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可憐他，你也知道咱倆現(xiàn)在情況不同以往，以后這宅子不是只有咱倆了，他一個心生不滿的，萬一泄漏點什么，再歪曲點什么，一旦傳出去那可就是要牽連一大家子?！?/br>
    “我懂，所以我才出聲，我就是……一時間想起來當年了?！?/br>
    當年他們混在人販子里頭，看見了那些被販賣的人是什么樣的。孫老鬼，相比之下真還是個仁義的人牙子呢。

    第98章

    盧斯看著馮錚，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站著, 沒說話。片刻后, 馮錚才苦笑道：“唉……我這根本不是可憐他們，只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我們自己。沒事兒了, 我知道這些人不該可憐?！?/br>
    當年他們是救下來了哥五個，還有個弄柳。但那也是兩百多人里，就救下來了六個人啊。那也是有選擇的，是在了解了對方，知道這六個人人性好之后, 才出手相助的。管家這樣認不清形式，吃著他們喝著他們，還自以為是的, 有那個資格讓他們委屈自己嗎？

    馮錚只是一時間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樣都是身份發(fā)生了突然之間的變化, 管家一家子顯然是沒有調(diào)整過來, 但他和盧斯就調(diào)整過來了嗎？

    他們和管家的區(qū)別，只是管家變得張揚，而他們倆變得膽怯而已。

    “沒事了，會沒事的?！北R斯拉過馮錚, 和他將額頭抵在一起, 溫聲安慰。

    等到老顧頭來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恢復(fù)多了，那管家一家也已經(jīng)被叫到了一起，賬本兩人已經(jīng)翻出來了, 那上頭的記錄，更確定了這一家子罪有應(yīng)得，傳說中一兩銀子一枚的雞蛋赫然在列。

    知道他們倆是從底層出來的還敢這么寫，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自以為是和跋扈了，這就是腦子有問題。馮錚在自我調(diào)整之后，對他們僅剩的那點同情，也立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原本還說讓他們收拾點行李的，這些也別了，凈身出戶吧。

    “二位老爺，這幾個，要寫偷盜主家財物嗎？”老顧頭看著他們也嫌棄，原本這一大家子，還都有點手藝的，那是最好賣得，尤其還是開陽府的，總有外地的暴發(fā)戶想要給自己裝裝門面。但這要是因為偷東西被主家發(fā)賣的，那可就不好賣了。

    “兩位老爺！還請可憐可憐我們一家！可憐可憐我們一家吧！可憐可憐我們這一兒一女吧?！笔Y管家也不再求不將他們發(fā)賣，只是帶著一家子哭喊求憐憫。

    他當管家的，自然也經(jīng)手過買賣人，知道個大體怎么回事。他和他家婆娘還好，這妙齡的女兒跟十二歲的兒子，怕是就要被拆散，賣到臟污的地方去了。

    盧斯道：“寫瀆職吧，有人細問就說腦子不好，讓人騙了，害主家損失了一百多兩銀子。”

    逼良為女昌的事情，盧斯兩輩子都沒干過，現(xiàn)代看場子里的姑娘們，也都是自愿的，更何況這還是兩個孩子。

    換了的說法雖然也不好聽，但比貪墨偷盜好多了。

    “老爺仁慈?！崩项欘^做好記錄，給了三十兩銀子，這就是這一家子的價錢。

    還沒走，馮錚叫住了他：“稍等，我倆還要買些人口。管家、廚子，另外，可有奶娘，還有照顧姑娘的年歲大點的婆子？”奶娘自然是給高興的，婆子是給玲玲的，原本高興能放在紅線那里，可是現(xiàn)在這情況，尤其是玲玲沒嫁出去之前，兩人也有那么點不知道該怎么跟秦歸和紅線相處了。

    “自都是有的，且最近多得很，小人稍后就給兩位帶來?！?/br>
    “多得很？廚子多？”盧斯有些意外。

    “不是，是都多?！崩项欘^這么一個人牙子，竟然也露出帶著點慈悲的苦澀來，“那還不是之前的瘟疫鬧的嗎？大災(zāi)過去了，但好多人家死得那都……唉！總之是不少人在開陽住不下去了，要回外地，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啦，那就都給賣了。不只是小人，這城里哪家都是這樣的?！?/br>
    這場大災(zāi)，說死了二三十萬人，那是夸張了，但七八萬絕對是有了。不知道多少人家死得絕了戶，到現(xiàn)在還有躲在外地不敢回來的，官員、商人、百姓都有，朝廷為了這個，已經(jīng)免了十多個人的官職了。

