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他是我的痛
“姑娘!”奶娘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孩子早晚要交給他的,讓他先適應(yīng)適應(yīng)?!?/br> 奶娘點點頭,“姑娘要出門嗎?” “嗯?!?/br> 她微微笑了下,“不用擔心。” 匈奴部的營帳處,云錦繡跟著士衛(wèi)進了赫連絨的營帳,拱形帳篷下,大廳有幾分浩瀚空曠之感,地面鋪著棕色的狐皮地毯,四周掛著弓箭刀劍,正對面陳放著一張桌案,上面陳放著大量文件,側(cè)面放著一張餐桌,桌上放著金銀器具,一眼看去,有些奢華,四處燈臺上點著油燈,大廳里的光線正好。 赫連絨坐在書桌前,手里拿著一份折子,正在批注。 士衛(wèi)上前去稟報,他才抬起頭來,看著云錦繡,向士衛(wèi)揮了揮手。 等士衛(wèi)出了門之后,他才站起來,向云錦繡走來,“沒想到你會來。” 云錦繡向他微微施禮,“打擾了?!?/br> 他向她作了個請的姿勢,將她請上座,很快,就有下人端上guntang的茶水。 赫連絨說道:“平時看你喜歡喝茶,這是按你們天元的方法,沏泡的茶水。” 云錦繡端起白玉茶杯,抿了一口,“不錯,世子有心了?!?/br> 赫連絨微微彎起嘴角,深邃的五官里浮現(xiàn)一抹燦爛。 云錦繡一愣,他這是笑了嗎? 她見過他很多次,卻從未見他笑過。 “世子不問,我來做什么嗎?” “你若想說,自然會告訴我?!?/br> 燈臺上的燈花微漾,大廳里的燈光明暗微轉(zhuǎn)。 云錦繡笑笑,赫連絨這是在防著自己。 “我的朋友昨天白天就不見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心里很不安,便來世子這里坐坐?!?/br> 赫連絨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又明亮了些。 “你現(xiàn)在心安了嗎?” 云錦繡點點頭,“稍微好些了?!?/br> “為什么?” “因為世子跟我說過,我有我的痛處。” 赫連世子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你為什么喜歡喝濃茶了,因為喝了清醒?!?/br> 云錦繡還是笑笑。 兩人面對面坐著,就像朋友重聚,敘說著陳年往事。 “這么說,你這個朋友是你的痛了?” 云錦繡點頭,“痛有很多種,他是很痛的那種痛?!?/br> 赫連絨看著面前的少女,她淡淡的面容里含著得體的微笑,這種標準的笑容,是高門貴女們必備的禮儀,而在她的臉上,看起來卻那么舒心。 無法想象,殺死草原之狐,將柔英公主置之死地的,會是這樣明媚的少女。 正是因為這種矛盾,反而讓她有一種別樣的魅力,看著她,就像看著一本書,你不往下翻,永遠不知道下一頁的內(nèi)容,但如果你已經(jīng)翻了幾頁,你就會欲罷不能。 他試探著問道:“你不去找他嗎?” “我現(xiàn)在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他?!?/br> “所以,你是來本世子這里找答案?” “世子不會讓我找到答案的。” 赫連絨神色漸漸淡了下去。 “那你為什么還來?” “總得試試。” 云錦繡抬起頭,看著對面的他,他身旁的燈臺高過他的頭頂,燈光斜照下來,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左半邊臉掩在陰影里,五官顯得更加深邃鋒利。 兩人四目相對,靜靜地看著彼此。 云錦繡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變得嚴肅起來,“世子之前問我為什么來北境,世子現(xiàn)在知道了嗎?” 赫連絨開口,“你養(yǎng)大的那個孩子,是北境王的女兒,明和公主?!?/br> “果然什么都蠻不過世子。”云錦繡低頭淺飲。 “如果只是因為她,你大可不怕以為世子為敵,本世子可以答應(yīng)你,永遠都不傷害她。” 云錦繡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燦爛了些,不止是因為琉璃,她想要的更多,她不想讓赫連絨這樣的登上王位,主宰千千萬萬生靈的生死。 赫連絨看著云錦繡,陰影下的眉宇染上了些許陰霾,說出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震驚了,他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人做出這樣的退讓。 而面前的女子,燈光映照著她的面容,她面帶微笑,如春花初放,燦若玫瑰。 被看他得渾身發(fā)顫,云錦繡握緊了手中的輩子,“世子還記得你之前說我擋了你的道嗎?” 赫連絨臉上的陰霾濃了些,云錦繡繼續(xù)說道:“敢問世子,你會改變你的道嗎?” 赫連絨一怔,“不會?!?/br> 云錦繡點頭,“世子也應(yīng)該知道我的決心?!?/br> 赫連絨臉上的神色暗了下去,“即使是飛蛾撲火?” “飛蛾天生,不就是撲火的么?” 大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赫連絨一動不動地看著云錦繡。 云錦繡輕輕喝了一口茶,輕輕將茶杯放下,“多謝世子的茶,我該回去了?!?/br> “不送?!焙者B絨斜躺在高座里,看著她起身,微微向自己福身,再轉(zhuǎn)過身,往帳門口走去。 云錦繡剛掀起簾子,就聽身后傳來聲音,“他迷失了?!?/br> 云錦繡轉(zhuǎn)過頭來,赫連絨直起身,“他迷失在茫茫大草原上?!?/br> 云錦繡暗屏著呼吸。 