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先一步跑上前去，正要往軒轅秀對面的位置上去，軒轅秀一把拉住他，將他按在側(cè)面的坐位上。

    云錦繡跟上去，提了裙擺，在軒轅秀的對面坐下，一抬頭，正對上軒轅秀的目光，呼吸慢了半拍。

    “覺得我的琴技如何？”

    云錦繡又是一愣，忙打著哈哈，“王爺彈得自然是……好，好，呵呵。”

    軒轅秀挑了一下眉，“只是好么？”

    云錦繡嘴角抽了下，腹誹，彈得一手好琴就到處炫琴技，這樣好么？

    軒轅秀見她表情豐富，倒是有些可愛，他眸光里隱著淡淡戲謔，“云大小姐不會不懂琴吧？”

    云錦繡面色一暗，只是那么一瞬間，她略尷尬地“呵”了兩聲，“本大小姐學(xué)藝不精，最擅長經(jīng)商之道，請王爺見笑了?！闭f完，端起軒轅秀泡好的茶，抿了一口。

    軒轅秀臉色突然一變，他見過她的琴技，那天她彈的《鳳求凰》，已是他見過最好的，而此刻，她卻否認(rèn)自己不會彈琴。

    他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云錦繡，你能否真心對我？”

    云錦繡猛地抬起頭，一口茶嗆在喉嚨里，她忙抬袖掩面，“咳嗽”了幾聲。

    再抬起頭，兩頰緋紅，她一臉懵圈地看著軒轅秀，只見他一臉委屈憤懣，她更懵了。

    不過他看著自己的目光，那么的露骨放肆，以她活過兩世，看遍世間沉浮，人情執(zhí)念的心智……她心里陡然一驚，難道他上自己了？

    九皇子看看軒轅秀，又看看云錦繡，不解地?fù)u著頭，大人世界真是復(fù)雜，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這也不能怪他，連云錦繡自己都不知道軒轅秀在說什么。

    不過，他們兩人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在這里啊，自己完全變透明了，他只好苦惱地喝著茶。

    軒轅秀看著她，怎么也發(fā)不出火來，只得作罷，他神色緩和了些，“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云錦繡回過神來，馬上從袖中拿出一卷薄冊遞給軒轅秀，“你提到的荊州一事，我已經(jīng)有了初步規(guī)劃，你看看?！?/br>
    軒轅秀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這么快？”他接過薄冊，總覺得云錦繡是急著甩掉自己。

    云錦繡抿了抿嘴，還快，自己最近都廢寢忘食地給他做這份計劃，不僅查看了荊州所有的資料，還通過金家找熟悉荊州的商人進(jìn)行了解，可謂是嘔心瀝血，看起來他還有些不高興，心中不由感慨，真難侍候啊。

    她面上含笑，“王爺交待的事，臣女不敢怠慢。這只是主要的思路，若王爺覺得可行，臣女立即派遣合適的人選商討細(xì)節(jié)，前往荊州?！?/br>
    軒轅秀翻開冊子，字體是簪花小楷，端正有力，內(nèi)容簡明扼要，一字千金。

    內(nèi)容從農(nóng)業(yè)、礦產(chǎn)開采、漕運等方面入手，核心則是還沒有受到官府重視的商業(yè)，從她的計劃里，他可以看出利益所在。

    半晌，他抬頭看著云錦繡，只見她低頭淺飲，長長的眉睫掩著晶亮的眸子，自有一股令人淡定的力量。

    九皇子好奇地?fù)屵^軒轅秀手中的冊子，“我看看?！?/br>
    云錦繡抿了一口茶，抬起頭來，斜著腦袋，滿懷期待地看著軒轅秀，“怎么樣？”

    軒轅秀又是一怔，在她清甜的笑容下，可是掩藏著一顆翻云覆雨的心。

    他眸光微轉(zhuǎn)，漾著瀲滟美態(tài)，“最近你的外祖父多次面見陛下，似乎想競選皇商，如果金家成為皇商，我荊州也能受益?！?/br>
    云錦繡微微瞇了下眸子，審視地看著他，“王爺是不相信臣女么？”

    金家要成為皇商勢在必得，但她現(xiàn)在仍然摸不清軒轅秀的意圖，不能讓金家和他扯上關(guān)系。

    軒轅秀眼色漸深，明白云錦繡話背后的意思，他看著她，只覺那幽幽鳳眸中橫亙著千山萬水。

    云錦繡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習(xí)慣性地端起茶杯輕飲，茶杯到了嘴邊，才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

    軒轅秀笑笑，給她倒上茶，她臉微微一紅。

    軒轅秀看著她窘迫的模樣，覺得有趣，便說道：“就按你說的做吧?！?/br>
    云錦繡抬起頭來，笑意溫甜，“臣女不日就安排人去做?！?/br>
    九皇子翻了幾頁薄冊，若有所思，“阿秀哥哥，你也要去荊州嗎？”

    軒轅秀給九皇子換了一杯熱茶，“你想去嗎？”

    “嘿嘿，”九皇子眼中閃著興奮，“我答應(yīng)過母妃，替她看完天元九州，回去說給她聽?！?/br>
    宸妃喜歡游歷天下，礙于身份，無法長期出宮，便讓兒子代她游歷天下，九皇子十歲便離開京城了。

    軒轅秀摸了下他的頭，“你先去趟中州，再回荊州?！?/br>
    云錦繡低眉垂眼，不由滯了滯，黃河從中州州省穿過，此次黃河洪澇災(zāi)害，中州最為嚴(yán)重，以金家為首的商賈已經(jīng)捐賑巨額外財，官府已經(jīng)陸續(xù)前往中州賑災(zāi)。

