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府之前查的那橫柏村殺媳案與天龍寺女子被殺案，此時(shí)也有消息傳出——自然都是春秋筆法過的，橫柏村那案子不知道怎么就變成了黑白無常與黑熊精所化的神漢斗法，天龍寺的案子則是黑白無常與地鼠精斗法……

    盧斯本來沒想讓自己的名聲太過神話，神知道這就還真給神話了。

    至于胡大人，那身份就更神奇了，有說天上昴日星官的，有說地府判官的，還有干脆直接把包龍圖的傳說化用過來的。

    開陽府眾人每日忙成一片，不過，反正胡大人疲累歸疲累，卻是笑著的。抓進(jìn)來的人犯越來越多，找回來的人口越來越多，他的官聲越來越好，如何能不笑。

    不過再過兩天，胡大人就笑不出來了，因?yàn)檫@人販子一案摸出來的瓜，已經(jīng)越來越大，越來越金貴了。

    最開始是民間百姓，買一個(gè)媳婦或者買一個(gè)男孩，傳宗接代，這也是“最正經(jīng)”的目的了。后頭就是富戶，買來做什么不問可知。富戶都如此，一些高門大戶那也是一樣了。眼瞅著這就要延展到高門大戶，貴戚勛貴，乃至于當(dāng)朝高官身上了。

    甚至于……從供詞上看，還出了“指定購買”與“按照客人偏好拐騙”的這種惡忄生情況。

    這要是一個(gè)兩個(gè)還行，可要是一牽牽出來一片瓜地，那胡大人可就要把自己砸死了。

    可他又不甘心就這么停手，尤其，那位李大人的小孫子，就是讓人“指定”走的，真正幕后之人，怕還是同僚，這就更令人發(fā)指了。胡大人就把案卷一揣，入宮面圣去了。

    胡大人再回來，他手里的案卷沒了，且吩咐早就等著的盧斯和馮錚：“將那些重要的犯人打理一下，稍后有人來要接手。”

    馮錚繃緊了唇，兩個(gè)唇角向下彎去，盧斯也開始磨牙，兩個(gè)人都是一肚子氣。

    胡大人看他們這樣，卻笑了：“你們當(dāng)時(shí)案子不查了啊？放心，案子還查，只是陛下要保全咱們，不能讓咱們查啦?！?/br>
    “？”

    等到見著了來人，兩人才知道胡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那來接人犯的，乃是宮衙的御行捕快。

    御行捕快就是昱朝皇帝手里的一支比較特別的力量了，盧斯一開始覺得他們跟錦衣衛(wèi)有點(diǎn)像，不過這些人在民間比錦衣衛(wèi)的名聲要好得多，多有他們偵破各種大案的話本流傳。這些人比尋常捕快在穿著上也有不同，他們穿著的是絲綢，頭上戴著的并非幞頭而是三山帽，腳底下穿的也是靴子，可以說，他們就是捕快里的狀元了。

    這些人幾乎不說話的，只是來了，給他們公文，之后，鎖了犯人，拿了剩下的案卷，轉(zhuǎn)身就走。

    這些犯人被帶走之后，開陽府卻也并沒有清閑下來。那帶走的只是大魚，剩下來的人販子可還有九成多呢。另有不少人，還要派人送信與其它州府抓人。盧斯和馮錚倒是不用出差，可也得天天跟著胡大人上堂審犯人。

    這一天天的審判，都是對(duì)百姓開放的。來的百姓要么是被禍害的人家，要么就是深恨了這些人販子的，都帶著爛菜葉臭雞蛋來，捕快們也總是被誤傷，每天一身臭氣哄哄的回去。

    老百姓也是可愛，知道誤傷了他們，又總有人送來真正好的雞蛋與果蔬。

    這事情之前，胡大人從勞興州帶來的捕快，與開陽府本地的捕快多有些隔閡，尤其，開陽府的捕快因?yàn)榍叭胃臒o能，不少倒霉蛋被牽連著獲罪充軍去了，讓他們的對(duì)新來的胡大人也有些抵觸。

    可盧斯和馮錚這兩個(gè)外來戶在沒有他們幫忙的情況下，連破兩案。之后這案子，鬧出這么大的動(dòng)靜，牽連出如此多的人販，倒是讓這些本地人有些佩服——連胡大人帶這些外地捕快，都是夠傻大膽的啊。

    也不知道是以為這么一折騰，要不了多久就要滾蛋，因此同情他們。還是真心的佩服，總之兩邊人這段時(shí)間往來倒是親近了不少。

    沒過兩天，先倒霉的是那位前任府尹。他被革職之后，便被弄去外地當(dāng)知州了，可前兩個(gè)案子一破，皇爺知道了案情，知州就變縣令。如今那位大概才剛接了圣旨，收拾東西搬家呢，這就又被擼了，直接回家抱孩子去了……