    可以說大災(zāi)過去了，可余波未消。

    商量好了讓老顧頭下午再帶了人過來，兩人對視一眼，一塊就去小練武場了——說是練武場，其實不過是兩人搬過來后，在花園子里平整出來的一塊地方。

    在練武場里，兩人一陣廝殺，摔打出來了一身熱汗，還有幾塊青紫，兩人就一起覺得舒坦了。

    正打（yuan）水（yang）仗（yu），玩得歡暢，有仆人急忙忙來拍門：“二位老爺！宮里來人了！讓二位老爺接旨！”

    趕緊，隨便擦干凈了身子，把濕頭發(fā)一扎，兩人跑出來了，剛跑出來就在院子里見著了一個青袍的太監(jiān)，兩人趕緊就要跪下：“哎喲！別跪，別跪，兩位爵爺站著就好?！?/br>
    “多謝班班提醒?！鄙匣囟Y部來教他們接旨禮儀的時候也說過，不同的圣旨是有不同的禮儀的。上回封爵德那種，當然就是最大的，所以當時得三跪九叩，至于現(xiàn)在……

    這太監(jiān)都讀完了圣旨了，看兩位還都睜著大眼看著他，愣了一下，明白了：“二位，可以接旨了。”

    “哦！哦！臣，臣領(lǐng)旨?！瘪T錚雙手領(lǐng)旨，還跟盧斯苦笑了一下，圣旨說的啥，他們倆全都不懂啊，這真是有一天兩人被賣了額都不知道呢。

    “兩位不用擔心，不過是三天之后，皇爺請二位進宮，閑話家常而已。”這公公笑得溫和，“雜家姓陳，這三天里，就來教二位覲見的禮儀，還要麻煩兩位了?！?/br>
    怎么敢跟這位公公說麻煩，兩邊一陣客氣，親自招待著這位陳公公進了客房?；貋韮扇税l(fā)愁，怎么招待這位宮里來的太監(jiān)？雖然這太監(jiān)在深宮里可能就是個小人物，否則也不會被派出來教他們倆禮儀，但誰讓他們倆是更小的小人物呢？

    “別吃家里的了，我去外頭常德樓訂席面去?！瘪T錚道。

    “常德樓二十五兩的一等席面咱倆怕是訂不上……”盧斯搖頭，常德樓不算開陽最好，那也是前五。本來那店的席面就不好訂，更何況大災(zāi)之后，現(xiàn)在什么東西都缺，“十五的、十兩的？”

    馮錚一想，也是：“要不然你去常德樓，我去鴻安樓問問？”

    “總之是找二十兩以上的席面？”

    “嗯?！?/br>
    “那我去外頭跑吧，你在家等等老顧頭來?！?/br>
    “咱們就要個管家、廚子，奶娘，婆子，你想著可還有差的嗎？”

    “要不要……再買幾個年歲小點的丫鬟。”

    “好?！?/br>
    兩人便分頭行動，盧斯跑了四家酒樓，這才訂好了三天之中一日三餐的席面。等回來的時候，家里多了兩家人。

    一是新來的管家一家，管家叫黃福的，這人干瘦干瘦的，卻帶著個胖嘟嘟的婆娘，家里連個女兒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卻都長得秀麗水靈，分叫臘梅和冬青，正好就作為高興身邊的頭了。二是婆媳兩人帶著個懷抱的小兒子，這一家就把奶娘婆子都湊齊了。

    “黃福是主家死絕了，主家的分支將家產(chǎn)一分，他們這些老仆自然也都發(fā)賣了。那婆媳兩人的男人都死在了瘟疫里頭，那兒媳婦孫氏不愿再嫁，主家就將人賣了。”

    眾人過來見禮之后，馮錚與盧斯說這些人的來歷。盧斯想著，那黃福說話清楚，行止有度，雖然其貌不揚，但氣質(zhì)還挺不錯，原先的主家大概也不小。而剛才那位孫氏，都已經(jīng)嫁人生孩子，其實年紀不過十七出頭，即便她是故意將自己打扮得樸素簡單，臉上好像還抹了灰，但依然幾分動人姿色，這個“不愿再嫁”可是含義頗深啊。

    “行，大家就都走著看吧?！?/br>
    后邊這三天，就在兩人的禮儀訓(xùn)練，以及與新仆人們的磨合中度過。不過，有點事干，總是好的。

    三天之后，陳公公帶著他們這兩位新進的爵爺，坐著一輛小車，就這么進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