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就是小三子自己黏上來的，他跟在他屁股后頭，不管他說什么，都只是傻笑?？倳幻髟虻某吵橙氯?，不是在他抓鳥的時候，驚走他們的獵物，就是在他偷地里糧食的時候，把村人驚來。

    吃什么什么沒飽，做什么什么不行，他就是個累贅，包袱！

    偏偏，他這樣的飯桶廢物，村里的叔伯嬸娘們，都會用溫和的眼神看他，會偷著給他塞半塊餅子，一個菜團(tuán)。會偷偷摸摸的跟他說：“少跟鐵蛋在一塊，那小子陰著呢。”

    他是嫉妒他的，甚至一度仇恨他，但為什么一直跟他在一起呢？大概是因?yàn)椴还艿玫搅耸裁?，小三子都會用兩只手護(hù)著，小心翼翼的捧來他面前說：“鐵蛋，看我弄到什么好東西來？咱倆一人一半?！?/br>
    熱的時候，他們一起臥在滿是臭蟲老鼠的破草垛里。冷的時候，他們一樣緊緊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那么難的日子都過來了，為什么，現(xiàn)在日子好了，他卻突然變樣了呢？

    要不要一起走的念頭，從李鐵的腦海里飛過，但只是一瞬間。因?yàn)樗苊靼?，如果那么做了，李三不會變成曾?jīng)的小三子，相反，只會變成他最大的仇敵，雖然，他們倆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是對頭了。

    “干爹，義父，還請給我?guī)滋斓臅r間，這事，我會處理的?！?/br>
    “那我們這段時間，就先把高興送到玲玲那里去住幾天。”

    一直低頭在盧斯懷里玩一只布偶蝴蝶的玲玲，聽見有人叫抬起了頭來，這一抬頭就看見了李鐵眼睛里還未散去的淚光：“大哥，怎么哭了？你摔著了嗎？痛痛飛飛……”

    李鐵的眼神變得溫柔，低頭摸了摸玲玲伸出來的小手：“大哥沒事，就是讓風(fēng)瞇了就好了?！?/br>
    “嗯！”

    李鐵走了，自己去處理事情了。盧斯和馮錚叫了管家來，把高興也送走了。小姑娘常年不跟兩個爹爹在一起，說被送走了，雖然撅著小嘴，淚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可也沒多說話，老老實(shí)實(shí)的讓奶娘抱走了。

    “有點(diǎn)心虛。”盧斯捂著心口。

    “等有機(jī)會了，多陪陪高興吧?！瘪T錚也不好受。

    兩人一起嘆，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人心真有意思，變了個處境，善惡竟然也跟能著變了。”

    “不能說小三子就是惡人了……”不過這孩子心性不好是真的，馮錚嘆了氣，跟盧斯道，“顧天水說了些東西，到是有幾條能跟著查下去的線索?！?/br>
    聽馮錚說完，盧斯問：“你信他？”

    “感覺他那番話就跟遺言是差不多的，說這么多，只為了自己不要死得不明不白的。所以，八成信吧。況且，滅門之事在當(dāng)年也是答案了，雖然從顧天水的年紀(jì)看，是十幾年前的案子了，但應(yīng)該也不難查?！?/br>
    “嗯，那錚哥就去查吧?！?/br>
    “嗯？你不跟著查嗎？”

    “我想跟著另外一條線走?！?/br>
    “另外一條線？仵作？”

    “對，仵作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仵作的餉銀可不高，要在開陽養(yǎng)活這么一大家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br>
    “那咱們就分開……怎么了？”

    “無常司里，有不少人擅于拷問逼供，顧天水跟馬英……”

    “你說的對，這一點(diǎn)我一時忘了?！?/br>
    “你不同情可憐他們？”

    “有同情有可憐，但他們到閆為清為止，已經(jīng)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那些人又有誰去同情可憐呢？”

