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小人就知道了……”

    那天之后，對姜武來說，就是一夜之間從天堂掉進(jìn)了地獄里頭。畢竟夜里還做夢夢見自己取了如花似玉的媳婦，成婚之后夫妻倆和和美美，生兒育女呢。第二天，事情就變了個徹底，都說他壞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孫氏的兄弟跑來，兩個讀書人卻紅著眼睛擼著袖子，就要跟他拼命。

    昨天那說得好好的大伯，那時候也一臉痛心疾首，在邊上捶胸頓足的悔恨怎么當(dāng)時沒拉住他。

    然后那段時間，姜武的日子過得都是稀里糊涂的，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娶妻了。

    “……當(dāng)時小人就想，不管怎么樣，都得好好對待她……”姜武沒剛才那么激動了，眼神發(fā)直，有些呆愣的看著審訊室漆黑的地面。

    盧斯和馮錚之前還以為，這姜武是對孫氏情根深種，以至于什么都愿意干了?，F(xiàn)在看來根本不是，姜武對孫氏或許曾經(jīng)是有喜歡的，但這點(diǎn)喜歡都在當(dāng)年的真相大白，以及孫氏多年來的兇狠報復(fù)中，灰飛煙滅了。

    而且姜武一開始就沒想攀附什么，他要的不是如花美眷，只是一個能跟他一起過日子的伴侶。姜武對孫氏，從一開始就只有愧疚、自責(zé)和責(zé)任感。

    “姜武……誣告本官這件事，其實(shí)跟你是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的……”馮錚開了口，身為孫氏的丈夫，姜武其實(shí)是有連帶責(zé)任的，但不需要跟著孫氏一塊坐牢。

    誰知道沒等他說完，姜武就干脆的搖著頭，打斷了他：“兩位大人，小人知道好賴，知道兩位大人是的王斜的事情，能算功勞嗎？能……能讓我家娘子活命嗎？只要能讓她活命，其余的，小人是她的丈夫，都愿意替她承擔(dān)！”

    盧斯眼珠一轉(zhuǎn)：“姜武，你便是替她承擔(dān)，也得發(fā)配。你覺得你娘子會跟著你一起走嗎？如果她不跟著你一起，而是留在原地。你覺得她這樣的人，能夠自己生存下去嗎？”

    孫氏之前在家里被父兄嬌慣，大小算是個小姐。后來也是讓姜武捧在手心上，她的偏執(zhí)細(xì)想起來，也可以說是一種天真。這種人其實(shí)也是一種菟絲花，她腦海里想得好好的，覺得如果沒有這些意外，那么我自己能怎么樣怎么樣?？扇绻娴臎]有了呵護(hù)她的人，她有辦法自己一個人活下去嗎？

    “這……”姜武真不傻，他看事也很明白。就是看的不明白，不一定就不做傻事了。

    盧斯問：“給我們說說吧，之后，你大伯和陷害了孫氏的人，之后又如何了？”

    姜武還沒想明白到底該怎么選擇，就聽盧斯這么一問。他臉上不由得苦笑，這兩位大人是拿他當(dāng)年的事情解悶了？可是，他也不敢不說，只能繼續(xù)道：“小人的娘子在家中還有個表妹……”

    孫氏的爹是個秀才外加一個小地主，算是薄有資產(chǎn)，可他還有個叔叔家里窮得要死。偏生叔叔家里一口氣連著生了六個男孩，一個女孩。一般來說，物以稀為貴，人也是如此。家里一堆男孩子的，會對女孩子稍微有些偏愛?？蓪O氏的叔叔不是，男孩還愿意養(yǎng)著，女孩就想著溺死。

    后來這孩子就讓孫氏的爹給抱回來了，且當(dāng)時是花了五兩銀子，算是斷親錢，在官府也寫好了文書。從此這孩子就算是孫氏的meimei了。不過，關(guān)于這meimei的身世，家里人也沒瞞著她。

    十幾年，相安無事，且就到了這姐妹倆要出嫁的時候了。

    原先孫氏有個定下了娃娃親的未婚夫婿，那人又新進(jìn)中了舉人，說好了翻過年來就要成婚的。那天孫氏出去，就是讓她meimei說服，想要給未婚夫買些料子做上兩件衣服。誰知道，這一步邁出去，就踩進(jìn)陷阱里了。

    第200章

    其實(shí)剛出事的時候，她那未婚夫并沒想著悔婚, 畢竟他們不是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夫妻, 而是一對竹馬青梅, 有著感情基礎(chǔ)?？蓻]想到，短短半天時間, 孫氏跟姜武的“丑事”就傳得四鄰皆知，再鬧下去，怕是就要影響到未婚夫的名聲了，進(jìn)而影響到他的科舉了。

    舉人當(dāng)時還是沒同意，可這婚事講究父母之命, 他父母俱在，老兩口為了兒子，只能跟老朋友無情了。

    可本來退婚就退婚, 卻又有長輩站出來說“你這樣退婚固然是有苦衷, 可還是有成了舉人就嫌貧愛富之感, 依然會被人說嘴，有礙名聲。不然這樣吧。反正孫家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娶不了，你就改娶了小meimei吧?！?/br>
    對于長輩來說, 孫家大小女兒他們都是看著長大的, 覺得都不錯，且他們更看重的是這個姻親的關(guān)系，所以到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結(jié)果退親, 變成了換新娘。

