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3

    第3章

    牧云閑頭一次托生,生到了一戶普通農(nóng)家里。這家人和他曾經(jīng)有過的親人都不一樣，父親愚孝，母親軟弱無能，祖母尖酸刻薄。他現(xiàn)在這身份的父親在外面做點小生意,是家里的主要收入來源，不僅要養(yǎng)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還要養(yǎng)他弟弟一家——那是個讀書人,祖母說不好叫他出去做事，好好在家里念書,等著科舉就好。還有已經(jīng)嫁出去的meimei和一些親戚,都是常來的。

    于是第三個兒子的誕生就讓祖母心里不太舒服了。就他們這樣子，養(yǎng)一個孩子不只是添一雙筷子這樣簡單。日后這孩子讀書寫字，那都是錢,哪里還有閑錢讓他幫扶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及在其他親戚面前給自己做臉？這般想著,祖母就對小小的牧云閑沒什么好臉色了。

    要不是他生下那天,有只火紅色的大鳥立在他們家門口的樹上叫了幾聲,他祖母就攛掇著自己兒子,把這孩子過繼給族里一個沒有兒子的富戶了。說來也是奇怪，這孩子自小性情就溫和，臉上常常帶著笑，一雙眼睛清澈漂亮，可要與他對視時，總叫人覺得深不見底。

    至少他祖母是不敢這樣干的。

    這孩子在農(nóng)戶家里長到八歲,被父母送去讀了書，在學(xué)堂成績也是拔尖。村里的學(xué)堂只有一個先生，當(dāng)了一輩子秀才沒考上舉人，他是極為喜歡牧云閑的，還說要給自己有功名的同門寫信，介紹牧云閑去做他的徒弟，這話一傳出來，有人歡喜有人愁。

    做父母的是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夫妻兩個便張羅著給他整理行囊，他祖母算計著錢，心疼的直哆嗦。至于他家父親那對弟妹，心里也是不舒坦，尤其是那弟弟，念了十多年書，連個秀才的功名也沒撈上，他是想著家里有他這讀書人，叫村里那些人高看他家一眼，花哥哥錢時也就不那么客氣，叫哥哥家自己有了個讀書人，他又如何自處？

    偏巧他meimei又來了，他meimei也是指著大哥多添點錢，給自己兒子成親用的，要是送侄子讀書去，大哥手頭一緊，那不就沒法子了？她是個狠的，想了個法子，與叔叔聯(lián)合起來，從外鄉(xiāng)找了個老道士，要他上門來說，自己這個侄子有仙緣，要接他走。

    那老道她見過，頗是仙風(fēng)道骨。什么話一說出口，都叫人信服。

    老道上門那日，她也來了，假作是帶著自己兒子回來看看老娘，實則是看他們笑話的。果然臨近午飯時間，有一個道士上門了，卻不是那個老道，而是個年輕的道人，那容貌氣質(zhì)，恍若神仙。

    這神仙一進(jìn)門，把他們都鎮(zhèn)住了。神仙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站在牧云閑跟前，問他：“我若是給你一個機會，叫你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你想許什么愿？”

    這年還不到十歲的小牧云閑想了下，笑道：“不如我隨著道長，求道升仙去吧?！?/br>
    “咦？”這道長卻是呆了：“你便沒什么要和我說的嗎？比如你這些親戚？”

    “您是指我那姑姑不知從哪里找了個道士，想騙我去修道的事情嗎？”牧云閑瞧他一眼，道：“我知道。”

    “閉嘴！你胡說什么！”長得很胖的中年女人跳的出奇的高，跳完還不忘看自己兄長一眼：“你看著孩子，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污蔑自己的姑姑！”

    “你閉嘴！”牧云閑這殼子的爹臉也拉了下來，道：“這位道長，請你出去吧?！?/br>
    “您瞧見了嗎？”小牧云閑見狀，微笑了笑，道：“家中便是這樣個情況，我再多說，換來的不過是幾句責(zé)罵罷了。這些年間，我兩個哥哥為著供養(yǎng)家中一群親戚，早早隨著父親出去做生意，早出晚歸，格外辛苦，家中卻沒人念他們一句好……”

    年輕道人呆愣道：“所以你就想一走了之？可這也……不像是你的作為……”

