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搬個凳子。”這小六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乖乖的什么都說了，那可以適當(dāng)?shù)姆艑捯幌?，給他吃顆蜜棗了。看小六子坐下了，果然表情也放松了，盧斯才繼續(xù)道，“算了，你繼續(xù)說，本官就是剛才聽得有點(diǎn)惡心。”

    惡心也得繼續(xù)聽，萬一這些荒謬的情況里頭，就有什么有用的線索呢？

    “是?！毙×酉肓讼耄僬f就沒剛才那么從頭到尾一串下來的整體了，而是說得有些散亂，這倒不是因?yàn)楸R斯剛才把他打斷了，而是這些消息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故事，小傳聞。

    這里邊有陳同小時候就不學(xué)好，被管教的人罰了，他就去四公子處哭訴，四公子心善，卻讓三老爺識破，給拉出去吃了一頓家法。還有魏韜琇精心準(zhǔn)備了給靖王到了禮物，卻讓陳同悄悄破壞，后來禮物在他無知無覺中送上去，反而引得靖王震怒。連靖王跟陳同的閨中私密都有，說他們倆如何情到深處，又如何讓魏韜琇撞破，然后陳同被如何懲罰。

    瞬間就從三角戀苦情大戲，變成大宅門宅斗了。不過，這里邊還真有些能用的線索。

    等到小六子實(shí)在是想不起來什么可說的了，盧斯問：“魏三從小到大，在魏家受過不少罰，這點(diǎn)是確定的？”

    “應(yīng)該是?！毙±钭诱f得口干舌燥，馮錚讓人端來水給他喝下，“不過，當(dāng)下人的，有幾個不受罰的？”

    “這些故事里，魏三一會勾引魏韜琇，一會勾引靖王，還跟你們老爺、其他少爺都有牽扯……這要是真有這么樣的一個人，早就得填井了吧？”

    “其實(shí)這些事，小人也就是姑且一聽，都知道家里不待見魏三，可這人到底怎么樣，小人在四公子身邊伺候這么多年，心里多少有點(diǎn)譜?！?/br>
    最后里這話還真有點(diǎn)點(diǎn)睛之筆的意思，這就跟一個惡人說另外一人是壞蛋，一個謊話精說另外一人是騙子，可是，只有這些，還是徹底沒辦法證明陳同的身世啊。

    “對了！有一件事……有一件事大概是真的！”小六子是既想表現(xiàn)自己，又說人閑話說上了癮，這是越來越主動配合了，“那還是我小時候，又一次，我叔叔喝醉了酒，當(dāng)時就我和他，他就一邊喝酒一邊嘀咕說是……”

    “魏三……魏三……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小六子，你看我給你說了這么多魏三的事情，該以為那人是多天姿國色吧？呸！就是個粗漢！說好聽點(diǎn)也不過是中人之姿……當(dāng)年他在府里養(yǎng)病，我還伺候過他！看他那身上的痕跡，呵呵，都讓人玩爛了?？晒右c他相好，他竟然還不愿意？！憑什么？公子……公子……”

    “……公子~~”小六子捏著嗓子，學(xué)著他叔當(dāng)年的深情呼喚。

    盧斯覺得，這要是他侄子非得一巴掌呼死。不過，這小子記憶力還真好，按照他說的，這都是他六七歲時候的事情了，雖然有些模糊，可大致說的話是沒錯的。

    “行，辛苦你了。那么，這之后你是想回去過去的牢房，還是給你準(zhǔn)備一間單獨(dú)的呢？”

    小六子在下面苦著臉：“小人說了這么多，雖然不知道哪里有用，哪里沒用，但左右是回不了府里了。反正小人的爹娘已經(jīng)死了，家里兄弟姐妹也不算多親近，還請兩位大人放小人一條生路?！?/br>
    那就是不回去了。

    盧斯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無常給他準(zhǔn)備個單間。

    小六子下去了，書吏和其他人也都讓下去了，就剩下盧斯和馮錚，盧斯摘下面具。盧斯道：“要不要想法子把小六子的叔叔弄來？他看起來是知道不少情報?！北R斯說完不見馮錚回應(yīng)，“師兄？師兄，你在想什么？”