    “這舉人是誰？”盧斯挑眉，他不是為孫氏抱不平，之是這明擺著的算計要是都看不明白，而這人還當(dāng)了官，那怕也是個昏官。

    姜武搖搖頭，并沒說出那人的名姓：“新婚第一天就沒跟meimei圓房，兩年后金榜高中，又到外地為官，也是單身赴任的。這位老爺是個好人……后來……后來小人還見過他?！?/br>
    這個后來見過，是舉人跟meimei成婚，姜武也娶了孫氏的那個“后來”。而且，那時候還是舉人讓他的書童提前聯(lián)系了姜武。

    兩人到了一處和尚廟的后門處，舉人表示，他跟孫氏如今只有兄妹之情，他前往開陽參加會試在即，這一去不知道下次再見面是什么時候了，所以來此作別。畢竟因為他們曾經(jīng)的身份，孫氏大概是沒敢說，請姜武不要誤會。

    姜武卻知道，孫氏屢次三番想要去見一見這位舉人，該是舉人知道躲不了了。

    后來，姜武就隱在僧人們搭建起來的黃瓜架子后頭，聽了孫氏跟舉人私會的全過程。

    孫氏表示她是被陷害的，她跟姜武什么都沒有。舉人表示，姜武為人厚道勤懇，祝福孫氏未來的生活幸福美滿。然后在孫氏一個人的嘶喊哭泣中，結(jié)束了這次會面。

    那之后，果然舉人匆匆前往開陽趕考了。后來只在高中后，朝廷給的返鄉(xiāng)假中，回來了一趟，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嫁給他的那個meimei，也在兩年期那抑郁而亡了。這meimei死之后，舉人才在外地娶了個續(xù)弦，去年聽說有了個女兒。

    “哦……”盧斯忍不住感嘆一聲，這個舉人，確實(shí)也挺有分寸的。

    知道m(xù)eimei不對勁，娶了，不親近，可是也沒以此為借口在外邊瞎搞。meimei去了……真只能說她是活該。

    “其實(shí)，那時候，小人想與娘子和離，讓她去尋舉人老爺?shù)?，可是……娘子不愿。”多年來，這些事姜武就沒跟別人說過。雖然這兩位大人好像聽?wèi)蛞粯樱赡芨藘A吐，也讓他舒服了許多。不知不覺，他就變成主動開口了，“可是娘子不愿意……”

    馮錚道：“唉……姜武，咱們說回來現(xiàn)在這事情，其實(shí)你娘子被發(fā)配走了，對你們倆都好。本來這懲罰就是她該有的，要是她能多見點(diǎn)世面，明白過來，其實(shí)日子還在后頭。要是她一直想不明白，這就跟病一樣，你這么養(yǎng)著她，她不會好，只會越來越壞?！?/br>
    “小人……”

    盧斯一擺手，打斷他的話：“別以為你放手就是愧對她了，你也該知道，這些年來，許多條路擺在她面前，她都沒選，只是在你身上吊著?；畛蛇@樣，怪得誰來？你根本就不欠她了?！?/br>
    姜武張張嘴，眼睛有些茫然，這事別人勸終究是別人，還是得讓他自己想明白了。盧斯和馮錚讓人帶他下去，兩個人處理了些公務(wù)，便回家去了。

    之后過了數(shù)日，監(jiān)視崇象侯的人，終于發(fā)現(xiàn)動靜了。

    不過先有動靜的不是宋亮的胡娘，而是酒窩的灰衣婦人。

    她在來到開陽之后，第一次外出，可無常司的人一路跟蹤下來，這婦人只是吃了些小吃，買了些布料。做小吃的買賣人，跟賣布料的商人、伙計，全都讓無常司把祖宗十八代翻出來了，也徹查了他們的家中（當(dāng)然是暗中的），確實(shí)沒有什么問題。

    雖然稍微有些讓人失望，不過都知道這事需要耐心，想要一次就真相大白，那是貪心了……

    這邊依然在等著那兩個婆子繼續(xù)動作，誰都沒想到，另外一邊先有了線索——之前不是派人到各城市尋找新進(jìn)的瘋子嗎？派出去的人還在小心打探，沒想到，他們還沒找到人，反而是去探查那位林氏的周二，直接就把小侯爺給救了！

    周二也是反應(yīng)快，雖然原本不是沖著這件事去的，但救了人后，在發(fā)了急件的同時，與當(dāng)?shù)毓俑f明，求到了駐軍保護(hù)，第一時間就護(hù)著小侯爺朝回趕！

    半路上他們確實(shí)遇見了截殺，但在現(xiàn)在這個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想要一口氣調(diào)動數(shù)百人劫持他們根本是不可能的。尤其，盧斯這邊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快信之后，第一時間稟明了皇帝，直接派了御林軍去接。

    眼看著人還有兩天就到了，盧斯和馮錚覺得，兩個孩子和仆婦到現(xiàn)在好像還沒得到什么消息，就如同被遺棄了一般。他們正想著，要不要干脆抓人的時候，胡娘總算是有行動了。

    “跟丟了？！”

    秦歸愧疚道：“將軍贖罪。我們一路跟到了胡家老店，她去了茅廁，然后……進(jìn)去就沒出來。我們察覺不對請了個婆子進(jìn)去看，里頭早就沒人了。后來我們封了胡家老店，上下盤查之后，也沒什么線索。”

    “……”看來在牢獄里配置女性之后，這第一線的人手也得加入女無常，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情，現(xiàn)在胡娘一炮，宋亮明擺著被拋棄，變成了無用之人。盧斯嘆息之后道，“也怪我們，一直存著釣魚的心思，結(jié)果卻讓魚給遛了，該以此為戒。”

    畢竟一邊是正兒八經(jīng)老jian巨猾的jian細(xì)，一邊雖然久經(jīng)世故，可終究是捕快出身，擅長的不一樣。換盧斯和馮錚親自去也不一定能察覺出什么不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