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br>
    蘇細抱著懷中青蔥, 避開幾個使女，疾步上前跟養(yǎng)娘一道擠在主屋側旁的一扇隔窗下頭。

    屋內，秦氏一進門，便是一陣鬼哭狼嚎。她生得豐滿，又喜穿淺色裙衫，乍然一看，就像是個rou墩子似得沖進來，“大娘子啊，求您千萬要求左丞救救我家老爺啊?！?/br>
    梁氏立時往后退，一旁的馮mama當時上前扶住秦氏，“大娘子，慢些說，別急?？焐喜鑱??！?/br>
    那邊使女急忙斟茶。秦氏吃了茶，終于鎮(zhèn)定下來。坐在椅上，開始與梁氏說話，“大娘子呀，您該知道的，我家老爺一直對左丞忠心耿耿，就連親子都能舍棄?！?/br>
    秦氏抹了淚，繼續(xù)道：“這次的事也不全是我家老爺的錯。這下頭的官要喂，上頭的也要喂，我家老爺為了左丞四處打點，這到處都是錢吶?！?/br>
    “這事我知道……”梁氏剛剛說了幾個字，又被秦氏截了胡。

    “大娘子啊，您就可憐可憐我家老爺吧。姑蘇地底下的那些糧食也不是他去埋的呀，都是那些姑蘇的地方官自個兒做的。再說了，那姑蘇知府不都已經死了嘛，這事怎么還要查呀？”

    面對秦氏的蠢笨，梁氏莫可奈何，只得忍著氣道：“這事可不單單只是姑蘇。那摻了水的糧食在常州府喝揚州府都挖出來了。如今圣人震怒，我今日進宮，貴妃娘娘與我說，圣人連她的面都不肯見了?！?/br>
    貴妃娘娘天姿國色，寵冠后宮，圣人多偏愛，若連貴妃娘娘都不肯見了，那定然是十分嚴重。

    “那，那這可怎么辦??？大娘子啊，此事您一定要幫我啊，您若不幫我，那這世上就沒有人能幫我們了?！鼻厥稀皳渫ā币宦暰凸蛄讼聛?。

    梁氏趕緊讓馮mama把人扶起來，“我還沒說完呢，你先別急。”

    “圣人雖大怒，但此事尚有回旋余地。只要不將這事交給衛(wèi)國公那邊的人查辦，大概率還是能壓下來的。如今你只要穩(wěn)住自個兒這邊不出差錯，其余的事交給我家老爺便是?！?/br>
    聽完梁氏這番話，秦氏嗚嗚咽咽，千恩萬謝的被馮mama扶起來。

    梁氏又拉著秦氏的手安慰了幾句，“你且放寬心，這事定然能解決。對了，我前些日子得了一盆墨蘭，我聽說你也是個惜花的，就贈予你吧。”然后與馮mama道：“快去取蘭來。”

    馮mama打了簾子出去取蘭。

    秦氏期期艾艾道：“那我就先去了?！?/br>
    “去吧?！?/br>
    秦氏紅著眼睛跟馮mama出去，梁氏伸手揉了揉額角，顯然是被秦氏那嚎天的大嗓門擾得不輕。

    蘇細躲在窗下，聽罷這些話，暗罵一句，“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這些昏庸之官，要么搜刮民脂民膏，要么尸位素餐，簡直豬狗不如?！绷R罷，蘇細尤不解氣，她垂眸，看一眼自己懷中抱著的青蔥，再看一眼立在廊下的秦氏。

    “娘子，您做什么去？”養(yǎng)娘見蘇細起身，趕緊拉住她道：“您不換蘭了？”

    “噓。”

    蘇細站起身，從窗下出來，擺著笑臉，盈盈走到秦氏面前，“大娘子，這是我們家大娘子給您送的蘭花?！?/br>
    秦氏自然沒見過活的大蔥生得什么模樣，只覺這取蘭過來的使女生得一副好相貌，不自禁多看了一眼，然后讓身旁的老mama拿了蘭，便急匆匆去了。

    秦氏來的快，走的也快。她坐上停在角門處的轎子，看身后漸漸遠去的相府，直覺心中一塊大石重重落下。

    突然，隨在轎旁的老mama道：“大娘子，這蘭花怎么生得有些奇怪？”

