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sん.y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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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在了山上,第二日醒來之后就收拾好了行囊走向那座小小的廟宇。 廟還是那座廟,門前站著年輕的小僧,看到我之后雙手合十微微行禮。 我還他同樣的佛禮,與他一前一后走在一起。 他還說同樣的話,他說佛祖在堂前,菩薩在側(cè)亭,諸天神佛分散而坐,鎮(zhèn)在廟宇的四面八方,守寧靜祥和。 我看著他,等他的下一句話。 他卻要離開,叫我自行選擇。 我說不對,還應該有一老僧在柳樹間里打坐,為眾人傳經(jīng)解惑。 小僧回頭看我,一瞬之后他平靜地告訴我:“明玄老僧于兩年前圓寂,葬在后山的柳樹間里?!?/br> 原來時間真的過去這么久了,我雙手合十,行過佛禮之后與小僧告別。 我找到了廟里年歲最長的方丈,我們二人席地而坐佛祖身前交談許久,在老僧的一陣長嘆之下,我的一身疲憊在這里卸下。 日落之前我將房門關上,再推開時,我已沒有了我的長頭發(fā)。 我的長頭發(fā),是再也留不起來了。 院里的小僧看著我,他瞪著眼一本一眼的說:“女施主你你” 他看我光溜溜的頭頂,震驚不已。 我淡笑著,平和的糾正他:“是小師妹了,或者師兄可以叫我凈真?!?/br> 我一身素衣,雙手合十向他行禮。 外面的世界奇妙瑰麗,可我不想回去了。 紅塵萬丈,恩怨是非,一切的一切,其實早就與我無關。 我曾被萬人擁起,看天上高高的月牙,我也被眾人拽下,踢去深不見底的山谷。 眾人將我照亮,眾人也將我埋葬。 我被愛過,也被恨過。 有人折磨我,以我為樂。 也有人說愛我,說這一生不放過我。 是非恩怨轉(zhuǎn)頭空,那么多的人和事,似乎已經(jīng)是上輩子了。 我兩袖空空,六根清凈,游離世間實在可憐。 不如守在佛前,求人世順遂平安,萬人歡喜而活,天下萬民求仁得仁,求佛得佛。 況且,這里有我一盞長明燈,我來這里,守著。 那是很久以前愛過我的一個小小少年,這輩子過的苦楚,下輩子,我愿他可以好好地。 那日之后,我在寺里住下,成為這山巒上隨處可見的一縷煙霞。 佛祖身前,我長長跪下,頌著虔誠古老的的經(jīng)文,心里再無其他。 孫長嶺時常來拜佛,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帶著宋元一起。 宋元已經(jīng)不再是初相識的那個小男孩了,一晃十年的時間快過去了,他也長大了。 少年不在年少,好時光是那樣的少。 他娶了心愛的姑娘,已經(jīng)快要當爸爸了。 這一次來他給女兒求一張平安福,愿她健健康康的長大。 真是巧,前些日子白若琪也來求過一張,不給別人,也給自己尚在襁褓里的孩子。 原來為人父母,在硬的一顆心也都會被融化。 我抄寫了兩本平安經(jīng),給那兩個素未謀面的小天使,愿她們二人平安無憂的長大。 我托孫長嶺幫我轉(zhuǎn)交,他卻說他辦不到了,他三十幾歲,已經(jīng)不年輕了。 每個人都在變,唯有穆城身邊的男孩子,都是年輕漂亮的一張臉。 這一次來他向我告別,他下定決心,要回老家好好生活。 他和穆城談了整整一夜,恩愛一場,穆城答應孫長嶺,不會再難為他。 他對我說再見,山高水長,路途遙遠,一生的時間聽起來沒有盡頭,但其實短暫又匆忙。 如果他回來,他就來看我。 但他又說,其實,我不會再回來了。 動容之處,他傷心落淚,說舍不得我。 但我已經(jīng)不是我了,陸和再也不是陸和,我只是佛祖身前的誦經(jīng)小僧,我是凈真。 我的一顆心很靜很靜,我勸他說:“施主不要太難過,人與人,總是要分別?!?/br> “是有也無,是無也有,你心里有,便一直有。” 他對我告別,他說佛門清苦,叫我保重身體好好生活,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我站在門前望,很遠的地方還能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他向我揮手,蹦起來與我告別。 我看著他,最后的最后雙手合十,微微彎腰,我說:“阿彌陀佛,孫施主一路平安?!?/br> “我在這里替你誦經(jīng)祈福,愿你余生快樂?!?/br> 孫長嶺的身影在也看不見,我在門前站了許久,大雨滂沱之前,轉(zhuǎn)身而去。 孫長嶺離開的那個夜里,我夢到很久很久之前,我們躲在一件閉塞狹小的出租房里,他把手里的一沓錢分成兩半,一半自己留著,一半交給了我。 他讓我先花著,以后發(fā)達了,別忘了他。 他帶著我跑商演,寒冬臘月的天,我們兩個迎著風攆疾馳而去的車,他扯著我的裙擺,說禮服好貴,你小心一點,弄臟了還不回去。 被秦均帶走的那個夜晚,我在車里看到他極致燦爛的笑,那時我說是破土重生的笑,而今回想,竟是那樣的酸。 他望著我遠走,叫我試著站起來。 生活不留情面,但總要試著站起來。 我也記得他的哭聲,那么哀怨,幾杯酒下了肚,都變成眼淚流出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哽咽著說話。 