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總算是回來了，快到府衙去一趟, 又有案子了?！比~書吏現(xiàn)在是知府衙門里, 戶房的掌事人, 這個大移民上，一般的事情就是他負(fù)責(zé)的。盧斯和馮錚這是剛從下頭一個縣回來, 交令這種事就不需要找知府，只要找他就行了。

    兩個累半死的年輕人本來以為多少能休息個一天半日的，誰知道剛來就得了葉書吏這番話。

    葉書吏與兩人也是十分熟悉，交情不錯的?？此麄z灰頭土臉的樣子，也有點(diǎn)心疼：“再撐撐, 這些日子過去了，也就好了。畢竟，現(xiàn)在的勞興州, 絕對不能出大事?！?/br>
    “是?！眱扇艘仓廊~書吏是好意, 對他拱拱手, 進(jìn)去找胡大人了。

    “你倆……”胡大人原本心里是有些不得勁的，雖然王員外這件事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只是懷疑已經(jīng)足夠給他提醒了——他在破案上太依靠這師徒三人，結(jié)果……第一次嘗試選擇別人, 就差點(diǎn)出了大事。但胡大人不是個偏激人, 他想著自己坐鎮(zhèn)一方也做不了多久了，一旦回到中樞，就沒必要和這些小吏打交道了，何必在這件事上糾結(jié)呢。誰用得順手就用誰好了, “本官也知道你倆辛苦，可是在如今本官也只能靠著你們了?！?/br>
    “大人言重了，小人愿為大人效勞?！睅熜值芏粟s緊行禮。

    有你來我往的，到辛苦，表忠心了一番。胡大人才把到底出了什么事說了出來。

    這兩人帶著人出去后，盧斯和馮錚在惠峻忙了一陣，也去了其他縣帶人，外帶安置人，他們忙得腳打后腦勺，哪里有空去管別人干得怎么樣?，F(xiàn)在胡大人一說，兩人才知道，竟然是第一波派出去的孫大虎和黃三那出事了。

    要在云縣安置的流民并沒有被徹底打散安排進(jìn)各個村莊，而是分成八百、七百、五百這樣三波人，分別組成長順、長平、長安三個新的村落。剛開始一切還算順利，長順村和長平村分別建立起來，可就在長安村也即將把人分派下去的時候，出事了。

    長順村里，先是有個女子失蹤，結(jié)果第二天只找到了女子被侮辱致死的尸體。流民憤怒，抬著女子的尸首鬧到了知縣衙門，一口咬定這是當(dāng)?shù)厝烁傻?。云縣縣令王大人抓了一幫地痞流氓，雖然沒把兇手找到，但也算是將這事情按了下去。

    誰知道不出七天，又有女子被侮辱致死，這回死的是長安村的?？梢?yàn)殚L安村還沒建立起來，只是有個名頭，這最后的五百人還被圈在個破廟里，由士兵和捕快看守呢。這事情一撓出來，頓時又傳出了這事情是本地人和捕快勾結(jié)做下的，于是流民鬧得更厲害了。

    這邊的鬧騰還沒平息下去，縣城又發(fā)現(xiàn)了女子尸體，這回死的不是流民女子，而是當(dāng)?shù)仄胀ò傩杖思业呐?，于是流民和百姓一塊鬧起來了。

    “幸好習(xí)辰官聲一向不錯……”胡大人感慨，看向兩人時，表情立刻鋒利了起來，“你二人務(wù)必要盡快穩(wěn)定民心，須知道，民心亂了，什么都是虛的，可明白？”

    “遵大人命！”

    這就是很直白的暗示他們，即便沒找著真兇，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妥帖的推出一個罪犯來。盧斯在肚子里暗道：廢話！那云縣縣令王大人不是早就這么干了，抓一幫地痞流氓進(jìn)大獄了?？勺チ四敲炊嗳?，管不住兇手依然在行兇啊。

    “你倆下去吧，休息半日，明日啟程吧。這回，本官也不給你們定期限了?！辈欢ㄆ谙?，表面看來是最大的信任，實(shí)際卻比定了期限還要給人以緊迫感。

    等到出了衙門，盧斯見馮錚眉頭緊皺：“錚哥，若是累了，今日早些歇息吧。”