    “奇怪？”秦氏撩開轎簾一角，“有什么奇怪的？”

    那老mama掐了一點葉子往嘴里嚼一口，然后吐出來，“呸，大娘子，這是蔥啊！”

    “什么？蔥？”秦氏面色大變，“這梁氏送蔥給我是什么意思？”

    那老mama道：“大娘子，這梁氏難不成是在暗責您蠢笨？讓您放聰明些？”

    秦氏立時大怒，“好個虛情假意的梁氏，不幫我，還要戲弄我！真當我參政府是泥捏的，沒她相府還不成了！走，去衛(wèi)國公府！”

    ……

    那邊，蘇細送了秦氏一盆“蘭”，心情卻依舊不好。

    養(yǎng)娘還抱著懷中大蔥，上前安慰，“娘子，昏官污吏在咱們大明已不稀奇了。反倒要是奴婢知道哪處來了位清官，才要覺得稀奇呢。”

    “就是如此才錯了。官不為民，為何為官？我看，明明就是這世道錯了，那宮里頭坐在龍椅上的……唔唔唔……”蘇細被養(yǎng)娘一把捂住了嘴，“娘子可不敢亂說。”

    蘇細哼哼唧唧地掰開養(yǎng)娘的手，“我不說，你不說，就沒人說了?！?/br>
    養(yǎng)娘搖頭嘆息，“娘子，您年紀尚小，不懂這些事。你當為何現今無人敢說？那都是因為敢說的人都不在了?！?/br>
    聽著養(yǎng)娘這番感嘆，蘇細突然想起李陽老先生。這位老先生雖固執(zhí)，但偏偏因為他的這份固執(zhí)，才得以保持初心。

    想到李陽老先生，蘇細又想起那個生了一雙漂亮鳳眼的白面具。她想，這世上，定還是有人為了匡扶正義大道，而在暗自努力著的吧。

    蘇細市井出生，最明白百姓不易?？伤私o那秦氏送盆大蔥外，卻什么都做不了。

    養(yǎng)娘見蘇細蔫蔫的，便道：“奴婢去給娘子做碗您做喜歡吃的甜羹?！痹捔T，便將懷中那盆大蔥往蘇細懷里一塞。

    蘇細抱著那蔥，呆呆站在青竹園門口。

    突然，身后傳來盲杖敲擊聲。

    蘇細轉頭，便見顧韞章悠悠閑閑地敲著盲杖過來。

    蘇細頓時遷怒。雖然顧韞章什么都沒做，但她現下就是瞧這些官宦子弟不喜。

    “大郎?！碧K細走近喚他。

    聽到這聲，顧韞章身體明顯一僵，似已成下意識的反應。

    “我新得了一盆蘭，我知道你們這些君子呀，最喜歡這些東西了?！痹捔T，蘇細將懷里的大蔥往顧韞章懷里一塞，“大郎可要好好照料?！?/br>
    戲弄完顧韞章，蘇細心中爽快，提著裙兒顛顛去了。

    那頭路安出來，看到站在院門口的顧韞章，“郎君，您抱著一盆蔥干什么呀？”

    郎君道：“這是蘭花?！?/br>
    “郎君，這誰又哄您呢？這明明就是一棵……”

    “你女主子給的。”

    路安放下袖子，道：“這蘭花生得真漂亮?！?/br>
    “嗯。”顧韞章將“蘭花”遞給路安，“好好照料，待開花了再給我?！?/br>
    路安：開蔥花嗎？

    抱著懷里的青蔥，路安跟在顧韞章身后，“郎君，我方才跟著秦氏的轎子出去。本來按照郎君的吩咐已經安排人要去使那離間計了，卻不想那秦氏自個兒往衛(wèi)國公府去了?！?/br>
    “您說這奇不奇？”

    顧韞章腳步一頓，“自己去的？”

    “對?！甭钒埠V定道：“就是自己去的?！?/br>
    顧韞章眉頭微皺，“去查查?！彪y不成除了他，還有別的勢力在插手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大蔥勢力不甘示弱。