    “??？哦……”馮錚剛反應(yīng)過來，也把面具摘了下來，“我就是在想，我們之前覺得，魏韜琇是嫉妒陳同，這在用了那般的手段?？涩F(xiàn)在看來，他是心在陳兄，那他干什么這么做……因愛生恨？但總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啊。還有一點(diǎn)，咱們忽略了，之前也一直都沒去問陳兄，就是……他當(dāng)初怎么從黑礦山里跑出來的？還有，魏家是怎么在開陽，就把人一口氣賣到那么遠(yuǎn)的？”

    這事情確實(shí)是他們來忽略了，本來以為是跟陳同的身世無關(guān)的：“魏家跟黑礦的人有牽扯？師兄是覺得，魏家的其他人把陳兄賣了，魏韜琇不但沒插手，還可能用了手段保護(hù)他？”

    突然之間，這反轉(zhuǎn)也太大了些。

    “咱們還是先找人打聽打聽，這黑礦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去找周兄？”

    “好?！?/br>
    周安手上在忙的那大案終于告一段落了，盧斯和馮錚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家休息——皇帝看來也是照顧自己人的，給了他半個月的假。

    但心中有牽掛，周安怎么休息得??？如今盧斯和馮錚有事來找他，他反而精神一振。等至于他們的問題，周安還真是知道。

    昱朝對南邊的掌控力道還算可以，官員也并不以發(fā)配嶺南為苦，但總有管不到的地方。就比如誰都知道南方有三座大礦山，兩座煤，一座鐵，可是這三座礦山深入大山之中。那地方都是瘴癘之地，多毒蛇猛獸，聽說從先秦的時候開始，就有中央政權(quán)意圖掌控，但往往是損兵折將，卻又不得結(jié)果。

    后來在某一朝的時候，當(dāng)?shù)氐拿缯霈F(xiàn)了一個很有能力的女頭人，大部統(tǒng)一了苗寨，并且運(yùn)出礦石來，與漢人交易。兩方人算是各取所需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可苗寨后來發(fā)生了內(nèi)亂，貿(mào)易就此中斷。

    一直到昱朝的開國之初，又有人出來跟朝廷交易了。但是，這些交易的人就不是單純的苗人了，他們有漢有苗，聽說有不少亡命之徒在里邊。且，他們不止交易布匹、鹽鐵等等生活用品，還大量的購買奴仆，都是帶進(jìn)山里去挖礦的。

    從這些人身上，外人才知道了當(dāng)年苗寨內(nèi)亂的原因。最開始這幾座大礦都是露天的，隨便走上一圈，都能毫不費(fèi)力的撿出來一大筐的礦石?？墒请S著時間的流逝，在外的礦石已經(jīng)被撿了個干凈，必須向下挖掘，隨著礦坑越挖越深，采礦的工作也就越來越辛苦。且苗人本身是行走于叢林之間，并不善于這種土木工作，隨著死傷出現(xiàn)的越來越多，內(nèi)亂也就不可避免了。

    一直到昱朝建立之前的亂世，多有漢人逃亡入山，有苗寨的女子招贅了生出謀劃策，讓頭人一統(tǒng)了苗寨，又讓他從外賣了奴仆進(jìn)來，讓這些“外人”幫助開礦。苗人沒了內(nèi)亂之憂，自然也樂得如此。

    朝廷能買到便宜的礦石，自然也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偶爾當(dāng)?shù)毓俑畷苯影岩l(fā)配的罪犯賣給苗寨。

    聽完之后，盧斯就露出扭曲的表情：“這真是……最禍害自己人的果然都是自己人?！?/br>
    “唉……聽說到現(xiàn)在掌控礦山其實(shí)也只有極少數(shù)是苗人了，大多是適應(yīng)了當(dāng)?shù)厣畹臐h人盜匪，那地方發(fā)現(xiàn)過許多死人坑了，都是挖礦活活累死的。怎么？你們要查的案子，跟黑礦山那邊聯(lián)系上了？”