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紅塵萬丈,我們二人深深墜落,都沒有一個好結(jié)果。 真是感慨萬千,一晃神的功夫,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 我離開秦均,也已經(jīng)有五年的光景了。 離開秦均之后陸陸續(xù)續(xù)的我又與很多人分離,一句再見而已,說了有無數(shù)遍。 但很多人,這一生其實都不會再見了。 或者,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了。 雨季來臨的時候寺里的日子格外不好過,頭頂上的瓦片一塊接一塊的脫落,大雨落盡屋子里,連盆帶碗的都有用處,甚至是化緣的木缽都不放過。 滴滴答答的,雨滴在屋子里墜落,師傅神色凝重的在蒲團上打坐,幾個師兄弟們連蹦帶跳的在房頂上跑下來,擰了擰身上濕淋淋的衣服,說實在是修無可修了。 年頭久遠,瓦片腐朽的厲害,隨手一碰就滿地掉渣。 我在梯子上爬下來,還來不及擦干臉上的臟兮兮的泥巴,就有一聲轟隆的聲響。 我抬起頭,原來是大風來過一場,帶走了頭頂上的梁。 狂風暴雨撲面而來,慌亂之中師傅點了幾個人,叫我們明日一早往山下趕去。 并且再三強調(diào),時不可待,租個車走。 我兩年前上山入寺,在此期間從未離開過這方寸之地,這次師傅叫我下山,我竟緊張的一夜未睡。 我說我不想去,人心復雜可怕,我在山里清凈簡單,打坐念經(jīng),一日三餐,年年歲歲很快就過去。 師傅,我不去。 師傅拿木魚敲我光溜溜的腦袋,他叫我別說廢話,佛祖不喜歡話太多的和尚。 其實是師傅不喜歡。 師兄昨夜連夜趕路帶領著我們幾人來到了客棧里,他和旅游團商量好,下山時帶著我們一起。 多巧,兩年時間過去了,旅游團還是我上一次跟過的哪一個,七百多個日夜,導游帶著無數(shù)的人,走這一條熟悉的山路。 車子顛簸搖晃,我坐在車子里,這一次卻是怎么都睡不著。 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我趴在窗前眼巴巴的看,好像還看到一個男人拎著另一個瘦巴巴的姑娘,滿臉殺氣的向上走去。 他們走到最高的山頂,看平常又普通的星星,他托起姑娘的臉頰,卻說那天的星星是很漂亮的。 他叫她陸和,他叫她陸和 佛門清凈,洗去我的一身鉛華,我記不起陸和是誰,也記不起到底是誰,托起我的臉頰,親我的眉眼長發(fā)。 我合上眼,再不關心外面的世界有多繁華。 我始終沒睡,下車之后兩位師兄分頭行動,一人找了住處,一人挑了面館。 我趕去機場,去接會修古物的老師傅。 雨季來臨,暴雨不止,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維修古物的師傅飛機延誤,要等天晴了才會過來。 我和二位師兄在賓館枯等兩天兩夜。 后來實屬無聊,二位師兄都回家探親去了,叫我一人自生自滅,不要亂走。 我也沒意思,山下的時光好似格外長,我在寺里,日出和日落都匆匆忙忙,我念個經(jīng)得功夫,再出門時已是風清月白,星斗高掛。 我在一個愜意的黃昏與程煜匯合,我走了好久,他的身邊沒人來過,石碑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我蹲下身,擦凈了碑前掛著的照片,露出清秀的少年,眉開眼笑的對著我。 一年又一年的過,我已經(jīng)快是三十歲的老姑娘了,只有程煜還年輕著。 他永遠都長不大,定格在他漂亮的年華。 我說好久不見了啊,我的變化挺大吧。 我摸我光溜溜的頭頂,說我已經(jīng)出家了啊。 我很好,現(xiàn)在過得很快樂,你呢,你一個人,開心嗎? 我摸他冰冷的石碑,一點一點的給他擦干凈,我說很久不來,沒想我吧。 別惦記我,我也早就把你放下了,你尋一處好人里,我替你誦經(jīng)祈福。 程煜,我愿你的來生,能平平安安的。 我對著他笑,跟他說很多的話。 五年沒來過了,我攢了一肚子的話給他。 我把我走過的每一步都講給他,告訴他這些年,我所有的生活。 我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許多,也活的很快樂,所以你不要再擔心我。 我坐了很久,看著程煜的相片,我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想起那時我還年少,面對生活是那樣的無依無靠,沒有人肯愛我,只有程煜,是他拯救我。 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是他給過的。 他叫我做一個小女孩,別那么快的就長大。 他也滿是遺憾的嘆息,說我的好時光,都被他錯過了。 最后的時候,他變成一片羽毛,在我眼前墜。 他說他要走了,叫我別再想起他。 可我怎么能呢,程煜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愛過我的人啊。 我會永遠記著他,記著他給過我的好,那么多個青澀的擁抱。 程煜,天要黑了,我要走了。 有機會,我再來看你。 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