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時，加百列和路西菲爾心底也多少有些疑惑，不知道惡魔是否對所有天使都會產(chǎn)生這么大的影響。

    “不……不是惡魔的原因……”聽出加百列聲音中的憤怒，露娜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斷斷續(xù)續(xù)說道，“是露娜……是露娜自己……不好，一直無法忘記那件事……”

    一直強壓在心底的秘密終于破開了一角，再說起來，似乎就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了，露娜這才肯把隱瞞了多年的心事，訴說給自家天使長聽。

    “殿下……我知道您一直……很擔(dān)心我，所以，我不想令您失望，就……一直告訴自己，那件事沒什么，那惡……魔也沒什么可怕……”

    “可是，”淚水再次決堤，露娜終于痛哭出聲，“可其實……我根本沒有一天忘記過那……惡魔的樣子，那太可怕了……我只要一想到……一想到那惡魔的模樣，就總?cè)滩蛔“l(fā)抖，想哭，想找個……沒有任何天使的地方……躲起來……”

    緊緊握住加百列的手，露娜幾乎快要哭暈過去，“可是，可是您這么關(guān)心露娜，我不想讓您失望，就……總是裝成……早已經(jīng)忘記那件事的樣子……”

    “我也不喜歡……自己這樣，可是我……我沒辦法控制，我害怕，每次看到您……關(guān)心我，我又會很自責(zé)，很愧疚……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自十年前開始，我的心……就沒有一刻平靜過，我……我覺得很痛苦，卻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露娜是真的很痛苦，她形銷骨立的身體，她幾乎揪成一團的神情，她無法停止的眼淚，她的一切一切，包括緊握著加百列的發(fā)白的指節(jié)，都在像外界訴說著她的痛苦。

    加百列從未看過露娜如此痛苦的模樣，即使是十年前被米迦勒救下后，露娜也只是單純的驚恐和害怕，而并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整顆心都被龐雜的負面情緒所籠罩。

    路西菲爾卻望著露娜痛苦的神色，微微出了神，因為他忽然想起，他其實曾在另一個天使的臉上，看到過比露娜此刻更痛苦的神情。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床邊那小小的身影上，心頭忽然像是被刺了一下，有些疼。

    與加百列和路西菲爾不同，聽到露娜的話后，貝利爾卻并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

    其實真要貝利爾說，露娜會如此，完全是上帝的鍋。

    貝利爾曾研究過許多神話世界中的創(chuàng)世神，希伯來神話中的上帝，算是其中最典型也最特別的一個。

    與其他多神系的神話世界不同，在上帝所創(chuàng)造的希伯來世界中，上帝是唯一的神明，是至高的創(chuàng)世神，也是最純粹光明的化身。

    這種極端的光明屬性，讓上帝對黑暗包容性極差，也或許正因為此，上帝才會創(chuàng)造出天使這樣絕對純潔的光明生靈。

    但眾所周知，越是純潔的，就越容易被污染。

    在貝利爾看來，所有天使都像白紙一樣毫無瑕疵，他們純真且溫和，慈悲又包容，個個都像初生的小綿羊一樣，幾乎毫無攻擊力。

    即使強大如路西菲爾，當(dāng)初對待滿混沌界的惡魔，也只是把他們送回了地獄，根本完全沒想過要徹底消滅那些惡魔。

    貝利爾從不認(rèn)為天使這樣單純不好，在來到這個世界前，貝利爾也從未想過，大千世界中竟然真的有像天堂這樣充滿光明，沒有一絲傷害和晦暗的樂土。

    天堂是上帝為天使創(chuàng)造的家園，是神的國度，如果天使能一直不被外界打擾，貝利爾相信，他們的心中一定永遠不會生出任何陰霾，因為天使就是這樣純潔的生靈。

    但天堂和天使之所以被上帝創(chuàng)造出來，就是因為在這世界中，有太多被黑暗所籠罩的地方。

    所以，十年前出現(xiàn)在天堂的惡魔，無疑是世界對天堂敲響的警鐘。

    那時除路西菲爾以外的所有天使，似乎都沒怎么注意到這點，只把惡魔當(dāng)做是誤闖天堂的異界生靈。路西菲爾雖然注意到了這件事，卻也終歸沒有想到異界的生靈會對天使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所以只加強了對天堂之門的守衛(wèi)，這才有了露娜今天的爆發(fā)。

    經(jīng)過后世無數(shù)影視劇和各種信息的洗禮，貝利爾很容易看出，露娜的心理其實出了很嚴(yán)重的問題。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露娜有一顆純潔無瑕的水晶玻璃心——

    非貶義，也沒有任何引申意義的那種。

    其實路西菲爾當(dāng)初也見到了許多辣眼睛的惡魔，但路西菲爾之所以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心理問題，是因為他擁有能夠徹底碾壓那些惡魔的強大力量，以及一顆堅強堅定的心。

    露娜卻只是一個力量微小的大天使。

    純潔弱小如她，在惡魔面前，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甚至連逃跑都做不到，即使后來被解救，這種因自身弱小而產(chǎn)生的隨時都會被傷害的恐懼，也一定會根植在她的內(nèi)心。

    但天使又是單純而溫暖的生靈，所以即使心中再痛苦，露娜也不會用這些煩惱去麻煩其他天使，到后來，恐懼在心頭越積越多，她也因為心靈的漏洞逐漸衰弱，加百列的關(guān)心卻讓她越來越自責(zé)，壓力一天比一天大，情況自然會越來越惡劣。

    抽絲剝繭地在心中分析完這些，見路西菲爾和加百列都對露娜的情況一籌莫展，貝利爾在心底微微挑眉，忽然有種自己成了心理醫(yī)生的感覺。

    露娜的身體十分虛弱，這次痛哭與傾訴雖然讓她發(fā)xiele不少郁氣，卻也讓她的力量流失得更快了。

    到最后，她甚至連哭聲都發(fā)不出來，只能躺在床上淺淺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呼吸。

    “露娜。”舒展開背后淺金色的圣光六翼，貝利爾緩緩飛到露娜跟前，神情溫和地望著她蒼白慘淡的臉。

    聽到貝利爾的聲音，露娜微微動了動眼皮，艱難地看向貝利爾。

    她能認(rèn)出貝利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