赫連絨走到他的面前,出了營帳,看著無盡夜色,滿天繁星。 “你可知今夕何夕?” “此處何處?” “你可知迷失在草原上是什么感覺?” “你一定知道這片草原有多大?如果迷失方向,十天半個月根本走不出這片草原?!?/br> 云錦繡轉(zhuǎn)過頭來,仰望著赫連絨,“多謝世子告訴我墨宸的事,為了報達世子,我也告訴你一件事?!?/br> 赫連絨看著云錦繡,他已經(jīng)看到她的臉色發(fā)白,但她卻還是平靜的,臉上依然是標準的微笑,她的內(nèi)心,是強大的。 “你要告訴我什么?” “慕容修一定會背叛你。” 赫連絨只覺一道驚雷在自己的腦海里轟炸,他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說什么?” “你一定不相信慕容世子會背叛你對嗎?” 赫連絨一臉篤定,“誰都會背叛你,但是他不會。” “你們之間,注定只有背叛,而且背叛早就開始了?!?/br> 看著赫連絨平靜的面目扭曲著,云錦繡一字一句,“你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背叛,慕容世子生來喜歡男子,而你,根本不喜歡男子?!?/br> “你以為,就憑這種荒謬的想法,就能夠讓他背叛我?” 云錦繡加重了語氣,“世子,你喜歡的是女人,你和他之間,不存在任何感情,你根本接受不了他有悖常倫的感情,你只是在牽就他,利用他,你為了讓他效忠里,可以隱忍偽裝,不惜出賣自己的感情,你覺得,他能忍受你的種欺騙嗎?” “你憑什么這么說?” “憑你對柔英公主身體的喜歡?!?/br> “那是因為,我被你下了藥?!?/br> 云錦繡搖頭,“那不是催情香,是迷藥,只是讓你在短時間之內(nèi)失去體力的迷藥,被下藥的,只有柔英公主?!?/br> 她去看過柔英公主的尸體,那具尸體被狠狠地索取過,所以赫連絨愛的是女人。 “你為了迎合慕容修,才假裝自己也喜歡男子,你越隱忍,越控制自己,在暴發(fā)的時候,就越發(fā)的不可收拾,所以和柔英公主發(fā)生那樣的事情時,你才會如此的喪心病狂?!?/br> 只是迷藥! 不是催情香! 赫連絨僵在原地。 云錦繡步步緊逼,“世子,慕容修靠近你的時候,你會厭惡,會惡心,你一直逃著他,躲著他!”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他了,你還會忍受那種惡心,讓他留在你的身邊?” “世子這樣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應(yīng)該不會吧?” 半晌,赫連絨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無論如何,慕容都不會背叛我,而我要殺你,就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br> 云錦繡微笑著,“告辭,祝你一夜無夢?!?/br> 赫連絨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的話,半晌,唇間吐出幾個字,“慕容不會背叛我?!?/br> 他依然記得慕容修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的情況,那時,他們都還是不到十歲的孩子。 東胡王部的披香院。 他推開大門,慕容修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渾身是血,血染紅了他的衣衫,自那之后,他只穿紅色的衣服。 他看自己,目光異常明亮。 “你要放我出去?” “對,我放你出來?!彼徽?,他根本無法拒絕那樣的眼神。 少年慢慢地抬起腿,往那道門檻跨去,腿不受自制地顫抖,他看著門外的少年,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跨出那道門檻。 跨出那道門檻后,他看著外面廣垠的天空,卻不知該何去何從,他竟然害怕了,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讓他走出那道門檻的少年,“我以后跟著你吧。” 赫連絨沒有拒絕他,他又說了句,“我的命是你的?!?/br> 自那之后,慕容修以東胡世子的身份,去匈奴部當質(zhì)子。 一年后,他幾乎沒有想起這個說要把生命給自己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他御賜的寶刀被比他八歲的兄長搶去了,他很生氣,正計劃著怎么去把寶刀搶回來,那個少年卻抱著寶刀倒在他的門口。 從那之后,他知道,慕容修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 那一次,慕容修被打斷了一根肋骨,手臂,腿部,背上,胸口,多處骨折,他被打得只剩一口悠悠之氣,打得那些打他的人都害怕了。 他以為他會死,沒想到他奇跡般地活過來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才下得了地。 自那以后,匈奴部的人見到慕容修就繞邊走,也從來沒有人敢惹赫連絨,因為那個不怕死的慕容修守護在他的身邊。 慕容修不會背叛自己,絕對不會! 赫連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 他轉(zhuǎn)過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路過一旁的兵營帳篷。 兵營帳篷后,慕容修靠在帳篷上,十指掐進手心,鮮血沿著指縫一直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