    盧斯和馮錚對視一眼，馮錚將這幾日查到的事情說給了：“這事情，該是我們忽略了。我們就想問問，開陽里有沒有跟黑礦山那邊有聯(lián)系的人？”

    “這必定是有的?！敝馨泊鸬酶纱?，“那些人雖然在南邊大山里占山為王，但畢竟那里是荒僻瘴癘之地。他們幾代人下來到如今，財富倒是積累了不少，可沒地方花啊。怕都是挖空了心思想要重歸故里呢?？墒撬麄兡欠N人，又都放不下在當(dāng)?shù)厝缤粱实垡话愕臋?quán)勢，總想著魚與熊掌兼得，可這事情哪里是那么好辦的?！?/br>
    盧斯道：“就是如今這些人大都是黑戶，比賤民還不如。別管他們在山里怎么樣，敢出來，那就什么都不是?！?/br>
    周安點(diǎn)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如今那地方，苗人都不愿意沾惹，說他們作惡太過。如今那里頭的苗人都是讓苗寨所不齒的罪人，漢人固然有祖上遷過去的逃難人，可幾代人都做這等事，心性也沒有多好。更有許多是做下惡事的盜匪跑去入伙的，這種人，朝廷怎么會給他們個正兒八經(jīng)的名頭？”

    盧斯想著，昱朝這幾代皇帝都很精明，怕是這些年都沒中斷的在那邊安排了大量人馬，還有得力的人手，防著那里出事。那邊也知道來硬的不成，可不就是得到開陽來走“軟”路嗎？

    馮錚搖頭：“可即便魏家在那黑礦山有認(rèn)識人，但這圈子還是繞得大了?？床粦T那人，偷偷殺了不就罷了。為什么呢？”

    盧斯道：“二十多年了，當(dāng)年經(jīng)手這件事的人也不知道在還是不在……周兄，可能幫我們聯(lián)系一下？”

    周安看盧斯，再看馮錚，嘆了一聲：“你倆這可都帶著傷呢，你們回府吧。回來我去你們拿?！?/br>
    “這……實(shí)在是麻煩你了?！?/br>
    “麻煩什么？實(shí)不相瞞……有點(diǎn)事忙著，讓我還松快點(diǎn)?！?/br>
    盧斯挑眉，周安的心情他很能理解：“要不然你住我們那去吧。我們家里孩子多，人氣旺點(diǎn)?！?/br>
    周安如今就自己住一個小院子里頭，他周圍也都是開陽官職不大的小官，也很少有人聲。在這種地方住著，沒事的時候正好安靜，心里有事的時候那就是死寂了。

    “那就……多謝招待了?！敝馨惨膊灰娡猓仓雷约呵闆r不對，在努力調(diào)整。他本來年紀(jì)就比太子大，再不好好照顧自己，身體提前垮了……那可就害苦了心上人……

    既然決定借住一段時間，周安也就先跟著盧斯兩人去他們家，安置好了之后，再說其他。畢竟這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差這一時半刻的。于是，兩個人出來，三個人回去。

    到家門口下了馬車，就看四個孩子站在門口，就高興一看見他們立刻蹦跶著跑了過來，其他三個都站在那沒動。柳鄰鄰和柳小桑是畢竟剛來，對兩人感恩，可是還沒多少感情，如今來迎是出于關(guān)心，卻又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表現(xiàn)親昵。李鐵是想過來，可是……

    盧斯一瘸一拐的下車了，他渾身上下骨頭沒事，可是沒地方不疼的。高興小心的，但是沒啥大用處的扶著盧斯的大手。

    柳鄰鄰跟柳小桑局促的對盧斯行了個禮：“師父，您沒事吧？”他們之前已經(jīng)去探望了盧斯幾次了，可每次盧斯都還在昏睡，后來聽說盧斯醒了，匆匆趕過來，馮錚又讓他們回去了——盧斯剛醒過來，還累得很，哪里有時間招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