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分鏡四五 中毒

    童萌又俯身吐出一大口黑血, 青紫細(xì)線已蔓延至全身，渾身針扎一般疼, 忍不住躬起身子。

    “疼……好疼……”

    安陵辭沉了眸色, 雙拳緊握指節(jié)隱隱發(fā)白。

    幾根銀針落下，扼住細(xì)線攀升之勢, 疼痛隨之減緩。童萌呼出一口氣, 漸漸平靜下來，這才發(fā)覺身上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粘膩得難受。

    一須發(fā)皆白, 面上卻無半絲皺紋的中年男子收了銀針，此人便是覓藥谷之主, 也就是姜晴的父親, 藥門姜北。

    姜北嘆道：“命暫且保住了, 但根治之法……姜某慚愧，尚未找到。”

    安陵辭緩緩松開握緊的拳頭：“可還會病發(fā)？”

    姜北點頭：“有這個可能?！?/br>
    可能還會發(fā)作啊……童萌皺了皺鼻子, 發(fā)作起來太疼了, 疼得恨不能死了才好。若再發(fā)作幾次, 童萌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這究竟是什么病癥, 為何這般古怪？”

    姜北搖頭：“我行醫(yī)數(shù)十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可怖古怪的病情?！?/br>
    “但據(jù)我這幾日觀察，尋常接觸應(yīng)該不會感染上病癥。我也問過其他患者，他們大多是被有此癥狀者抓傷或者咬傷之后才出現(xiàn)了同樣的癥狀。因為患者到后期會陷入癲狂，會不自覺地自傷甚至傷人?！?/br>
    “故而我懷疑，這很可能不是病, 而是一種毒?！苯睌Q眉，“毒素通過血液流入體內(nèi)，才會使人出現(xiàn)同樣的中毒癥狀。”

    安陵辭雙眸微瞇，眸色頓深。

    “如果是毒，那就一定能有解藥。諸位放心，姜某會盡力而為的?！?/br>
    見姜北起身，童萌低聲道：“姜伯伯，百里少主現(xiàn)下如何了？”

    “他目前沒有病發(fā)的癥狀，但還不好說。有些人被抓傷后可能當(dāng)即病發(fā)，也有些人十天半月都不一定發(fā)作，百里少主是否染毒目前還不好判斷。不過……”姜北擰眉，“他體內(nèi)似乎有另一種毒素隱而未發(fā)，看起來是經(jīng)年積累的，若要根除還要費一番功夫?！?/br>
    經(jīng)年積累的毒？童萌心頭一顫，難道百里荇后來不良于行是因為中了毒？

    此前她一直擔(dān)心百里荇受到外傷而使雙腿殘廢，卻從未想過中毒這一緣由。若是經(jīng)年積累，豈不是說是他身邊有人一直暗害于他？

    額上一涼，讓童萌瞬間回神，見是大佬拿帕子按在她額頭，擦去沁出的冷汗。

    “meimei都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心掛念旁人？”

    童萌扯下大佬手中的帕子貼在臉頰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讓她覺得舒服了些。想起方才她吐血時大佬的神色，童萌心頭一跳：“哥哥，若我真的死……”

    未等她吐完那半個音節(jié)，安陵辭的手就已捏了上來，不重，卻讓她兩頰的rou堆起，擠圓了嘴巴。

    “噓。”安陵辭微微俯下身，如鍛長發(fā)滑落下來，在童萌臉頰旁隔出一道狹小空間，除了大佬的臉，幾乎看不見其他事物。

    “不許說那個字，哥哥不愛聽?！?/br>
    童萌愣了愣，緩緩點頭。見她應(yīng)了，安陵辭方松開了她，長發(fā)離開之際，童萌忽然伸手拽住了哥哥袖子。

    “哥哥，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童萌抿了抿唇，“哥哥會難過嗎？”

    安陵辭轉(zhuǎn)眸看她，神色淡淡：“不會?！?/br>
    童萌一怔，拽著安陵辭袖口的手松了松，然下一秒她松開的指尖便被安陵辭握住。

    “哥哥不會讓你死?！卑擦贽o的眸中似乎有墨色一點點暈染開來，濃得能噬人一般，“小萄會和哥哥活得一樣久?！?/br>
    安陵辭合上門扉，果見君拂歌立在屋外，紫色衣袍被更露打濕，顯然已站了許久。

