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人，坐到我身邊，而我未覺出任何異常，甚至有些親切。

    他道：“拜托你彈一支曲子給我聽吧。若是可以，告訴我這里為何荒無一人。愿主保佑你?！?/br>
    這人瘋言瘋語的，我差點要笑出聲了。但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個人，不想趕他走。我胡亂彈奏，給他講述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那些尸山產(chǎn)生的根源。

    他凝神聽著，一曲終了的時刻，對我道：“我要走了?！?/br>
    我說道：“往東一直走下去，你就可以看見遷徙的人了?！?/br>
    他點點頭，問：“你不走么？”

    我搖搖頭：“我是個懶漢，我不想打仗，不想殺人?！?/br>
    他道：“你跟我走，我保證不會讓你打仗?！?/br>
    我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他。他也不強迫我，拄著那根拐杖，緩慢地向東前行。我看著那蹣跚的身影漸行漸遠，苦惱地揪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唉聲嘆氣。

    在見過另一人后，我竟連最簡單的“寂寞”都無法忍受了。

    “請您等等我！”

    最終，我——“懶漢約翰”抱起骨琴，第一次撐起那惰怠的軀體，朝著那個身影跑去。

    ****

    我跟隨的人是個瘋子。

    也是一個奇跡。

    說他瘋，他可真瘋得可以。在遇見遷徙大部隊的那一天，正好趕上東西兩個部落開始交戰(zhàn)?；璋档纳n穹下血rou橫飛，最耀眼的就是銳器的冷光。那些人的吼聲幾乎把我的耳朵震聾，腿腳更是挪不動一步。

    我剛想找個地方癱著，等這場浩劫結束，修復一下我的骨琴，卻看見他直挺挺地朝那兩伙人交戰(zhàn)的中心走去，義無反顧。

    “回來！”我驚恐地喊道，腿腳仍然軟在原地，“你瘋了，你會被殺死的！”

    他沒有聽到我的話，撐著拐杖，一意孤行。我看他走進那些橫沖直撞的人群中，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本已做好了拾撿他尸骨的準備，誰知，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大為吃驚。

    “我要前往西北方，就是光源所在的地方，你們要與我同去么？”

    他微笑著詢問兩名拼力廝殺的壯漢，身上沾染了飛濺的鮮血。那兩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恐怕是覺得他煩，不約而同地掄起武器，朝他頭頂擊落！

    “哇啊??！”

    在利刃即將剁碎他頭顱的那一刻，他周身驀地發(fā)出道道金光，將那兩柄銳器彈開。

    兩個壯漢被齊齊擊飛，大吼大叫，而他嘆息一聲，又走到另一邊，和藹可親地詢問道：“我要前往西北方，就是光源所在的地方，你們要與我同去么？”

    一開始，他在人群中還顯得很渺小，直到他一動不動地就將兩名首領擊倒，戰(zhàn)事才逐漸平息。

    眾人像盯著珍稀水源般盯著他，不敢亂動，而他站在虎視眈眈的焦點，面不改色，只平靜地微笑道：

    “我要前往西北方，就是光源所在的地方，你們要與我同去么？”

    那一刻，我覺得他宛如神祇。

    其他人可能也這么想，但更多是畏懼他的力量。利刃無法穿透他的身體，砍刀無法砍碎他的頭顱，他孱弱瘦削，卻似銅墻鐵壁，誰也無法攻破。

    我挪開腳步，穿過傻眼的人群，跑到他身邊，聽到有人問：“西北方，去那里做什么？”

    “你們難道看不見嗎？”他指著天邊道，“西北方，是光源所在的地方?！?/br>
    我們傻乎乎地抬頭，朝他指的地方望去，只望見一坨黑乎乎的影子，什么也沒有。

    眾人狐疑地盯著他，冷冷道：“我們看不見光源?！?/br>
    “那太遺憾了。”他道，“不過，或許我可以帶你們去。”

    有人兇神惡煞地問：“我們怎么知道你不是個胡言亂語的瘋子？”

    “因為我的確看到了光源?！彼目谖侨绱撕V定，冷靜得不像一個瘋子，“但我不會強迫你們做任何事。有光的地方，就是主的創(chuàng)世之源，那里有樹，有水，有飛禽走獸，我們再也不會受到苦痛?！?/br>
    我們面面相覷，一叢叢懷疑的目光刺向這個面容恬淡的男子。在見識過悲慘和苦難后，我們很難相信“希望”這等可怕的字眼，仿佛那就是沾毒的利刃，會將我們整個撕開。

    他看著其他人猶豫不決的模樣，輕嘆一聲，獨自一人，掉頭走向西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