    他們胡大人還為此唉聲嘆氣了兩天，只因?yàn)楹笕擞X得這人該殺。

    無奈這位前任為官比較清廉，并沒有貪墨之事。

    不過，盧斯和馮錚私底下說話，都覺得這種人比貪官還缺德。

    再過了兩天，他們倆卻是就沒了說閑話的功夫了。功力下旨，開封九衙的捕快都給借調(diào)去了——開封府下也是有縣，有縣衙的——還有兵馬司、巡城司之類的有司衙門，再加上大理寺和刑部的捕快也都被借調(diào)了。

    做啥？抄家……

    忠勇伯孫家，安平侯陸家，禮部侍郎趙家，孫國舅等等一十三家，幾天前聽起來讓人耳朵一震的人家，全都大門四開，讓他們這群如狼似虎的捕快拉扯出了一家子的男女老幼，套上枷板鐐銬，塞進(jìn)了囚車?yán)铩?/br>
    這些人宅子里的珍寶玩器，也被他們這些捕快之手，一件件的扔進(jìn)大箱，貼上封條。

    就此，一門的富貴，煙消云散——該！

    后來又有不少人被找回來了，這其中就包括那位李大人的小孫子，但聽說那小孫子找回來時(shí)已經(jīng)是癡傻了。原本可是有神童之稱的孩子啊，結(jié)果李大人就病倒了。胡大人還提了禮物，去看望了一趟那位李大人。

    這時(shí)候，已經(jīng)臨近過年了。可即便是新年的歡喜，也沒能掩蓋住這件大事引起的浪波，鬧出了好幾件家長打孩子，被誤會(huì)成人販子的事情。

    但這年元宵節(jié)，就走失了六個(gè)孩子，還都給找回來了，再?zèng)]哪家因?yàn)椴灰姽莚ou而在大年下的痛哭悲鳴。

    “累死……”盧斯臉朝下趴著，把臉埋進(jìn)了被子里。

    “起來，至少泡了腳再睡?！瘪T錚把他頭發(fā)散開，“而且也別這么趴著，小心憋著。”

    “哦……”盧斯迷迷瞪瞪的爬起來，脫了鞋襪泡腳。冰冷的腳丫子伸進(jìn)熱水里，頓時(shí)讓他舒服的打了個(gè)激靈，“錚哥，我記得今年是要大考？”

    “對(duì)，不過不像是勞興州那樣，考場(chǎng)里頭不需要咱們，就是在外頭巡視而已，輕松多了?！?/br>
    “還好，還好?！北R斯趕緊雙手合十，拜了拜佛，“錚哥，今天紅線跟我說，有人話里話外，是想給玲玲提親那?！?/br>
    “玲玲才多大，她……”馮錚話說個(gè)開頭，頓住了。他印象里馮玲玲才是個(gè)丁點(diǎn)大的，跟在他后頭喊著“哥哥哥哥，我要吃糖葫蘆”的毛丫頭，可是，并不是啦。馮錚眼神有些茫然，“玲玲……過了年已經(jīng)十四了啊?！?/br>
    “對(duì)。”盧斯擦了腳，自己把水端出去倒了，回來洗了手，坐在炕邊上，“不過十四確實(shí)還小，再留幾年吧，咱們也給她好好相看著。”

    “唉……這就是一晃眼的事情，都沒想到，小丫頭到了要嫁人的年歲了?！眱扇思绮⒓缣上?，他倆都累，不想折騰，就想著一起談?wù)勗挘挥X，結(jié)果就聽門外響起了咣咣咣的敲門聲。

    “馮頭兒！盧頭兒！快起來，大人有急事！”

    兩人立馬爬起來，七手八腳打理好了自己，跟著外頭叫的周二出去了?？膳艿桨肼飞?，又遇到另外一個(gè)捕快，說大人讓他們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兩人一頭霧水，就算是回去了，也沒睡好，第二天天還黑著，就爬起來去衙門了。

    果然，胡大人也早起了，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夜沒睡？不過，胡大人氣色還算好，臉上帶著笑，應(yīng)該不是壞事。

    兩人行禮，胡大人道：“這幾日本該讓你倆好好休息，只是……”

    “大人有事就請(qǐng)說吧?！?/br>
    “其實(shí)也不是大事?！?/br>
    盧斯眉毛朝左邊挑，馮錚眉毛朝右邊挑，都是覺得他們這大人大喘氣的毛病越來越不好了。

    胡大人自然見著兩人是什么樣的表情了，咳嗽一聲，道：“確實(shí)不是大事，不過是有一位公子，想到民間游戲一番，請(qǐng)你倆作陪。”

    “一位公子？作陪？”

    “一位小公子，十五六的年歲，你們只要陪著他到坊市里看看雜耍，聽聽說講便好。你倆且寫個(gè)路線出來，明后人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