    君拂歌轉(zhuǎn)過身：“你真有辦法救她？”

    安陵辭淡淡道：“若我說我能救她，但要你拿長歌山莊來換呢？”

    君拂歌蹙眉。

    安陵辭微微瞇了瞇眼：“怎么，舍不得你一手重建的長歌山莊？”

    “山莊沒了可以重建，小萄卻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救她，長歌山莊可以歸你，但小萄要跟我走?！?/br>
    “跟你走？”安陵辭冷嗤，“我在，你帶得走她么？”

    不等君拂歌生怒，安陵辭一揚(yáng)衣袖道：“我所練的功法七寒決能強(qiáng)筋絡(luò)護(hù)心脈，你輸些內(nèi)力給她，可緩她痛楚。其他的，交給我。”

    君拂歌一怔，習(xí)武之人皆知，招式易練內(nèi)力難修。內(nèi)力外渡是大忌，更何況是以武為尊的七絕宮。

    “你……”

    安陵辭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我可舍不得我的好meimei受苦。”

    君拂歌額角一跳，頓了頓還是硬聲道：“多謝?！?/br>
    看到君拂歌推門進(jìn)來，童萌微微怔愣。說起來她來到這個世界后還沒怎么同這個親哥單獨相處過，乍然見到竟有幾分尷尬，且他還頂著一張反派大佬的臉。

    童萌猶豫了會兒，還是將那句“哥哥”咽了回去，叫了聲宮主。

    “我渡些內(nèi)力給你，對你身體有益?！?/br>
    不等童萌有所反應(yīng)，君拂歌便抬了她的手，合掌而上。一股微涼的氣流通過掌心傳遞過來，一點點掃過筋脈，令童萌心頭一緩，果然輕松許多。

    “好些了么？”

    童萌點頭：“多謝……宮主?！?/br>
    眼前的meimei仰頭道謝，眼里亮晶晶的，模樣很乖。君拂歌眼底軟了幾分，本想抬手揉揉她額發(fā)，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手上一頓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細(xì)細(xì)想來，他這個親哥為她做的，還不如安陵辭為她做得多，是他這個哥哥有愧于她。

    若有一日，他能和安陵辭各歸各位，他一定會盡全力彌補(bǔ)。

    “你好好休息?！本鞲杵鹕?。

    “謝謝宮主。”童萌再次道謝，看著哥哥的背影，又補(bǔ)了句，“宮主若是也有一個meimei，應(yīng)當(dāng)會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君拂歌腳步一頓，微微側(cè)過頭：“你真的這樣認(rèn)為？”

    “嗯。”童萌很肯定地點頭，“一定是的。”

    童萌想，若君小萄還在，一定也會這樣認(rèn)為，她會以有這樣一個哥哥為榮。

    君拂歌背對著童萌，緩緩勾出一笑。

    ·

    “師父?！眱蓚€模樣相似，穿戴同樣紗衣紗帽的藥門弟子站在門前行禮，一個路觀一個路雨，是這覓藥谷中唯一一對雙生子，兩人天分極高，深得姜北信任喜愛。

    “今早情況怎么樣？”

    路觀回道：“服了那帖藥之后有五人明顯好轉(zhuǎn)，但也有兩人不出一個時辰便吐血而亡?！?/br>
    姜北皺眉：“看來那藥還是太猛了，我再研究研究藥方，看看能不能減幾味藥或替換一些。你們要照顧好那些病患，暫時不要來打擾我?！?/br>
    路觀、路雨低頭應(yīng)是。

    姜北回了藥房，合上門后靜待幾息，聽外面的腳步聲遠(yuǎn)去才繞過桌案打開柜門，擰下里頭的機(jī)關(guān)。

    柜子緩緩移開，露出后頭的密室。姜北走到里頭按下墻上的機(jī)關(guān)，柜子又緩緩移回原位。

    密室的一面墻上又生一道暗門，每堵墻的隔音都極好，一點兒聲音都透不過來。

    姜北穿過暗門，劃開備好的火柴?！班屠病币宦?，火苗燃起，又順著指風(fēng)迅速彈出，點亮了一排的火燭，室中頓時明亮如晝。

    火燭照出姜北的人影，和放在內(nèi)室中央的幾個碩大圓桶。走近了看便能瞧清，那圓桶是封閉的，兩塊木板橫鋪，每一塊都彎出一個半弧，拼在一起剛好組成個圓，能容一人的腦袋伸出來。