    馮錚努力打起精神對盧斯笑笑，一直到走進(jìn)了家門，他才低聲道：“我原以為胡大人是個好官……上回王員外的事情，可以說是王員外已經(jīng)死了，即便沒有真相大白，但他也得了懲罰?？墒乾F(xiàn)如今遇到這種事情，怎么大人絲毫也不為那些可憐的女子……”

    “胡大人依舊是個好官，只是他看到的比咱們要高。他現(xiàn)在想的是盡快安穩(wěn)民心，要是流民和本地人的矛盾越來越大，甚至于激發(fā)，那到時候死的就不是幾個女子了。大人物想的，是如何在損失一小部分人的情況下，保住大部分人的安穩(wěn)和平和?！?/br>
    “那就不能都不損失？”

    “那得看什么情況，兩全其美的事情總是少之又少的。作為老百姓，自然是沒有誰愿意成為被損失的人，但若是身為被保住的大部分人卻又是千般好萬般好的。自古以來人就是這么過來的，也說不清誰對，誰錯。不過，那些獻(xiàn)身的人，也有些是自愿的?！?/br>
    盧斯也有些感慨，上輩子覺得先烈什么的，就是那么回事。但在這個太平盛世里過了這些年，今天頓時就有點(diǎn)胸口一熱滿腔感動了。要是真能有回現(xiàn)代的機(jī)會，他一定拉著媳婦去烈士陵園拜祭去——對，不能帶媳婦他就不回去了，那個時代雖然好，但已經(jīng)沒有什么讓他留戀或者憎恨的人了。那個把他殺了的人？那家伙就是個傻子，以為這樣得來的位子能坐多久？鼠爺?shù)奶煜?，可從來都不是好勇斗狠得來的?/br>
    至于自己來個改天換地？免了吧，痞子知道自己的斤兩，干不了那種大事業(yè)。

    他們算是不上不下的一小波人，和他們同階層的人，大部分不是隨波逐流就是同流合污。像是馮錚這種正義感強(qiáng)，又有腦子的，那在遇到一些情況的時候，就要難受了。

    盧斯看著馮錚，他自己當(dāng)不成烈士，但要真是遇到那樣的世道，馮錚絕對是那樣的一批人。他摸摸臉，略微有了那么點(diǎn)自慚形穢。

    馮錚沉默了一會突然道：“如今這件事，咱們還是能讓他兩全其美的——盡快抓到犯人！”

    “錚哥……”現(xiàn)代還沒哪個國家保證有百分之百的破案率呢，馮錚這開口就要抓犯人，盧斯能怎么辦？當(dāng)然是支持啦，“好！”

    本來就疲勞的兩人，回去隨便吃了點(diǎn)東西，查看了一下破案的大木頭箱子里有什么缺少的，天還沒黑就躺下睡覺了。

    一夜起來，盧斯感覺自己那疲勞勁根本就沒緩過來，他是兩世為人，知道不能再這么下去，否則年輕的時候不斷超支，年歲大點(diǎn)身體可就要連本帶利的算賬了?？墒侵罋w知道，沒辦法。

    嘆一聲，盧斯穿衣爬了起來，活動活動身體，拎著自己的兩根鐵鏈子推門就進(jìn)了隔壁：“錚哥?！?/br>
    馮錚明顯比盧斯起來得早，已經(jīng)梳洗好了，看盧斯進(jìn)來，半點(diǎn)也不覺得意外，一臉習(xí)慣成自然的接過鏈條，朝盧斯身上捆扎。最貼近的時候，兩個人的胸膛都挨在了一起。盧斯對著馮錚的耳朵吹了兩口氣，一年多前馮錚還會被他嚇得一跳，現(xiàn)在，馮錚耳朵都不會紅了。

