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知道這又是昨夜喝高了，趕緊遞上一杯解酒的清茶，嚴(yán)銘更按捺不住，幾乎就要揪住沈寒山的衣領(lǐng)大喊一聲“你徒弟入獄了”！

    等沈寒山終于從酒鄉(xiāng)招回一魂一魄，李璟才急道：“議哥哥昨日在奉醫(yī)局被擒住，現(xiàn)在已經(jīng)押在大理寺獄中了，此事干系到太子殿下的用藥，連東宮都已驚動。如果博士不加干涉，恐怕議哥哥此行兇多吉少了！”

    嚴(yán)銘的耳報來得更仔細(xì)些：“如今的大理寺卿就是當(dāng)日的左庶子張文瓘張公，他素為東宮要員，對此事更加看重。聽聞戴公已夜訪張府，定要張公親自處理此案，嚴(yán)查到底。倘若吳議落在他手里，肯定會被嚴(yán)刑拷打，以至于屈打成招也說不定！”

    沈寒山左耳聽一句，右耳出一句，才算勉強是聽出個所以然。

    “張公素來秉公執(zhí)法，手下從無冤假錯案，倘若吳議有冤在身，定不會錯按罪名給他的。”他懶散地打了個呵欠，仿佛這件石破天驚的大事都不足以讓他醒一醒酒。

    李璟正想再說什么，沈寒山已搖搖晃晃地坐到案前，揉著脹痛的額角。

    “再說了，我一個小小的太醫(yī)，如何能在大理寺卿面前有什么分量？”他掰了掰一身酸痛得如同錯了位的骨頭，骨節(jié)咔嚓一響，仿佛落定一顆棋子。

    嚴(yán)銘尚且沒讀出這話里的言外之音，李璟卻已經(jīng)是對沈寒山這套說辭再諳熟不過了。

    果然，沈寒山眨一眨眼，從角落里提出一枚藥箱子，往二人面前一撂。

    “你們誰今天替了他的班兒，跟我去請公主的平安脈?。俊?/br>
    嚴(yán)銘隱約參透點沈寒山的意思，李璟已經(jīng)先乖覺開口：“嚴(yán)銘哥哥既在陳博士門下，想來今日也少不得去跟請沛王的平安脈，博士若缺個跑腿支使的，盡管喊我去就行！”

    沈寒山笑著睨他一眼，半響，才幽幽道：“看來不是我賺了，而是吳議這小子賺了，我收了個蠢徒，他卻收了個精明的，世道不公?。　?/br>
    嚴(yán)銘這才覺出沈寒山話里的味兒來，卻已經(jīng)被李璟搶了先，仔細(xì)一想，李璟多少和太平是有幾分交情在的，的確比他這個沒見過幾次的小生徒靠譜些。

    他這邊才在心中理出個所以然，那邊沈寒山和李璟二人已經(jīng)一前一后地趕往太極殿了，唯剩他一人，呆在太醫(yī)署里干瞪眼。

    他也只能暗恨自己有心無力，心中百般滋味一起涌上，也唯有把希望都寄托在那個八歲的孩子身上。

    ——

    另一邊，被嚴(yán)銘寄予厚望的李璟心中也有些拿捏不穩(wěn)。

    武后敕令之下，他冒險去見太平，已經(jīng)是逾越后諭。此事若被武后察覺，可不是跪一跪，罰一罰就輕易能了斷的事情。

    而太平一貫是個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脾氣，未必就還記得小時候陪她玩過的一個小小的“太醫(yī)哥哥”。

    他在心里把一番求情的話編排了十來回，連肩頭背負(fù)的藥箱子也不覺得重了，仿佛有什么更沉重的東西就壓在他的身上，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倒是沈寒山面上雖無一絲焦急，腿下卻生風(fēng)似的兩步一邁，不過片刻，一大一小兩個人就已趕到太極殿中。

    李璟前腳還沒踏進(jìn)宮門，后腳就被一個乳娘掣住了：“小世子，皇后娘娘有口諭在先，斷不許你再見公主，您可別讓mama們?yōu)殡y呀！”

    他心中知道這些老mama也是奉命行事，但心里早急得一團(tuán)紛亂，哪里還分得出一絲精力來對付乳娘，趁著乳娘一個不意，腳下踩了香蕉皮似的溜了進(jìn)去，背著個半人高的大藥箱子，跑得卻風(fēng)一樣快。

    乳娘見狀，忙也攆了過去，又招來一二侍衛(wèi)，老鷹捉小雞似的跑到李璟背后，作勢就要把他拿下。

    這邊正你追我趕的熱鬧，那邊沈寒山已經(jīng)快步邁進(jìn)殿中，徑直尋到太平公主面前。

    自楊氏一案以來，這孩子性子便沉靜安穩(wěn)了許多，見著沈寒山也不像小時候那般親近熱絡(luò)，只微微一笑，唇角抿出兩朵梨渦。

    “博士匆匆而來，想必是為了吳議被壓入大理寺一案吧?！?/br>
    沈寒山一聽此言，心中已放下一半的擔(dān)子，只要太平心里還記得這個曾陪她玩過的小生徒，那吳議就還有一絲生機(jī)。

    于是也卸下凝而不化的臉色，露出一個隨性的笑容：“公主這話大謬不然，您的母親要我日日來給您請平安脈，臣不過遵從皇后的旨意，照拂公主的身體?！?/br>
    太平亦不慌不忙伸出右手，端在沈寒山面前：“太平還有要事要辦，沈太醫(yī)一定要快快地診好了脈?！?/br>
    兩人正一來一往，有模有樣地演著一出請平安脈的戲碼，殿門的簾角已被一陣闖來的風(fēng)聲掀開，李璟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闖進(jìn)二人的眼簾。

    “臣見過公主?！?/br>
    他急匆匆地行一禮，身后已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想開口把心中所想都倒出來，太平已從沈寒山手中撤回自己的手腕，接著便從自己的所用的紅木掐金絲的妝奩中拿出一個半舊不新的彌勒佛面具。

    “璟兒，你不用著急，我這就去找母后求情。”

    第57章 兩個談判

    吳議在大理寺獄中受到的待遇, 遠(yuǎn)比嚴(yán)銘等人擔(dān)心得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