    “好啊?！本呕首右荒樑d奮。

    軒轅秀摸著九皇子的頭，“萬花會后，陛下回京，你再出發(fā)去中州?！?/br>
    云錦繡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原來，他對九皇子竟是如此溫柔。

    她低頭吹了口茶，陛下萬花會后才回京。

    萬花會，她細(xì)細(xì)尋思著這三個字。

    萬花會是揚州特有的盛會，從煙花三月到盛夏末，共有三場，半個月后的萬花會，是今年最后的花會，也是最隆重的。

    軒轅秀再看她，只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合著她略帶稚氣的五官，憑添了幾分嬌憨可愛。

    他唇邊不自覺過浮過一絲笑意，他本來是想特意告訴她，陛下萬花會后回京，此刻見她知道了，也不需要再單獨說一遍。

    青衣仆人進(jìn)廳來，神色憂慮道：“王爺，衙門傳來消息……”他看看云錦繡，欲言又止。

    軒轅秀放下茶杯，“這里沒有外人，說?！?/br>
    云錦繡“咳”了一聲，一口茶又嗆得臉色脖子粗。

    自己什么時候不是軒轅秀的外人了？

    青衣仆人盯著云錦繡，眼睛亮了亮，這姑娘不是外人，那就是王爺?shù)膬?nèi)人了，一臉歡喜。

    他說道：“州府傳來消息，總督大人自盡了?！?/br>
    自從船商向陛下申冤之后，總督大人被押到衙門的牢房監(jiān)管起來。

    云錦繡嘴角不自覺地浮過一絲笑意。

    軒然秀淡含審視地看著她，“一起去衙門？”

    “咦？”云錦繡錯愕地點點頭，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九皇子忙抓著軒轅秀的袖子，“我也要去?！?/br>
    “我去換件衣賞?！避庌@秀說著站起。

    云錦繡看著他袍擺拖過繡席，松垮垮的衣袍，頎長的身影，雍容愜意，十分養(yǎng)眼。

    九皇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黑亮的眼睛眨了眨，“錦繡jiejie，你干嘛用這種眼神看著阿秀哥哥。”

    云錦繡回過神來，臉微微一紅，朝九皇子尷尬地笑笑，又不服氣地流轉(zhuǎn)著眸子，有人放浪形骸，能怪她？

    軒轅秀從房間里出來，換了一身月白底繡銀絲錦袍，墨發(fā)用玉冠束著，著裝一絲不茍。

    下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馬車，三人乘車沿著白玉甬路出府，馬車行到金甸園外時，里面?zhèn)鱽頊貪櫷ㄍ傅母杪暋?/br>
    風(fēng)，是穿山過水拂面而來。

    花，是零落成泥常開不敗。

    雪，是日出消融檐上落白。

    月，是咫尺天涯千秋萬載。

    云錦繡掀起車簾，歌聲配著琴音和弦，百轉(zhuǎn)千回，蕩氣回腸，是顏無癡的歌聲。

    一陣微風(fēng)拂來，吹落些許海棠花瓣。

    她面上的笑意轉(zhuǎn)濃，幽幽贊道：“好一曲《風(fēng)花雪》，唱得真好聽?！?/br>
    “本王聽過更好聽的?！本褪撬诒Ｕ虾铣摹而P求凰》。

    云錦繡嘴角抽了下，輕輕松開手，車簾落下，馬車緩緩出府，后面繼續(xù)傳來吟唱。

    天下之大，悲歡一渺。

    近山擬志，臨水思長。

    意合道分，行其遙遙。

    風(fēng)花雪月，幾場。

    ……

    金甸園，天元帝斜躺在軟榻上，看著對面的顏無癡，媚若無骨的削蔥十指在琴弦上撥動著，紅艷艷的輕紗長裙迤邐鋪了一地，光是看著就十分驚艷。

    顏無癡唱的揚州名曲《風(fēng)花雪月》，天元帝身處高堂十幾年，此刻聽著這曲，只覺遠(yuǎn)離權(quán)勢漩渦，又是一番不同的韻味，只覺一身輕松，幽香入鼻，飄飄欲仙，欲罷不能。

    金甸園的另一個院子里，珍妃靠在繡榻上，聽著隱隱傳來的歌聲，只覺那yin詞艷句異常刺耳。

    云可卿端來湯藥坐在她的身邊，“姨母不必生氣，那顏無癡再美，也不過是個下九流的戲子，陛下很快就回京了，”她溫柔地看著上的小腹，“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顧好龍子?！?/br>
    珍妃一聽，神色緩和了一些，坐起身來，“姨母聽不得那曲子?！?/br>
    云可卿上前去，將窗戶關(guān)上，聲音小了些。

    她坐回姨母的身邊，體貼地端起湯藥遞給她，“姨母快把藥喝了。”

    珍妃接過藥，用羹勺輕輕攪拌著，神色肅穆了些，“昨日我聽陛下說，金家有意成為皇商?！?/br>
    云可卿不由咬了下紅唇，雙手掐著袖子，面上卻是得體和溫柔，“那陛下怎么說？”云錦繡已經(jīng)是嫡女了，如果金家再成為皇商，她就要一輩子被云錦繡壓著，無法出人頭地。

    珍妃的臉色微微發(fā)白，“金家沒有過錯，此次又帶領(lǐng)揚州商人為黃河災(zāi)區(qū)捐贈了巨額錢財……”

    云可卿的臉色還是忍不住變了。

    珍妃臉上浮過一絲厭毒。

    門外有婢女請道：“娘娘，鳳嬤嬤來看您了?！?/br>
    珍妃一聽，忙端正了神色，聲音柔美，“快請鳳嬤嬤進(jìn)來?！?/br>
    鳳嬤嬤是鳳后的陪嫁嬤嬤，是鳳后身邊最親近的人，珍妃必須得給足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