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夠了，當(dāng)然夠！盡管我得說，我親愛的大兒子現(xiàn)在比小時候更漂亮，但我瞧羅很喜歡您，所以這些就夠了。”金條的圣光映在這個女人的瞳孔之間。她哆嗦著捧起金條，跟捧孩子似的緊緊揣進(jìn)自己懷里，激動地攥住了羅的一只手。

    羅甩開了她的手。這個女人尷尬地笑笑，繼續(xù)用充滿母愛的目光注視他道，“唉，瞧瞧你……羅，我親愛的孩子，這次你跟這位萊蒙少爺走了，一定記得時常回來看我和杰里米，可別忘了你的mama和弟弟?。　?/br>
    去你媽的萊蒙少爺，是萊蒙國王。我親了羅的面頰一下，淡薄的皂香裹著他靈魂的芬芳從毛衣領(lǐng)傳了過來，真是讓人迷醉。他神色復(fù)雜地看向自己的養(yǎng)母一眼，隨即黯然轉(zhuǎn)過頭，伏在我的肩頭不說話了。

    女人拿了錢就飛快地離開了，腳步跟要飄起來似的。這間小屋只剩我和我的亡靈，那幾人都在院子里吵吵鬧鬧。我環(huán)視了一圈屋子的陳設(shè)，角落里有張小床，床的另一頭鋪著干草堆。據(jù)說這是他弟弟住的屋子。

    門虛掩著沒有關(guān)，也沒有鎖，但我不介意，不如說有點興奮。

    “嗯……”

    羅伏在我肩頭，喉中不知是呻|吟還是哽咽，一貫的壓抑低沉。我從他的灰毛衣里取下零星的草屑，將他抱到了床上。

    “羅?！?/br>
    我喚他，他的側(cè)臉埋在枕頭里，哽咽不止。我凝視著他，忽然也不知該說些什么。說什么呢？說我們挺久沒見了，說我在刺青城堡被惡龍咬傷時很想親吻你，說我討厭你的養(yǎng)母和弟弟，說你不止值二百索爾幣，說我即將成為國王了，你感到高興么？

    從玻璃窗映入的陽光融化在我們的身體上。我將羅的衣物一點點褪去，他白皙修長的身體暴露在粲然日光下，就像潔白晶瑩的脂膏。這動人的畫面帶給我剎那的迷惘，頓時萬千思緒化為烏有，什么也懶得想了。

    ****

    芭芭拉在這段時間找到了新樂子。我們?nèi)フ宜臅r候，她待在一家孤兒救濟(jì)院，正在教幾個長辮子的女孩跳舞。

    我打量了一下救濟(jì)院破爛的石磚和歪斜的門檻，木門上劃滿刻痕和孩子們的涂鴉，籬笆上插|滿童趣的紙風(fēng)車。這家救濟(jì)院規(guī)模不大，據(jù)說本來只是個小的避風(fēng)棚，后來這些無家可歸的小泥猴們找到這里，才得以在寒冷的兀鷲城里茍且偷生。

    下城區(qū)不少姑娘可憐他們，經(jīng)常來這里給他們送些食物充饑，也有些主動來照顧孩子們的生活，比如芭芭拉。她一開始的說法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但我看她現(xiàn)在可是樂在其中了。

    院子里咋咋呼呼地躥著一群臟乎乎的野孩子，有幾個安靜地坐在屋子里玩積木，不時悄悄地轉(zhuǎn)頭看我一眼。

    “嘿，蠢女人?！蔽覔糇篮暗溃疤锰盍?，下去吧！”

    “去你的，你個瞎眼睛的狗崽子！”芭芭拉罵道，但目光卻明亮又欣喜。她摸了摸那幾個女孩的頭，提著粗布裙走到我們身邊，額前的汗滴在陽光的照射下就像一顆顆小珍珠。

    斷臂阿姆笑呵呵地倒了一杯水給她，芭芭拉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凈，又拿起我的方鏡，好奇地戴著搔首弄姿。我把玩著一塊邊角粗糙的積木，道，“玩得還愉快么？”

    “我猜肯定沒你玩得愉快?！彼菩Ψ切Φ卣f，“王子殿下？”

    我呲牙笑道，“不，叫我國王?！?/br>
    “撒旦啊，竟然是真的?！彼揪o眉頭，再度看向我時，目光里有什么變了。不是詫異也不是驚喜，似乎有什么厚實的屏障一下立在我們之間。

    “沒想到我也能見到真正的索爾王族呢?！彼α诵Γ爱?dāng)初我問你是從哪里來的，你含糊其辭，原來如此。那你的紅發(fā)……”

    我捻了捻發(fā)梢道，“很快就要染成金色了?！?/br>
    “哦，我猜也是?！彼砂桶偷卣f著，又倒了一杯水，捧著陶罐慢慢喝著。

    “想當(dāng)初……”

    她盯著罐里的清水，低聲道，“黑德也說，他想要討好他的叔叔，當(dāng)?shù)蹏幕实勰?。?/br>
    我嗤笑道，“那頭豬的話還沒一個屁有意義，你倒放在心上了。”

    “反正，對你們男人來說，冕冠，手杖，金裘——權(quán)力比什么都重要哩。為這你們可以娶不愛的女人，違背本心和意愿，滿嘴謊言，滿手血腥，什么都做得出來?！彼擦似沧欤闪宋乙谎?。

    我翹著腿，漫聲笑道，“不說這些廢話了。芭芭拉，我們可是能一起下地獄的伙伴，何況你還救過我的命?，F(xiàn)在我即將成為國王，我想帶你們——”

    “不必了?！?/br>
    芭芭拉忽地站起身，將蜜色的麻花辮盤在腦后，認(rèn)真地說，“我跟隨的只是萊蒙·骨刺，可不是萊蒙·索爾。我認(rèn)識的是紅發(fā)的野狗小子，可不是金發(fā)的王子殿下。我很高興你現(xiàn)在還記得我，萊蒙，但……”

    她呼出一口氣，聳了聳肩，“真的不必了。雖然我喜歡奢侈的生活，但我不喜歡王城和皇宮。我跟著你們學(xué)到了很多，我現(xiàn)在完全可以保護(hù)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而且你幫我解除了咒語，兩不相欠，我們之間不必再提什么恩情?！?/br>
    斷臂阿姆皺眉道，“芭芭拉，那個修士和老頭可都要跟我們走哩。你怎么辦，一個人留在下城？”

    她得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是一個人。”

    她喚了幾聲，那些小女孩跑到她身邊，圍在她裙邊親親熱熱地喊她jiejie。芭芭拉站起身，溫柔地對那些小女孩道，“我可愛的小天使，這幾個哥哥要走了，我們跳個舞送送他們，怎么樣？”

    我望著她，她笑著卷起袖子，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我的目光。那些活潑的女孩跟在她身后，隨她的舞步有模有樣地跳了起來，倒學(xué)得了幾分神|韻。

    “哈哈，跳得真不錯！”斷臂阿姆用那只獨臂在桌面打起拍子。我盯著芭芭拉的一舉一動，她神色如常，雪白的雙頰被陽光曬得有些發(fā)紅。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借著水流的沖壓，壓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不管怎么樣，這是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