    “走與不走，又有什么分別?！蹦猎崎e道：“我若是不走，被父親母親送到先生的同門那里讀書，要是有幸讀出書來，也不過是多了一個助他們幫扶親戚的幫手罷了。不若我現(xiàn)在走了，也差不離——難不成日后我要做個忤逆不孝之人，對付自己的親人嗎？”他笑道：“你能拿出百兩黃金嗎？你若能拿出，我跟你走就是了。”

    在他提出百兩黃金時，屋里這一家子人，看他都像是瘋了一般。而這道人，愣了片刻，忽然大笑：“確實如此，換了一輩子，你還是這性情！”說罷，從袖中丟出一個大金元寶，落在地上，拉著那孩童就不知所蹤了，只留下驚慌失措的一家人。

    至于小牧云閑，不知被他帶到了什么地方，走到一座橋邊時，心中忽有所感，走了上去。他每走一步，就變一個樣子，通過那座橋后，已然成了一個成年人。

    恢復(fù)了記憶的牧云閑站在橋邊，苦笑了兩聲：“我是沒想到，你居然就這樣把我?guī)Щ貋砹恕！?/br>
    青年道人便是司宇，聽他這話，說道：“你小小年紀(jì)就這樣通透豁達(dá)，再留在那家里，也沒什么意思，便不叫你浪費時間了?！?/br>
    牧云閑一想，也覺得是這道理，便笑：“也是，我生來就應(yīng)是與他們沒什么感情的，留在那里，若是他們再招我，說不得我就動手了?！?/br>
    “是?！彼居畹溃骸爱?dāng)時為你挑這身世時，便想的是，你雖面對困境，卻叫你重要的人也在困境之中，你要是動手狠厲，便難免傷了他們，只得壓抑著自己，卻沒想到，你對你這輩子的父母，竟是沒有半點感情。”

    “哪能有什么……”牧云閑輕聲念了兩句，收了笑，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不如再看看，要再轉(zhuǎn)世一次，又要如何做吧。”

    牧云閑第二次投胎，進(jìn)了個窮人家的女人肚子里。他還沒出生時，家鄉(xiāng)就遇見了水災(zāi)，殼子的媽挺著大肚子逃難，半路上得了病，被夫家扔下了。幸而一個富家太太路過，不忍她一尸兩命，便把她接回了家里，可惜他新殼子的媽命太過不好，生他時沒了。

    富家太太是個好人，正好這時也生下了自己的兒子，便收他做養(yǎng)子，叫牧云閑和她自己的孩子一起養(yǎng)著了。這輩子，牧云閑自小就沒吃過什么苦，雖說身份低了一等，卻和那正經(jīng)少爺不差什么了，就是少爺，平時也是要叫他一聲哥哥的。

    兩人一同長大，關(guān)系極好。只是牧云閑來這人間世界，本就是來歷劫的，要是日子一帆風(fēng)順下去，好像也沒什么意思。果然，在他們兩個長到十三四歲時，富家太太在禮佛回來的路上出了些事故，離去了。

    此時的牧云閑已經(jīng)是個青少年了，對富家太太和她丈夫的關(guān)系看得清楚，兩人早已是相敬如冰，只是礙于情面不好分開罷了。果不其然，在富家太太過世之后，他這輩子的養(yǎng)父半點不覺得難過不說，還圖謀起富家太太的嫁妝來了，只推脫這兩個孩子年紀(jì)小，這筆錢叫做父親的代為管著，也是理所當(dāng)然。兩人看在眼里氣在心里，卻是沒有半點法子可想。

    那富家太太親生的孩子和他母親一個性格，生的是溫柔和善，他年紀(jì)尚幼，還顯得有些軟糯。面對父親算計，他是沒有什么主意的，只能抱著牧云閑哭上一通，再訴訴苦罷了——他甚至都沒看出來，自己父親對他不懷好意。

    年紀(jì)不大的牧云閑看在眼里，也只不過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著他還小，無法苛責(zé)他什么。這天從房間里出來時，正看見樹上掛了只鳥，用一種很是詭異的眼神看他。

    牧云閑見他，沒來由的覺得喜歡，輕輕喚了一聲，道：“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