣,顧顏卿總是逃不出顧家的掌控。

    他生在顧家,有顧服順那樣的父親,有梁氏那樣的母親,他沒辦法獨善其身。即使命運百變,顧家對顧顏卿的影響是永遠存在的。

    顧家就是一個泥潭,顧顏卿從出生起便注定了他的命運。他離不開這個泥潭,也不能離開。

    就像顧韞章和她一樣。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避無可避。命運總會將你推向你該走的那條路。

    蘇細當然不想要顧顏卿的命。她會反抗,但她不敢殺人,除非被逼到絕路。

    小娘子的臉更白了,顧顏卿的血和她的血融在一起,蘇細看到顧顏卿臉上露出的那詭異的表情。

    突然,一陣清脆的盲杖聲夾雜在沙沙的風葉聲中,伴隨著轆轆的馬車傾軋聲,遙遠又清晰的傳來,“哚哚哚”的像是敲擊在蘇細柔軟的心間。

    他來了。

    蘇細的胸膛內(nèi)瞬時像潮水一般涌出一股激烈的期待。仿佛正懸在崖岸邊的人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一根樹枝。

    蘇細急切的想抓住它。

    她轉(zhuǎn)頭,看向面前厚重的馬車簾子,仿佛透過它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有風氣,馬車簾子被吹開一角,淡薄月色之中,男人一襲玄色長袍,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猶如置身于一幅濃墨重彩的墨畫之中。

    蘇細眼中泛起淚,男人的身影縹緲又真實,她聽到他熟悉的聲音。

    “我來接人?!?/br>
    顧顏卿猛地一下扯落那面馬車簾子,并將蘇細往身后拽,“這里沒有你要的人?!?/br>
    “顧韞章!”蘇細急喊出聲,被顧顏卿捂住了嘴,死死按在懷里。

    “唔……”蘇細掙扎間,被反剪了雙手。顧顏卿還想搶她手中的碎瓷片,但蘇細握得很緊,顧顏卿越搶,她就攥得越緊。

    溫熱的血跡流淌在兩人的手掌之間,顧顏卿啞聲道:“松手?!?/br>
    蘇細卻越攥越緊,甚至覺得那塊碎瓷片都要長入她的皮rou之中。

    看到那大股大股涌出來的血,顧顏卿面露驚色,嗓音甚至都有些發(fā)急了,“放手!”

    身下馬車突然一驚,顧顏卿下意識身體后仰,松開了對蘇細的鉗制。馬車廂似是被一股大力撞翻,一只胳膊伸進來,準確地攥住蘇細的胳膊,然后利落又溫柔的將人從里頭拉出來,抱在懷里,拉上另外一輛馬車。

    “路安?!蹦腥寺曇舻蛦?。

    “是,郎君?!?/br>
    “啪”的一聲馬鞭響,駿馬長鳴,馬車疾馳駛遠。

    顧顏卿的馬車翻倒在地,而在翻倒前,顧顏卿便已撩開馬車簾子從里頭跳了出來。

    “郎君,是他們先撞了我們的馬車?!瘪R車夫從地上爬起來,很是委屈。

    顧顏卿面色陰鷙地盯著消失在街角處的馬車,暗暗攥緊了拳頭。

    ……

    馬車廂內(nèi),蘇細伏在顧韞章懷里,馬車輕輕震動,男人因為剛才拉人的慣性,所以被蘇細墊在下面。

    車廂內(nèi)昏暗不明,掛在前頭的風燈氤氳細白,薄霧一般籠罩進來。

    男人坐起身,往蘇細身后放了一個墊子,然后拉起她的手,看到那片猩紅血漬,眉頭緊皺,“疼嗎?”

    小娘子吸了吸鼻子,歪頭看向顧韞章,咬唇,聲音很低,透著濃厚的委屈,“若我說疼,你心疼我嗎?”

    寂靜車廂之中,能聽到外面馬車行過青石板磚路時發(fā)出的傾軋聲。

    男人抿唇,沒有說話。

    蘇細賭氣的想將手抽回去,卻不想被攥得牢牢的。

    “疼?!?/br>
    男人的聲音很輕,但蘇細聽得很清楚。

    僅僅只是一個字,蘇細今日心中積攢著的那些委屈和憤怒,恐懼和驚惶,都在一瞬間噴薄而出。

    她壓抑著心頭翻騰而起的情感,視線落到顧韞章那張覆著白綢的臉上。蘇細緩慢伸手,抽開那條白綢。

    男人的眼睛露了出來,漂亮狹長的鳳眸,只需看一眼,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蘇細曾記得,她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里面深邃一片,猶如無底深淵一般沉靜。

    可此刻,它浸著一片濕潤的水漬,像是心疼,又像是心傷。

    顧韞章垂眸,白皙指尖輕顫,在那片血rou模糊的手掌之中輕捻住那一片扎進皮rou之中的碎瓷片,猛地一拔。

    小娘子嗚咽出聲,疼得一哆嗦。

    男人咬緊牙根,輕手輕腳的替她拆開手掌上被血浸透的紗布,然后用白帕子替她包扎好傷口。

    顧韞章距離蘇細很近,近到蘇細能看到他纖細長卷的眼睫。

    手掌很疼,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小娘子伸出另外一只手,輕撫上顧韞章的面頰。

    這么熱的天里,男人卻肌膚微涼,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商K細想,像顧韞章這樣攻于心計,擅長將任何事情都算計在掌心里的人,有什么事能打動他呢?