    顧家的大人雖然缺德，但一家燒死的人里可是還有孩子呢，雖然他們是跟著爹娘爺奶享受到了從顧天水那里訛詐來的錢財，可也罪不至死吧。還有那無賴，只因?yàn)槟繐艟捅粨魵?。又有?dāng)時馮錚問他們是否殺過其他人，顧天水的沉默已經(jīng)能說明他們并不是頭一回給那位恩人辦事了。

    這兩個人已經(jīng)變成了滿手血腥的劊子手，半點(diǎn)不值得同情了。

    “別總把我想得那么高高在上?！瘪T錚有點(diǎn)不高興了，“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樣的？半點(diǎn)不沾泥塵的天仙兒？”

    “呵呵?！北R斯傻笑，確實(shí)是他有時候把自家正氣小哥哥想得太高大上了，“就那么一時相差了，夫君贖罪?！?/br>
    一聲夫君，叫得馮錚耳朵發(fā)紅，被盧斯摟著腰一陣膩歪，總算是重新高興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就分頭行動。馮錚去找了擅于刑訊的人手，“伺候”顧天水和馬英去了，馮錚覺得自己也是有點(diǎn)虛偽，人是他找去的，可是他不敢看。安排好了人，他就去了開陽府，尋找十多年前附近的滅門案。

    而盧斯去了仵作的家里，昨天仵作一家就被控制起來了，盧斯曾經(jīng)想過要不要立刻趕到他家，他們會不會在得知仵作的死訊之后消除證據(jù)，但最后，盧斯選擇了給他們一個晚上的時間思考。

    仵作的五個孩子都成家了，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三都子承父業(yè)，做了仵作，不過不是大理寺的，只是在周邊的小縣里的縣衙里掛了號。只有二兒子，在刑部公干。兩個女兒嫁的也都是吃這碗飯的人家。

    昨天仵作一出事，三個兒子就都被請回家了，出嫁的大姑娘帶著丈夫回了娘家，跟著一起被拘了起來，二姑娘卻一直都沒有動靜。

    盧斯走進(jìn)仵作家的小院時，這里頭靜悄悄的，就仿佛空無一人一般。突然，有孩子的哭聲響起，可只哭了兩聲，孩子就讓人捂住了嘴。

    “見過大人?！币粋€老婦人帶領(lǐng)著一家子人出來對盧斯見禮……

    第146章

    仵作姓蔡，做仵作是家傳的手藝, 有三兒兩女, 有老母, 有發(fā)妻。在開陽，還有一座不算大的院子, 兒女也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雖然干的是賤役，可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這一家和美。

    “老太太，您兒子做的事情，您一點(diǎn)都不知道嗎？”出來的既然是老人家, 盧斯就只能耐著性子跟人家見禮，然后進(jìn)到廳堂里，坐下喝茶。

    還不害怕茶里有毒？古代真沒那么那么無味無嗅的毒藥, 最有名的砒霜因?yàn)椴患兊年P(guān)系, 所以是紅色的。另外一個超級有名的鶴頂紅, 跟砒霜其實(shí)就是一個東西。

    “老婦人我知道?！崩咸畔铝瞬?，“可那是我兒子，之前他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對我們家也沒害處, 不做才是要全家一塊死, 我又能怎么辦呢？”

    老太太死了兒子，心情可想而知，而盧斯，算得上是兇手。所以, 盧斯也不怪她這個調(diào)調(diào)：“老老太太，您這些話，只能說是說對了一半。確實(shí)，蔡家在開陽里頭，那就是針尖大小的人家。”他抬起手，用小拇指比劃了一下，“要是人家當(dāng)初找上來的時候，蔡仵作硬撐著充好漢，那現(xiàn)在也就輪不到老婦人我跟大人您坐在這里喝茶聊天了?！?/br>
    老太太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擦了擦眼淚。

    “但也不能因此把害別人姓名這樣的事情當(dāng)成理所應(yīng)當(dāng)，一次兩次是迫不得已，但蔡仵作是公門中人，總能知道哪位大人可信吧？可這不知道多長時間下來，蔡仵作都沒露出過破綻來，這分明是已經(jīng)從迫不得已，變成了同流合污，越陷越深了?！?/br>
    老太太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子，發(fā)了一會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