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臻過去有記憶的29年里，他出門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四長老奧蘭管束他十分嚴格，他的活動范圍也只是那個單調(diào)的古堡罷了，接觸最多的是血族，每天身邊換來換去就那么幾張臉。偶爾出去幾次見一些親王伯爵，也接觸過一些人類，但也沒給他留下多少印象……畢竟他總不自由，去哪里都要被管著。

    這一次不太一樣了。他這次表面上是被丟到了中國歷練，但其實說難聽點就是被討厭他的同族們擺了一道，讓他過來吃吃苦頭。奧蘭不知道備什么事情纏身也來不及管他，他就這么倉促地被趕到了中國。

    心情怎么形容呢……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更多的是慶幸。他沒有得到過自由，雖然現(xiàn)在身處一個陌生的國度和城市，但他已經(jīng)擁有了一部分的自由。不需要有人安排他的明天和生活，安排他穿什么衣服，安排他喝什么血，上什么訓(xùn)練課……

    這個城市小，不繁華，在陳臻眼中大概算是比較落后的——比起他認知中別的中國城市。

    但他喜歡這里，因為真實。天氣熱得很真實，街道上步履輕松的人也很真實。這里的人似乎走路都要比別的地方的人慢上很多，有很多人穿著褲衩人字拖，搖著蒲扇在街上走，吃路邊推著賣的小吃。說的方言調(diào)子很奇怪，要是語速快一些感覺下一秒就會和你吵起來。

    他走得很慢，直到夜色沉沉地落下來，開始下雨。

    陳臻沒有傘，就在一個小小的小賣部門口等雨停。等得無聊，他進到便利店里買了一盒牛奶。

    付錢的時候年輕的老板娘正抱著孩子喂飯，騰不出手給他找錢，讓他掃碼支付。莉莉絲教過他怎么移動支付，但他還不太熟練。老板娘看他笨手笨腳，就一邊給哇哇哭的孩子喂飯一邊cao著一口十分奇怪的普通話教著陳臻怎么微信支付，于是陳臻就這么在這個陌生城市里第一次花掉了五塊五。

    他打開牛奶喝了幾口，覺得味道還可以，甜。

    他喜歡甜味。

    陳臻是個比較特立獨行的血族。他堅持和人類保持一樣的作息，喜歡吃人類的食物。他向往人類平淡的生活，有段時候很抗拒喝血，總是催眠自己是個人類，還被奧蘭罰過抄寫一個月的血族史。

    以前他經(jīng)常被同族私下里嘲笑向往人類生活。要是他是個普通血族那別人也懶得說他，關(guān)鍵他身份特別，多少人盯著，總要挑他的刺兒。

    到這里倒是可以痛快地享受這些了。

    和他一起在屋檐避雨的是個頭發(fā)花白的爺爺，看著很精神。那老爺爺胸前有個小的背簍，里面裝著所剩無幾的鮮花。

    陳臻覺得那味道很好聞，就沒忍住喝著牛奶問了句，“您是賣花的嗎？”

    那爺爺轉(zhuǎn)頭過來看他?；蛟S是沒見過相貌和氣質(zhì)都十分特別，中文發(fā)音還尤其標準的外國友人，于是多看了他幾眼，然后說，“對，賣花，梔子花，五塊一把，要不要嘛，沒好多咯?！?/br>
    口音太重了，陳臻愣是一句都聽不懂。

    但他想要，就試探問了句，“多少錢？”

    那爺爺也想著照顧外國友人，怕人家聽不懂，展開手指朝他比劃著說，“五塊，五塊一把?！?/br>
    陳臻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從錢包里找了張一百面值的錢遞過去。那邊找錢的動作慢吞吞，良久才遞回零的95塊，和一束濕潤的花束。

    他接過來聞了聞，覺得自己喜歡這個香味，像夏天。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花。白色的花朵，花蕊是黃色，簡單質(zhì)樸，味道很好聞。

    陳臻看了看面前的雨。

    其實雨也不大，但走到雨里還是會半濕。淋雨回去也無所謂，但他無所事事，好像也沒有什么淋雨回家的理由。

    小賣部旁邊是一個書店。陳臻心想等雨停也很無聊，就走了進去，干脆打發(fā)時間。

    應(yīng)該是一個生意不好的書店，壓根沒人，老板百無聊賴地靠在收銀臺玩手機。門口放著收二手書的牌子，擺在最顯眼位置的是習(xí)題和練習(xí)冊，還有一些菜譜和什么育嬰用書，花花綠綠的。

    等再走過幾個書架，越過一列列書架，陳臻走走停停地翻看了許久，最后停在一個積灰的架子，把手里的花束放到邊上，抽下了一本《泰戈爾詩集》。

    他不算喜歡看書，以前在歐總部看都是為了打發(fā)時間，但還挺喜歡讀詩。

    陳臻心不在焉地翻手里這本書。

    翻到的那一頁是：《唯一的光明》。

    陳臻讀過英文版本，沒看過中文版的。

    他在腦中轉(zhuǎn)換了一下語言，然后在在心里默讀起下面的文字：

    “如果所有人都害怕而離開了你——

    那么，你，

    一個不幸的人。

    就敞開心扉，孤軍前進！

    如果無人在狂風(fēng)暴雨的茫茫黑夜里高舉火把——

    那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