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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斷雁歌_第76章

    這些都是白茗答應(yīng)了自己,答應(yīng)了小鬼要帶來的。

    只是白茗去了什么地方,若是他真的葬身狼腹,為何白狼要將他的東西送還給自己?若不是遇見了狼群,此時的白茗又倒在什么地方。

    慕蘇猛地看見竹筐邊上沾著的已經(jīng)干涸的黑紅色血跡,甚是還掛著幾縷灰白色的衣服碎片。不知是野兔的血液還是別的什么,只是這衣服碎片的顏色和白茗走時穿的,好生相似。

    慕蘇輕輕磨挲著竹制的筐,一遍一遍,大拇指內(nèi)側(cè)都被磨得紅了起來。而他也終于忍不住附身在雪地里,痛哭出聲。

    此時第一縷晨曦從地平線上升起,輕輕觸碰著這片雪原。慕蘇的身體卻跪倒在屋子的陰影里,像是一輩子也走不出去。

    接近午時的時候,朱砂和葉郎中趕到了。

    朱砂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慕蘇昏倒在雪地里,手里還抱著一只倒在雪地里的竹筐,面色青紫,彷如死人。朱砂幾乎是尖叫著沖了上來。慕蘇的手腳與身體已經(jīng)冰冷,若不是在白天,或是再晚些時日,他可能已經(jīng)凍死在雪地里了。

    朱砂與葉郎中扶著他輕的如同無物一般的身體,一步一步向著屋子里走去。女孩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屋子里也是寒冷不已,好在小鬼的病情在慕蘇和白茗的精心照料下沒有惡化,還有的救。葉郎中也沒有分毫拖沓,連忙著手給小鬼診治。兩人本來可以更快地到達,只是為了救小鬼,帶了許多藥材與器具甚至還有一些食物,這才使得趕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朱砂驚惶不安地坐在床邊,這邊那邊地跑著。慕蘇和小鬼如今都病倒在床,可她卻四處都尋不到白茗的蹤影。朱砂氣的跳腳,但看著那沾血的竹筐卻又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心里亦是忐忑不安。

    她趁著機會給賀樓乘越回了口信,看著自己手邊的青雀撲閃著翅膀消失在空中,又看著地面上的積雪與遠(yuǎn)處早已結(jié)凍的無名湖。

    不過一兩年,未名湖兩邊就多了好幾座墳冢,埋葬著飽含故事的人們。朱砂是聰明的人,她蹙起眉頭看向遠(yuǎn)處的湖面,心里再清楚不過。

    這里的墳冢,只會越來越多。都將會是他們,或者他們的朋友。

    慕蘇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日后,小鬼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中途清醒了一次。朱砂沒敢告訴他在他生病的期間都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安撫他繼續(xù)睡了下去。慕蘇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面前雙眼通紅卻仍舊在笑的朱砂,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朱砂去漫山遍野都尋過了,沒有尸體也沒有活人,甚至連殘骨都沒有。也不知是被埋葬在這漫天大雪之中了或是羽化登仙而去了。

    總之,白茗消失了。

    慕蘇向來不信神佛,但他不愿說出白茗死了。

    就像慕榮一樣,只要他未能見尸體,那便不是永別。

    朱砂坐在慕蘇床邊,等葉郎中為他診了脈后,嘆了口氣道:“先生,不如我傳信給阿盧,讓他向少主請求放您離開這兒?”

    慕蘇捻著被角努力扯出笑容道:“我能去哪兒?你知道天月城也不是安然享樂的時候,前線更是短衣少食。這個冬天是閬玥最難熬的日子,我又能去哪兒?”