    此時，這幾個圓桶之中，就直立立長著這么幾顆腦袋，有的只是面色慘白，有的隱隱能見幾條青紫細(xì)線，更有甚者，已然長了滿頭滿臉，幾乎辨認(rèn)不出五官，看著尤為可怖。

    見到姜北進(jìn)來，那幾顆腦袋皆忍不住縮了縮，目中滿是痛苦驚懼。

    “師父，你放了我們吧，求求你了師父……”

    “放？”姜北冷笑，此時他那一張臉上再見不到半分悲天憫人之色，“放了你們再給為師添亂嗎？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已經(jīng)惹了多大的麻煩？”

    “師父，我們什么都不說，真的，我保證，我發(fā)誓！”

    姜北走向他，燭光映照下的臉笑出幾分猙獰：“好徒兒，你們都是我的好徒兒。再忍忍，我馬上就可以成功了，馬上就可以……”

    姜北打開其中一個桶蓋，那人渾身都泡在深色的藥湯之中，四肢被桶邊的鐵鏈縛住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姜北抽出一盒又一盒的藥材。

    “不，不不不……師父，求你……”

    藥屑灑下，那藥湯的顏色又變深了些，姜北抽出一枚長針，緩緩扎入那人腦后。

    尖銳又痛苦的喊叫聲充斥了整個內(nèi)室，聽得周圍幾人瑟瑟發(fā)抖涕淚橫流，卻怎么也穿不透那幾道墻，落入外頭覓藥谷的其他人耳中。

    姜北拔出長針，那人已然暈厥過去，臉上的青紫細(xì)線又多了幾條。姜北湊近他，一寸一寸看得仔細(xì)。

    驀然，周圍的燭火輕輕一晃，仿佛是從墻縫邊透進(jìn)來一絲絲的風(fēng)，卻讓姜北驟然警覺：“誰？”

    一雙眸凌厲如鷹，姜北一掌拍開墻上暗門，身影疾飛而出。

    掌風(fēng)在離那人額上兩寸之距處停住，姜晴看著滿臉殺意的父親，腿一軟跌坐在地。

    第46章 分鏡四六 善惡

    “怎么是你?！苯笔樟苏? 眉心緊蹙，“你不在外頭治病救人, 跑到這兒來做什么？”

    姜晴臉色煞白, 想起方才一瞥而過的室中情景，忍不住渾身戰(zhàn)栗。

    “爹……你在做什么？”

    姜北甩袖：“你不用管這些?！?/br>
    “爹。”姜晴抿了抿唇, 眸中幾閃, “這怪病，是不是同爹有關(guān)？”

    “說了，你不用管?！?/br>
    “爹, 你瞞不了我的?！苯绶鲋鴫ζ鹕?，“先前我為小萄把脈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 那脈象很像是中了木藤蘿之毒, 可木藤蘿不會出現(xiàn)這么奇怪的癥狀, 也沒有這么強(qiáng)的毒性，更不可能出現(xiàn)毒性傳染的現(xiàn)象, 所以我遲遲沒有開口……”

    “那你之后也把嘴給我閉牢了?！苯背谅暤? “莫壞了我的大事?！?/br>
    “真的是爹……”姜晴眼睫一顫, “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木藤蘿只有藥門才有, 你這樣會毀了藥門的！”

    “你懂什么！”姜北斥道，他馬上就能制出這世上最毒最厲害的藥，而除了他以外，此毒無人可解！醫(yī)毒兩術(shù)他皆能精通，無論是救人還是害人，藥門都能在江湖中立于不敗之地, 沒有任何一個門派能與藥門比肩。

    雖說中間出了些小小的意外，讓這毒提早流了出去，但他已想好解決之法，不但能洗脫藥門的嫌疑，還能讓大半個江湖都承藥門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