    第26章

    顧顏卿被關在屋內數日, 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抗議, 今日是他拒絕進食的第三日。

    梁氏聽說這件事后, 自然是要來勸的。但梁氏是個慈母, 在面對性子執(zhí)拗的顧顏卿時, 也沒法子。只得去尋了顧服順。

    “二郎都三日未進食了，你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去看一眼！你到底要將他關到什么時候？他身上還帶著傷呢！”梁氏氣急，伸手去推搡顧服順, 幾乎將他身上的官服衣襟扯開。

    “你若不好好與二郎賠罪, 讓他用膳, 索性咱們就一道死去吧！我也不入宮了，讓你那堆破事見鬼去吧！”

    因著高寧的事，顧服順還要梁氏入宮尋貴妃幫襯, 故此這幾日也是處處隱忍。

    “我知道了。”他抬手扯回自己的衣襟, 喚來周林, “備膳食，我去看看二郎?！?/br>
    周林提了膳食, 隨左丞去顧顏卿的屋子，路上, 顧服順壓低聲音與周林道：“安插在衛(wèi)國公府的暗樁, 可以動了。”

    周林一怔, “老爺的意思是……”

    顧服順面露陰狠之色，“衛(wèi)國公殺不了，區(qū)區(qū)一個秦氏還不能解決嗎？”

    “可那暗裝是咱們千辛萬苦才安插進去的。為了一個秦氏……”

    “秦氏不除，高寧就保不住。”似是心疼那個暗樁, 顧服順暗罵一句，“愚蠢婦人！”

    顧服順拿過周林手中食盒，道：“你去辦事吧，利落些。”

    “是?！敝芰謱㈣€匙和食盒遞給顧服順，轉身離去。

    顧服順一人入顧顏卿的院子，到屋前，用鑰匙開了鎖。顧顏卿正臥在榻上，三日沒吃沒喝，再加上身上有傷，面色蒼白，眼底泛青，十分憔悴。

    “滾！”顧顏卿以為又是使女來送飯，頭也未回，徑直扔了一個軟枕過去。

    顧服順避開那軟枕，將手中食盒置到案上，“用膳。”

    聽到顧服順的聲音，顧顏卿霍然起身，起得太猛，身子一晃。顧服順趕緊上前扶住他，面容雖依舊嚴肅，但語氣已軟和不少，“這么大的人了，還與我這般置氣?！?/br>
    顧顏卿抿了抿唇，側身，背對顧服順，不愿與他說話。

    顧服順也不在意，“傷勢如何？可痊愈了？我看看?！彼崎_衣袍，查看了一番顧顏卿身上傷勢，見已結痂大好，便道：“過來用膳吧?！?/br>
    顧二郎還是未動。

    顧服順沉嘆一聲，“二郎，你如此是不信父親？”

    顧顏卿終于將身子轉過去面對顧服順，急道：“自然是信父親的?！?/br>
    “既然信，便不要聽信外頭那些人說三道四?！鳖櫡樌鹕?，走至案前，“四書五經，《大誥三編》都學了嗎？這都是必考的。”

    “學了。”顧顏卿性聰慧，四書五經，《大誥三編》皆不在話下。

    顧服順又問，“此次春闈可有信心？”

    “自當給父親拿個第一會元?！苯饬诵慕Y，顧顏卿撩袍坐下，自打開食盒，狼吞虎咽起來。

    顧服順笑道：“吃慢些。”然后看著顧顏卿道：“你是我的兒，日后這相府自然是要交給你的。”

    “可是父親對大哥……”

    顧服順原本和藹的面色一變，“他是你大哥，你是我的兒，你們是不同的。”

    顧顏卿知道，自己又戳到了他與父親之間的心結。顧顏卿嘟囔道：“父親為何對大哥那樣好?！?/br>
    顧服順面色微沉，卻沒說話，只道：“你知道你前些日子救的那個小娘子是誰嗎？”

    顧顏卿搖頭，然后一怔，“父親怎么知道我救了一個小娘子？”

    “這京師里頭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那個小娘子名喚李景穗，是李陽的孫女。”

    “李陽老先生的孫女？那為什么會有人要殺她？”顧顏卿面露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