    就連自己喜歡他這件事,也是她的一廂情愿。

    小娘子的手帶著微微黏膩細汗,輕輕顫抖著,撫摸著郎君的臉。

    顧韞章沒有躲,只是抬眸,朝她看來。

    蘇細望進他那雙深邃黑眸之中,蹲在馬車廂里,微微踮腳,仰頭,就親上了他。

    帶著濕熱的汗水。

    她能感覺到男人蘊熱而平穩(wěn)的呼吸,被她急促的呼吸漸漸感染。他們只是貼著而已,馬車轆轆慢行,有風起,拂過馬車簾子,光影流轉(zhuǎn),外頭挺拔蒼翠的樹木仿佛連接成了青翠的山巒。

    那些慘白月色凝聚在一起,仿若朝日晨曦。

    男人反手扣住蘇細的后腦勺,將她壓在了那個軟墊上。

    厚實的軟墊是緞面絲綢而制,蘇細能感覺到它的觸感。她甚至能聽到風吹過的聲音,一切都太靜了,只有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就像是馬上要從她的喉嚨口涌出來,交給她面前的這個男人。

    可是蘇細忍住了,因為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心里到底有沒有她。

    ……

    到家時,天色已晚。

    急匆匆迎上來的素彎看到蘇細被白帕子包住的手掌,發(fā)出一聲驚呼,“娘子,您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這樣?”

    “我沒事,養(yǎng)娘呢?”

    “養(yǎng)娘早就回來了,是郎君派人去蘇府接的,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還在屋子里睡呢?!?/br>
    “娘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郎君今日上朝回來,便一直在外頭奔波,先是接回了養(yǎng)娘,然后又接回了您,難道是蘇家又對您做了什么事嗎?”

    面對素彎的這一連串問題,蘇細沒有回答,她只要知道養(yǎng)娘無事便好,故此安撫道:“我有些頭疼,想先休息了?!?/br>
    素襪立時閉上了嘴,趕緊扶蘇細回屋休息。

    然后在替蘇細卸妝時看她唇角上的血跡,面色一變,“娘子,您的嘴怎么了?”

    蘇細下意識伸手捂住嘴,面色微紅,含糊道:“自己咬的?!?/br>
    素彎蹙眉,卻沒多問,只替蘇細收拾干凈了,然后拿著那套宮娥掛到木施上,有些奇怪,“這衣裳好像不是您今日穿出去的那件啊……”

    “燒了。”躺在榻上的蘇細看到這件宮娥服,立時開口,“燒干凈些。”

    素彎雖什么都不知道,但向來不會違抗蘇細的命令,立時抱著這宮娥服出去燒干凈了。

    累了一夜,蘇細渾身酸痛,尤其是手掌,鉆心的疼。

    雖然剛才顧韞章已經(jīng)給她上過藥了,但這么深的傷口,怕是要留疤。

    蘇細將自己埋在綢被里,想起今日被蘇莞柔算計的事。蘇莞柔明顯是在替大皇子綁她,不過蘇莞柔怎么會跟大皇子有交集的呢?

    蘇細想著想著,實在是太困,只片刻便睡著了。

    不遠書房內(nèi),顧韞章站在窗前,掌心壓緊,那塊沾著血跡的碎瓷片狠狠地扎進掌心。

    猩紅的血順著男人指縫嘀嗒落下。

    顧韞章垂眸,看到地上血跡。

    是紅的。

    原來他也是血rou之人。怪不得心這么疼。

    ……

    歇了一夜,第二天起身,蘇細便覺身子大好。她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傷口,不知顧韞章給她用了什么藥,竟已愈合大半。

    “養(yǎng)娘?”蘇細朝外喚了一聲。

    聽到聲音,養(yǎng)娘打了簾子進來,面色卻是不大好,“昨日里娘子怎么先回來了也不跟老奴說一聲?”

    蘇細神色呆滯地眨了眨眼。

    昨日里難道不是養(yǎng)娘先像死豬一樣的被人抬回來的嗎?她還聽說路安一個人抬不動,喊了素彎和唱星還有一輛一輪車才堪堪將人弄進屋的。

    看著養(yǎng)娘不滿的表情,蘇細猜測應該是顧韞章吩咐的吧。他知道蘇細不想讓養(yǎng)娘擔心,才會說了一些話哄騙養(yǎng)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