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名沒姓的，你竟然也信他？”盧斯驚訝。

    王斜道：“一開始是不信的，但有很多人追隨他，他給我了許多銀錢和人手，還跟我說了很多事……”王斜看著盧斯，神色有一瞬間很古怪，“他所……我爹其實(shí)不需要死的。那吃孩兒心肝的事情，原本不會在如今被查出來。且這世間本該大亂的，我爹因與人為善，成了一方豪強(qiáng)，我也被治好了病，后來繼承了我爹……建立大琪，國雖小，國祚卻也有八十年，傳了四代人?！?/br>
    “這你也信？！”

    “是啊，為什么這個我也要信呢？”王斜苦笑，“大概是他說的這些事太好了吧？”

    “你這病，通過什么途徑傳播？”

    “你要是從一開始就穿成這樣，那就沒事?？墒乾F(xiàn)在，我也不知道了。尤其，剛跟你們見面的時(shí)候……我那衣服上撒了一層曬干的痘漿?！?/br>
    “你句穿著那衣服，走了一路？！”

    “對……”王斜又把眼睛閉上了，面上露出苦笑，“我兒子，其實(shí)死了也好……”

    盧斯正要出去，腳碰到了什么，他低頭一看，原來是那位老大夫。從剛才一個屁股蹲坐下去，到現(xiàn)在老大夫還起不來呢。雖然因?yàn)榇罂谡治孀×丝诒?，但只看露出來的眼睛，就能知道老大夫哭得已?jīng)是不能自己了。

    盧斯也有些同情，這老大夫人不錯，他招誰惹誰了？卻如今面臨性命之憂。

    “這位老大夫，您快起來，這事哭也沒用，您先冷靜下來，想想怎么治吧?！北R斯把大夫攙扶了起來。

    大夫哆哆嗦嗦的，幾乎是癱在了盧斯的身上。盧斯的話非但沒讓他放心，反而讓他干脆的嚎啕了起來。

    盧斯把他放在了凳子上，趕緊出去了。先是吩咐門口站著的無常，無常們神色凝重，眼中也有恐懼，但還算冷靜，邊上聽見盧斯說什么的獄卒就嚇著了。慘叫一聲就要朝外跑，讓無常給抓住了，鑰匙也給搶了過來，直接開了旁邊的牢房就給他推進(jìn)去了。

    那人抓著牢房的欄桿，苦苦哀求：“將軍！無常司的老爺們！還請放了小人出去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無常便勸他：“你這要是已經(jīng)染上了疫病，那若是放了你出去，豈不是帶累了你這上面的老下面的小也跟著都死了?！?/br>
    獄卒一愣，卻還是說：“老爺們，說不定小人沒被染上呢？還請放了小人出去吧?！?/br>
    他也害怕一家人都病死，但在危險(xiǎn)的時(shí)候，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著，那是人之常情。而且誰想著自己生??？可不都有僥幸心理，覺得自己不會病死，病死的都是別人嗎？

    無常卻不聽，自顧自的遵命行事去了。那獄卒在里頭呼喊了半天卻不見人來，沒多久就從求饒變成了唾罵，罵得難聽至極，不過卻是沒人管的。來來去去的，都是腳步匆忙的無常，他們偶爾停下來，那就是把那位獄卒的同僚也塞進(jìn)去跟他作伴。

    無常們也有害怕緊張的，但就算是沒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京城大疫的無常，也在無常司的歷次軍訓(xùn)里接受過訓(xùn)練。這方面的東西，盧斯和馮錚一直都極其重視，所以如今無常們也算是有條不紊。

    最慘的是杜大人，本來以為今天晚上盧斯和馮錚夜審了王斜，那事情就該結(jié)束了吧？他這一放心，甚至都回去睡覺了，然后，睡得正安穩(wěn)的時(shí)候，又讓人叫起來了，一聽無常通稟的消息，杜大人頓時(shí)只覺得腦后“嗡！”的一聲，如群峰飛起，眼前更是一片漆黑，險(xiǎn)些當(dāng)場就厥過去。

    怎么都沒想到啊，這人竟然讓自己染上瘟疫，這哪里是要害盧斯和馮錚兩條性命??？這是要害千千萬萬百姓無辜喪命??！

    大半夜的，衙役們舉著火把，把惠峻的好大夫不拘是小兒科，還是婦產(chǎn)科，都給砸起來了。這一夜里，惠峻鬧騰得厲害。

    眾人都在忙，盧斯這時(shí)候卻并沒忙于公事，他在查看馮錚的身體——是很純潔的查看！

    盧斯比馮錚自己，更熟悉他的身體。每一絲肌rou，每一點(diǎn)斑點(diǎn)，每一處疤痕，盧斯都如數(shù)家珍。讓他稍微放心的是，馮錚的身上確實(shí)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一點(diǎn)多余的皰疹，他的皮膚很健康，可讓他不放心的是，馮錚確實(shí)是燒了起來，即使這個發(fā)熱的溫度不是很高。

    “放心了吧？你快把衣服穿上?！瘪T錚看盧斯長出一口氣，趕忙勸著。

    盧斯剛從王斜那出來，身上也不知道沾染著什么，自然是不能大大咧咧的就來查看馮錚，所以，他在門外頭，還沒進(jìn)門的時(shí)候，就是脫光了的。反而查案馮錚的時(shí)候，是讓他在床帳里頭的——在他審?fù)跣钡臅r(shí)候，獄卒總算是把床帳和鋪蓋之類打斗弄來了?？傊?，這時(shí)候兩個人都是光著的。