    朱砂語塞,她垂頭道:“可阿盧讓我……帶小鬼去天月城,若是有機會,送他去大夏。”

    慕蘇笑道:“自然這樣最為妥當(dāng),我也是這樣想的。等小鬼身子好了你們就帶他去天月城吧?!?/br>
    朱砂沉吟了許久,這才抬起頭道:“那等我將小鬼送去了,將葉郎中送回前線,我就……”

    “朱砂?!蹦教K打斷了她,輕聲道:“你要待在前線。 ”

    朱砂的眸子里劃過一絲驚詫,她驚道:“我去前線?那先生你豈不是一個人在這兒!?”

    慕蘇的眸子閃爍了片刻,蒼白而虛弱的面色露出幾分悵然道:“我也不是三歲小童了,不過是待在北原而已,無妨?!?/br>
    朱砂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眼圈一下子又紅了。

    她猛地趴在慕蘇床邊,開始啜泣。

    慕蘇知道她在難過些什么。

    自從那日他在朝堂之上答應(yīng)謝言出使,生離死別便不再鮮見。

    他曾經(jīng)以為白茗的失蹤是神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種痛苦跟本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致命。只是不知道沙場上有沒有一個老兵一面喝酒,一面思念著自己的兒子?;蚴歉缸佣嗽缇途迫孪嘤?,在孟婆前抱頭痛哭。

    “前線的戰(zhàn)事,如何了?”慕蘇問。

    朱砂抽泣著坐起身,卻低著頭不愿讓慕蘇看見,一面胡亂地擦著,一面斷斷續(xù)續(xù)道:“少主已經(jīng)盡力了,可還是丟了外線的兩座城池,如今大夏軍隊直逼達雅。如今大夏那邊的糧草也被少主斷掉了,或許能夠暫時相持一段時間,到來年開春?!?/br>
    慕蘇垂下眼,嘆了口氣道:“辛苦你們了?!?/br>
    朱砂搖搖頭,道:“我也就負(fù)責(zé)一些傳訊與特殊任務(wù)還有后勤。阿盧根本不許我上戰(zhàn)場。他和少主才是最辛苦的……每次渾身都是血回來,阿盧回來還可以一頭栽倒。少主卻還要收拾收拾,準(zhǔn)備下一步的安排?!敝焐邦D了頓道:“最開始我還以為那些都是大夏人的血,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居然還有他們自己的?!?/br>
    慕蘇的手悄無聲息地顫了顫。他輕聲問道:“賀樓乘夜幾夜沒休息了?”

    朱砂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我回來時正是大戰(zhàn)落幕的時候,那時候少主已經(jīng)足足五日沒有合眼了?!?/br>
    慕蘇閉上眼,將視線投注到其他方向去,靜默了許久。

    屋子里只有炭火的噼啪聲與朱砂輕輕的啜泣聲,安靜地彷如世外桃源。

    “朱砂?!蹦教K輕輕喚道。

    朱砂應(yīng)了一聲。

    “照顧好他們,叫他們,照顧好自己?!?/br>
    小鬼醒來之后又養(yǎng)了足有半個月,此時已經(jīng)是深冬,他猶豫再三,終于在慕蘇的勸解下同意隨朱砂離開。

    朱砂三人在第二日清晨動身向南而去。

    慕蘇站在屋子門口,淺笑著看著他們?nèi)讼г谘┰谋M頭。

    于是這天地之間,便只剩下了他一人。伴隨著深冬的枯松與積雪,還有無名湖面上吹來的刺骨的寒風(fēng)。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大夢一般,夢醒時分他依舊孤身一人,抬頭看去,仿佛還能看見那一日在天月城獄中所見的寒月。

    嘉和九年的新年前夕,慕蘇夜半聽到了門外的落馬聲與腳步聲。他有些疑惑,卻在打開門的下一秒看見了一張笑盈盈的臉龐。小麥色的皮膚,大眼睛水汪汪地仿佛山泉般清澈,虎牙露在薄唇外,憨態(tài)可掬。黑發(fā)披散在肩膀上,頓時讓整張圓圓的臉都柔和了三分。

    賀樓乘越笑道:“顏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