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的爭論，玄逸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黃天和他閑聊的時候提到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人的記憶是會變化的。很多時候，對于同一件事情，同樣經(jīng)歷了的人，他們講出來的故事卻可能會有很大差距。而且他們中每一個人都認(rèn)為自己說了真話。如今就看劉杰軒手下的這幾十人，為了不到一個月之前的晚上有沒有起霧而爭論，玄逸覺得黃天說的那話倒真的很有道理。

    不過玄逸此時最關(guān)心的事情其實還是剛才他們提到的詭異的迷霧。這迷霧不太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多半是有誰在做法的結(jié)果。

    不過這不是一般的做法，這是涉及到兩支正在交戰(zhàn)的軍隊的法術(shù)。其中的一支軍隊還是大昭朝廷的官軍，他們是能得到大昭龍氣的庇護(hù)的。若是在大昭朝還如日中天的時候，便是位在金黃的神靈，怕也難以施展出針對他們的法術(shù)。即使是如今，大昭朝廷極度衰微，龍氣也萎靡不振，而且這里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偏師，但要施展針對他們的法術(shù)，還是極難的。所以能施展這樣的法術(shù)的，玄逸覺得最大的可能還是天庭的神靈。

    天庭在這個舉動中，表現(xiàn)出的好像是明顯的善意。但玄逸知道，這只是假象。而此時，天庭的眼光就注視到了這里，對于自己而言，未必是好事情。不過這也是預(yù)料中的事情。而且天庭為了達(dá)成他們的目標(biāo)，必須讓黃自得的力量成長起來。力量是最不能弄虛作假的東西，一份力量，便有一份氣運(yùn)。等到黃自得的氣運(yùn)成長起來了，天庭要影響他，難度就會上升。尤其是在自己已經(jīng)獲得了黃自得的信任，而又對天庭有著防范的情況下，他們就未見得能讓黃自得如祂們期待的那樣踏入陷阱。

    因為受到大霧的影響，賀大龍最終也沒能跟上劉杰軒，但這趟行動他也不能就這樣空手回去。很快，玄逸就得到消息，說是賀大龍進(jìn)山剿匪，大獲全勝，斬首百余人，其中還包括一些六七十歲的積年老匪。看到這種消息，玄逸哪怕用后腳跟想一想就明白，這一定是賀大龍在玩“老鄉(xiāng)，借你的人頭領(lǐng)個軍功”的游戲了。黃自得知道后，也痛罵了兩句，然后對玄逸道“只是如今，咱們還真拿這種家伙沒辦法?！?/br>
    的確，此時的黃自得手中的力量還是非常有限的，的確做不了什么事情。所以如今他還要在這山里面躲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里，第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人員的收攏和擴(kuò)充。如今黃自得手中，所有的人加起來也就五百來個。這樣的人數(shù)還是太少，所以黃自得必須考慮一下招兵買馬的事情。

    但是隨著招兵買馬而來的便是財政問題了。突圍出來的時候，黃自得帶了不少的銀子。這些銀子用來支撐最初突圍出來的那不過十多人是不成問題的。甚至支持尚秀帶回來的那些人也是充足的。但是隨著人員的漸漸收攏，新人的加入，這點(diǎn)錢就不太夠用了。而自己開墾出來的荒地，如今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到收獲的時候。

    “如今只能出去吃大戶了。”黃自得嘆道。

    商洛山一帶，自古以來土匪就多。這些土匪，大多躲在沒什么良田的窮鄉(xiāng)僻壤中。雖然沒有賦稅的壓力，但是光靠種田，卻也是養(yǎng)不活自己的。所以到了饑荒的時刻，他們就需要出去“吃大戶”，也就是找一個有糧食的莊子，向莊主展示一下武力，然后表示大家都是守望相助的鄰里，如今寨中困難，希望能“借”一點(diǎn)糧食。

    當(dāng)然，這個“借”只是客氣的說法，是有借無還的借。不過，一般來說，如果某位大王真的展示出了足以打破村子，或是給村子帶來巨大的損失的武力，那他往往就能和平的從莊子里得到一些糧食。當(dāng)然，索取的度非常重要。不能太少，但也不能太多。否則，就可能帶來麻煩。這麻煩有兩個，一個是可能迫使土財主們將更多的錢投入到加強(qiáng)莊子的防御能力，比如建造更堅固的圍墻，雇傭訓(xùn)練更多的莊丁，和“大王”們的山寨搞軍備競賽。到后來，莊子就會變得過于堅固，以至于“大王”們即使費(fèi)力地把他們打下來，多半也會因為戰(zhàn)斗損失過大而得不償失。另一個麻煩就是會把朝廷的軍隊惹過來。