    “嗯?！北R斯的臉色卻是難看，但與其說他是凍的，不如說他是悔的，還有嚇的。因?yàn)檫@兩天分派工作，都是他提議的，而這些工作，總是把馮錚跟王斜安排到了一塊——盧斯的臉色大概會難看上很長一段時(shí)間。

    “你不要這樣子，現(xiàn)在我只是發(fā)燒，如果我沒事，但你不注意身體，你又出了事呢？”馮錚也沒法繃著一張平靜臉了。

    盧斯正把上身的里衣穿上，他深吸一口氣：“嗯，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br>
    外頭的人這時(shí)候開始朝牢房里頭送東西了，工具、器物、食物、藥品，還有衣裳棉被。

    盧斯就帶著無常，還有比較冷靜的獄卒，開始在監(jiān)牢里頭干活。他們把幾間牢房的柵欄給徹底拆掉，這就空出來了很大的一片區(qū)域。在這片區(qū)域里，眾人搭起了一排的灶臺，之后一段時(shí)間燒水、做飯還有熬藥什么的，就都得在這里了。

    凡是跟王斜有過直接接觸的人，現(xiàn)在大多都在這個監(jiān)牢里了，這也是好運(yùn)氣。

    但盧斯和馮錚懷疑，那位神醫(yī)并非單純的把王斜送進(jìn)來就是為了釣他們來到這，然后殺掉他們。以那個人的行事方法來分析，不排除他在惠峻還投入了其他瘟疫患者的可能。

    緩過來沒多久的杜大人聽到無常傳過來的消息，頓時(shí)又有些耳鳴心急——本來覺得自己正當(dāng)壯年的杜大人，覺得如今這難關(guān)要是過去，他還是告老還鄉(xiāng)回家含飴弄孫比較好。

    大晚上的，就有捕快讓門丁用筐子放下了城墻，其中有人是跑去找當(dāng)?shù)氐鸟v軍求助的，有的是朝開陽和周邊傳信的。

    而且即便天亮，城門也是不會開的。因?yàn)橐坏┱嬗形烈甙l(fā)生，作為當(dāng)?shù)刂鞴?，他必須盡量限制瘟疫的傳播，但不是說不從城外進(jìn)人了，滿城的百姓，里邊很可能還摻雜著一群別有用心的韃子，一旦亂起來，可不是這點(diǎn)衙役和無常能夠應(yīng)付的。而城里的百姓也不能都被囚禁而死，必須從城外輸送糧食。

    惠峻的其余官員也都大半夜給著急進(jìn)了衙門，剛上任的知州年紀(jì)比杜大人還要大一輪，一聽到底發(fā)生什么事，當(dāng)場就暈過去了。他是來知州任上養(yǎng)老的啊，結(jié)果就碰上這大事。

    看著暈過去的知州，杜大人倒是別有一點(diǎn)小得意，他雖然也被嚇得要命，可總算是沒昏過去啊。

    “你說的那幾個地方我都已經(jīng)派人去了，但是所有的地方都已經(jīng)人去樓空。去的人很謹(jǐn)慎小心，周邊的人都問遍了，地也都給挖開了，沒見嬰兒的尸體，也沒見過陳猛?！北R斯全副武裝的站在一群同樣是全副武裝的大夫后邊。

    惠峻有名的大夫里，相對來說比較年輕的一半都在這了，另外一半也被“請”到了知府衙門，只是沒被送進(jìn)來而已。

    他們圍著床上的王斜，用各種方法查看他身上潰爛的皰疹。

    王斜好像沒有感覺一樣，只有極偶爾的情況下，能看見他臉頰的肌rou在抽搐：“我寧愿他死了，這么活著，若是能夠長大，怕也是一條走狗罷了……多謝盧將軍，勞煩您了。馮將軍沒事吧？”

    “他沒事?！北R斯硬邦邦的回答，“你可還想的起來其他的線索？”

    “線索……這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真心實(shí)意的跟盧將軍你們合作。”王斜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幾個地方，都已經(jīng)告訴你……?。】赡苓€真有個線索。天水縣……神醫(yī)第一次派來接觸我的人是個姓方的商人，這人去年喝醉酒掉進(jìn)水溝里淹死了，事情久遠(yuǎn)，你們無常司大概差不出什么來了。但是，當(dāng)時(shí)這商人身邊有個人，我無意中在開陽見過他，當(dāng)時(shí)，他進(jìn)了魏家?！?/br>
    “你還去過開陽？哪個魏家？”

    “想找人刺殺你，可是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太過天真?！蓖跣闭f得坦然，“聽說是皇后娘娘娘家的那個魏家。我當(dāng)時(shí)好氣，派了人跟蹤，不過跟蹤到他后來又去了國公府，我就沒再讓人跟了。”

    “……”這還真是哪里都有魏家，“哪個國公府？”

    “當(dāng)時(shí)就是隨口一問……我這人記人的長相記得很清楚，隨眼一看，六七年都能記起來什么地方見過，可是其它的記性，就一般了?！蓖跣卑欀碱^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陶國公？”

    “哎？！好像就是這個！”

    “你可善畫？”

    “你讓我把這人畫下來？你不怕我作假隨便畫個人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