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耽]斷雁歌_第116章
“嗯,你們不必露面,他不會為難你們?!蹦教K拱手道:“多謝你們?!?/br> 說完一腳深一腳淺沿著小道,緩緩下走,視野漸漸開闊,正是一片刀削斧砍一般的裂崖,深不見底,甚至絲絲寒氣上循,可見其險。 裂天崖目測足有百尺寬,仿佛是生生撕裂的而出。這片斷崖是裂天崖唯一突出的一塊,直落而下,除了山石,便是湍急綿延的赤河,一直綿延到西方五族的地界中取。 謝寰背手站在崖邊,身形依舊單薄稚嫩,而氣勢卻深沉異常。 慕蘇卻沒有喊他,亦沒有看他,只是向崖邊走。只是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了一分,到了后來,竟連身體都快要徹底僵硬,幾乎要跌倒在地。 猶如腳踩刀刃火海,每走一步便是撕裂一次,舊傷未好,新傷又添,一步比一步更痛,更刻骨。 不過數(shù)十步的距離,他仿佛走完了整個人生。 崖邊碎草碎石,還有些野獸破碎的骸骨。荒涼的地面上有些暗紅色,早已經干涸的痕跡,零碎的,還有一整片的,顏色深沉近乎與黑色的泥土,但慕蘇知道,那是他的血。 他腿一軟,驀地跌在地面上,石頭硌在腿上,生疼,瞬間就青青紫紫。 但慕蘇卻只是抓著胸口的衣服,緊緊攥成一團,窒息的感受讓他掙扎著,掙扎著想要呼吸。 那片干涸的血液就在他面前,似乎還帶著他的體溫。那人當時便是戰(zhàn)在此處,或許傷痕累累,已經沒了絲毫力氣,只有一柄長刀支持著,不能跪下。他的瞳孔已經灰暗,沒有琉璃般璀璨的顏色,但是卻在笑著,輕蔑的笑著。 他笑自己終究沒有死在任何人手里,笑自己這一切終究是如他愿遂他意了。 就算殞命于此,他依舊算的絲毫不差;就算是他輸,終究還是他算的結局。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最后就算是贏,也讓人贏得絲毫不痛快。 “他自己跳下去的。終究到最后,他也不會讓朕親手殺他?!?/br> 謝寰的聲音在慕蘇身后響起,似乎帶著冷酷和無奈。 “朕與他說,給他三條路,第一在此向朕低頭臣服,朕便不殺他,放他走。第二,再也不見你,也不許與你有任何瓜葛。第三,朕親手殺了他?!敝x寰輕聲道:“可到最后,他居然一條都不選,也讓朕無可奈何?!?/br> 他沉默了片刻。 “不愧是賀樓乘夜。” 慕蘇不語,仿佛沒有聽見,只是呆愣的在那兒,盯著那漆黑的深淵。不曾流淚,也沒有痛哭,只是掩蓋不住地痛苦。 他仿佛看著賀樓乘夜后仰的時候帶著一絲苦笑,發(fā)絲上揚,灰藍色的發(fā)帶帶著阿盧的血漬,飄揚在空中,隨著他下降,而后被漆黑的裂縫吞噬。 “他到最后,還在喊你的名字?!敝x寰道:“他讓我告訴你,今生他赴不了約了,他此生為閬玥,便負你。只是來生,他不忍再讓你痛苦,不如愿你永生永世不再見他?!?/br> “如此,他便永生永世負你,永生永世,還你?!?/br> 慕蘇深吸一口氣,卻還是不說話,手指卻已經慢慢攥緊。 眼前仿佛是他在花燈重重中,回眸看自己那一眼,笑著問那盞鸞燈好看否。 是那日在月下屋頂,靠著自己,喚著一聲一聲的鸞兒。 雪地里,他像個孩子一樣埋在自己頸邊,哭著說對不起,說我愛你。 是他在自己佯裝睡著時,在自己額頭吻了吻,然后說自己懂了何為只能走一條路,做一個選擇,成為一個人,要去做個了斷,而后轉身縱馬離去。 如今想來,他說他早已深陷其中,而自己如何否定,如何掩藏,卻如何不是心動于花燈下的有意無心,或是那日客棧樓上樓下,相望無言的一眼萬年。 回首看來,竟歷歷在目。 “顏鸞哥哥,若是我父皇尚在,也沒有誅你滿門,賀樓乘夜與他,你會選誰?”謝寰輕嘆一聲,眼中竟有了一絲破碎與軟弱,驀地問道:“我是不是,還太年輕,還是什么都不明白?” 山澗中有風聲,像是嗚咽,又仿佛是誰的低沉呼喚,將慕蘇袖中露出半截青碧色的發(fā)帶吹起,險些滑落下去,被慕蘇一把抓住。 “沒有如果。” 他的聲音嘶啞,幾乎沒有任何力氣。 “沒有如果……” 他伸手的時候撞開了崖邊的一塊碎石,石頭下面露出藕色的一角,細膩而樸素的繡著海棠花。慕蘇顫著手將它一點點拿出來,卻是一方小小的錦囊。雖然已經灰白不堪,甚至沾染著血跡,但卻被保護地好好地,沒有絲毫的破損。 慕蘇驀地有一種非常奇怪的預感,他的心猛地沉下去,像是早已知道這囊中是何物,也因為知道,而變得更為痛苦。 眼前驀地模糊,手指顫抖險些握不住那個錦囊。 一顆淚珠驀地砸下來,落在慕蘇的手腕上,再順著流下去,在沾染了泥土的手臂上劃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越來越多的淚水開始滑落,順著臉頰,順著鼻尖,全都砸在他的手上,衣服上,泥土里。 慕蘇的手抖地很厲害,但卻越來越急,幾次都打不開那個錦囊,最后打開了,里面的東西卻不慎猛地滾落下來,落在那片血泥里。 鮮亮的青碧色,清透干凈,暗暗有些金光在不斷閃爍,宛如繁星閃爍,又似是陽光下的琉璃瓦,不染一絲雜質,完美地與這污濁的塵土格格不入。 慕蘇的眸子在看到那粒珠子的瞬間驀地縮緊,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 他猛地伸手將那顆珠子握在手里,感受著它深入骨髓的寒冷,不斷地將它貼近心口,然后開始無聲痛哭,幾乎感覺自己下一刻便要死去。 他哭的幾乎要沒了呼吸,整個人跪在泥土里,手中還緊緊攥著那顆碧金髓。 “……賀樓乘夜……笨蛋……瘋子……你是……瘋子……什么永生永世……你要我……如何允諾你的永生永世??!你又為何逼我允諾你的永生永世?。 ?/br> 謝寰大驚失色,唯恐慕蘇出事,連忙上前直接跪下來扶著他,卻終究不知緣由,只能手足無措,眼中的脆弱與彷徨愈發(fā)清晰。 身后的封紅與步層云見狀也顧不得隱蔽,馬上沖了上來,看著慕蘇整個人在崩潰的邊緣,連忙拉他:“慕蘇先生??!慕蘇!” “沒有如果……沒有如果……” 慕蘇的聲音細弱游絲,幾乎崩潰。 “可若是……若是如果……我選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