    吃了飯，拿上干糧和衣裳，道別之后，兩人一人一匹騾子，朝著云縣而去——這回甚至都沒帶其他人，就他們倆。

    云縣的王大人這回派人在十里地外的驛站迎著他們，顯然是比那位天水縣的周大人還心急。這位迎他們老吏黃班頭也是一臉的愁苦，眼屎掛在眼角，嘴角都干裂了。

    “昨日又發(fā)現(xiàn)了一位女子的尸體，這都是第六個了?！边@位黃班頭也是開門見山，“衙門里的兄弟昨日都挨了板子，縣尊瞧我年紀(jì)大了，雖沒打我，卻也是記在賬上了。如今那些小的，都一瘸一拐的伴著差呢。還有兩個身子骨不好的，直接就在炕上趴窩了。請二位還在同為捕快的份上，救救我們這些人的命啊。”

    “老哥哥說得哪里話，咱們過來就是要幫忙的，定然是能用多少力就用多少力。”馮錚臉上帶著笑和黃班頭說話。

    在馮錚抬手?jǐn)v扶黃班頭的時候，盧斯分明瞅見黃班頭將個小荷包塞進(jìn)了馮錚的手里。

    跟著黃班頭繼續(xù)朝云縣去的時候，盧斯知道馮錚是不高興的。不是因?yàn)辄S班頭給了他們銀子，而是因?yàn)辄S班頭無論是給銀子，還是言談，表現(xiàn)出來的只有“求兄弟救命”，絲毫沒有半點(diǎn)“請兄弟給那些枉死的女子一份公道！”。

    馮錚再怎么不迂腐，接連看到的都是這樣的人和事，他也會不快吧。

    雖然不快，但馮錚并沒有絲毫懈怠，一路上不斷的詢問著案情——因?yàn)楸R斯之前年歲太小，又長了一張小白臉，查案子的時候，極其容易被人輕忽，所以干脆問案之類的，都交給更年長，且容貌英俊堅毅，讓人踏實(shí)的馮錚來問。三年下來，即便盧斯已經(jīng)闖出了名號來，兩人這樣的習(xí)慣已經(jīng)成了自然，基本上都是馮錚先說話。

    “尸首都下葬了？包括昨天發(fā)現(xiàn)的？”

    “是。不過我們縣有仵作，尸格都留存著呢。”

    “……”看過天水縣的尸格，惠峻的仵作也不是多好，或者說，他們要找的東西，和仵作驗(yàn)尸驗(yàn)出來的東西，不是一碼事，兩人對這個尸格都已經(jīng)放棄了。

    馮錚又問了些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發(fā)現(xiàn)尸體的第一人，尸體周圍有沒有什么特別物體之類的，就問不出來了。這種連環(huán)jian殺案，他是第一次碰到。

    這時候，盧斯才接著問：“這些女子都是多少歲的？可都婚配了？身高都相同嗎？容貌上可有什么共通之處？”

    盧斯在現(xiàn)代的電影電視上看到的，這種連環(huán)jian殺魔，既有隨機(jī)性，又有一定的規(guī)律性。抓到他們的方法，基本上就只有派出警員放餌釣魚、在罪犯的狩獵區(qū)內(nèi)下網(wǎng)捕撈，以及撞大運(yùn)三種。他破案當(dāng)然不是完全靠電視，還有他作為痞子老大，見多了得來的經(jīng)驗(yàn)積累。

    “這些女子最小的十六，最大的三十二。全都是婚配了的。身高……都差不多吧？容貌……沒注意。”

    “這六個女子都是怎么死的？我們只知道侮辱致死，但具體的呢？”

    “頭兩個發(fā)現(xiàn)的……下身塞滿了木棍和石頭，滿地都是血?！秉S班頭打了個激靈，“后頭的四個女子，第三個被勒死，第五個是被石頭砸死的，第四個和昨日發(fā)現(xiàn)的女子，倒是和前兩個死狀相同?！?/br>
    “四個死裝相同的女子年歲都多大？都是什么身份的？”怪不得他沒注意這些女子的長相，死狀如此凄慘的女子，可想而知面目是如何的猙獰扭曲，就算注意了也看不出來她們長什么樣了。

    “都是二十許的，最小的二十二，最大的二十六。前兩個是流民，后兩個一個是外出探親的女子，一個也是流民……盧兄弟，你是懷疑，這不是一批人干的？”黃班頭面露驚訝。

    “黃老哥難道沒這么想過？”

    “要不是兄弟提醒，我根本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