    理論上，朝廷的軍隊有著剿滅土匪的責(zé)任。但是，動用軍隊卻是非常麻煩的事情。這里面涉及到很大一筆錢。要知道，軍隊的開拔，戰(zhàn)斗都是要錢的。而這筆錢，多半要由那些遭到土匪危害的士紳們湊出來。而且如今我大昭軍隊的軍紀(jì)又普遍的不太好，甚至有“賊過如梳，兵過如篦”的說法。真的把朝廷官兵請來了，他們搶起東西來，只有比“大王”們更厲害的。他們唯一比“大王”強(qiáng)的就是不會每年都來。所以士紳們只有在認(rèn)定某支土匪太過貪婪兇惡，給他們帶來的損失超過了朝廷官兵可能給他們帶來的損失的預(yù)期的時候，才會向官府上報，請求官府派出官軍，剿滅土匪。

    所以要去“吃大戶”，最關(guān)鍵的就是兩件事第一是要讓那些“大戶”相信你有能力搶了他；第二就是能開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價錢。這兩樣對于黃自得來說都不是問題。要展示武力，雖然黃自得如今手下的人比起以前來是少多了，但要是以一個山大王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卻又很是不少了。再加上這些人中，很多都有過上戰(zhàn)場殺人的經(jīng)歷，戰(zhàn)斗力也不是那些山大王下面的小嘍啰能比的。而且他的手下的那些將領(lǐng)們打得仗多了，身手也都不錯。應(yīng)該能夠比較順利的讓那些土財主們相信如果不拿點(diǎn)東西出來，他們的莊子真的可能被攻破。至于第二點(diǎn)，就更不是問題了，在跟隨黃自得造反的之前，劉二虎就有過當(dāng)山大王的經(jīng)歷，干這種事情，他可不止是一次兩次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黃自得手下的幾個將領(lǐng)都太有名了，以至于都被人繪影圖形的通緝。雖說朝廷的通緝令上的畫工實在是不怎么好，除了黃自得和劉杰軒之外，其他的人都畫得不是特別的像，但是他們在畫像下面附加的對他們的相貌的文字描述卻不錯。雖然老百姓都是大字不識的文盲，但是各個莊子的莊主卻還是能認(rèn)得字的。他們也知道黃自得如今藏在這商洛山里面，只是商洛山太大，不知道他具體躲在哪里。但若是出去吃大戶的將領(lǐng)被人認(rèn)出來了，那朝廷需要搜索的范圍就小多了。弄得不好，這處寨子便呆不住了。

    好在如今隊伍中有了個不在通緝名單上的玄逸道人。他倒是可以帶隊出去干這個事情。只是玄逸并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無非就是先讓劉二虎教教他一些基本的套路，和他演練一下，然后讓黨守義把大胡子剃了，跟在旁邊做個副手。而且黨守義的箭射的不錯，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用來炫耀一下武力。

    在這一段時間里，玄逸道人幾乎成了所有人的老師，而如今劉二虎卻成了玄逸的老師。這讓劉二虎格外的得意，每日里說話的時候，聲調(diào)都高了不少。

    寨子附近最近的的莊子是高家莊，不過依著劉二虎的經(jīng)驗，這個莊子倒是不應(yīng)該去“吃”，因為“兔子不吃窩邊草”。離著近，打交道的時候自然就多，若是有了對立的情緒，難保不會帶來麻煩。所以他們將目標(biāo)定成了距離更遠(yuǎn)一些的劉家灣。

    選中劉家灣的另一個原因則是劉家灣的田地更好，水澆地更多，他們那里肯定有更多的糧食。另外，劉家灣有著更多的人口，已經(jīng)較好的防御。如果能夠迫使劉家灣拿出點(diǎn)東西來，那向其他大戶借糧食便會更加的方便。

    “周圍的幾個山寨我都去打聽過了，他們要吃大戶，基本上也是先去劉家灣，然后在劉家灣露上一手，讓劉家灣看他這一手值不值，值幾成糧食。只要劉家灣肯借糧食了，其他的莊子，或多或少都會借一些。然后嘛，劉家灣借到的糧食原數(shù)奉還，其他莊子借到的糧食按商量好了的數(shù)字分賬?！背霭l(fā)前，劉二虎向玄逸介紹起了他打聽到的一些和劉家灣有關(guān)的消息。

    “什么？”玄逸吃了一驚，“這是我們?nèi)コ源髴?，還是他們吃大戶？怎么會這樣？”

    在一邊聽的黃自得呵呵一笑，插話道“劉家出過一位知州，官面上有門路。而且莊子大，人多。又經(jīng)營著一些生意，據(jù)說買賣做的很大，很有錢。莊子里養(yǎng)著不少莊丁，其中有兩個教師爺，手里面據(jù)說很有功夫。莊子的圍墻也是又高又結(jié)實。嗯，倒是很像《水滸傳》中的那個祝家莊。加上莊主劉成棟交游廣闊，手段靈活，在這一片，黑白兩道上，沒有不給他們面子的。這一次，道長帶隊過去，主要也不是要真的和他們打，而是借他們的嘴，傳一些名聲出去，將來方便吃別的大戶?！?/br>
    “道長，您呢，到時候就裝成是山寨的老大，反正如今，做了山大王的道長，也不止您一個?！眲⒍⒂值?，“黨大哥便是二當(dāng)家的。要露一手的時候，就讓黨大哥上，黨大哥的箭術(shù)，在整個軍中都是有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