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一個字都沒有看到！

    他滿心都沉浸于震撼當(dāng)中，張口結(jié)舌道：“怎么會這樣！秦達(dá)竟然……竟然就是左明？那豈不是？！”

    在場眾人都看向了應(yīng)龍城。

    當(dāng)夜左明率眾來攻，最后正是劍神一劍，將他直接斬成了兩半。

    江湖如此而已。

    誰也不知道今日這一劍揮出，斬斷的會是眼前敵人的昭昭罪孽，還是無辜家庭的美滿團(tuán)圓。

    左明尸體上的那張地契，現(xiàn)在想來正是他今年要給女兒秦小小添的嫁妝，才會填寫著秦氏夫婦的名字。

    只是……

    只是這一次他出門任務(wù)，卻再也回不來了。

    那天的事情，江湖上早已流傳過。

    秦小小渾身巨顫，涕淚滿面道：“你殺了我父親……十八年來，我一直在找兇手……而你殺了他！！”

    她突然拔出身側(cè)卓俊的佩劍，不由分說就一劍向著應(yīng)龍城刺來。

    卓俊阻攔不及，失口道：“別??！”

    劍神始終坐在桌邊，神色淡淡地聽完了故事，卻在最后被劍鋒所指。

    秦小小的劍自然對他是沒有任何威脅性。

    應(yīng)龍城雙指一夾，便輕松止住劍鋒，道：“我確實誅殺了左明。你要替父報仇，也是合情合理。但以你武功、資質(zhì)，此生亦是無望?！?/br>
    秦小小恨之欲狂，手中劍刃被奪，當(dāng)即拔下頭上發(fā)簪，又發(fā)狠地去刺向應(yīng)龍城。

    這回傅寒洲也看不下去了，從旁一個手刀，將她打暈。

    卓俊連忙將秦小小抱在懷中，摸她脈搏，只是因為大喜大悲、大憂大怒而昏厥了過去，暫無性命之憂。

    好好一場聚會最終如此收場。

    君莫問連截圖都忘記了，呆呆地坐著，嘆息道：“好難啊，唉……惟此世間，這一系列任務(wù)叫做惟此世間?！?/br>
    傅寒洲聽了，便道：“這是《無量壽經(jīng)》里的一句?！┐耸篱g，善少惡多，飲苦食毒，未嘗寧息’。”

    風(fēng)里鷹也不磕瓜子了，道：“我總算明白左明堂堂一個魔教的護(hù)法，為啥張口閉口都是佛經(jīng)了。人到了絕望的時候什么都會拜的，秦氏夫婦不就看到了他跪在佛前嗎？”

    眾人都靜了一會兒。

    傅寒洲卻是將目光又一次放在了小七的身上。

    “此番密辛，多數(shù)于十八年前發(fā)生。你又是從何得知？”傅寒洲問他。

    小七笑了笑，慢條斯理道：“做臥底的，在情報上總要多留心一些。你忘記了，秦達(dá)，不，左明，年輕時還與赤魔決斗。赤魔無聊的時候提了那么兩句，可能就把情報流傳了出來。我今天聽你們補(bǔ)全了秦達(dá)那邊的事跡，才算是把故事猜了個完全?！?/br>
    “不，不對?！备岛蘅粗溃白竺髯詈笫翘煨拈w的護(hù)法，不是赤魔的。他最后如果真的是求了一個魔頭，那也不是赤魔，而是天心閣的主人——令主北宸。而你，身為鐵索盟的臥底，是怎么得知天心閣中發(fā)生的事情？”

    傅寒洲的疑問，讓眾人的目光又聚集在小七的身上。

    小七卻是懶洋洋的，沒有自我辯解，而是低低地說了一句：“誰知道呢？也許……令主和赤魔，關(guān)系很好吧?！?/br>
    第44章

    碼頭上的熱鬧, 很快便消散盡了。

    小七重新披上大麾，就回到鐵索盟去。

    武玄、秦小小這邊都深信他的情報, 傅寒洲便沒有當(dāng)眾再行詰問。

    當(dāng)時秦小小行刺劍神之舉, 在場眾人都能理解是一時激憤所為，并沒有去為難她。

    卓俊將她帶回去時，很是憐惜地為她擦拭臉上淚痕。

    傅寒洲問他：“既然秦小小是自小被撿來的,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秦meimei天生聰穎，十幾歲時便猜出了自己不是親生子，開始悄悄調(diào)查自己身世。也是當(dāng)時，她認(rèn)得了幾位捕頭，又認(rèn)得了總捕頭?？偛额^這些年來對她頗多照顧, 關(guān)于她親生父母的消息，也是在她及笄那一年告訴她的。”卓俊答道。

    聽到是武玄, 傅寒洲想了想, 便沒有再說。

    只是他心底就隱隱有個猜測。

    這天回去后，君莫問在傅寒洲這里學(xué)習(xí)技能的時候，便用上了剛從任務(wù)里得到的七萬多經(jīng)驗值。

    他覺得這經(jīng)驗值來得頗為沉重。

    因為傅寒洲給他發(fā)了個后續(xù)任務(wù)，讓他給左明立個碑, 當(dāng)時卓俊也來了。

    兩人卻是不敢以“秦達(dá)”的名義為他立碑，最后商議過后, 只能等秦小小醒來再做決定。

    而在另一邊, 風(fēng)里鷹依舊沒心沒肺的，跟傅寒洲去吃晚飯。

    傅寒洲心里還有些思索，吃得不多。

    風(fēng)里鷹就大大咧咧的, 拼命往他碗里夾rou，笑道：“洲洲，江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打生打死的消息，你別往心里去。那些人揣上刀兵的時候，就該知道自己也可能會有那么一天。像我爹吧——”

    傅寒洲總是聽他說“俺娘”，卻沒聽他說過“爹”，當(dāng)即心生好奇，抬頭去看。

    風(fēng)里鷹沉思了一會兒，卻道：“我爹啥也沒留下。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干什么，在哪兒，活著還是死了。嗨，總歸就那樣嘛。”

    還以為他又有故事可以說的傅寒洲：“……”

    風(fēng)里鷹挺樂呵地繼續(xù)夾菜，一邊嘴里含糊地叨念著：“過去的事兒就是過去了，爹娘自己的日子都沒過明白，輪不到我來cao心。那個那個……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所以呀，洲洲，你……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風(fēng)里鷹抬起頭，卻見傅寒洲疑道：“莊主去哪兒了？”

    一會兒后，傅寒洲在竹林中看到了應(yīng)龍城。

    劍神今天話不多，平白被秦小小給恨上了，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傅寒洲給他帶了盒飯，道：“在想什么？”

    “在想天問。”劍神答道。

    傅寒洲很驚奇：“這么多天以來，頭一次見到你認(rèn)真在琢磨劍，是什么讓你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低頭看了一圈，終于看到天問了！就在應(yīng)龍城的手中。

    應(yīng)龍城也不知是在竹林里站了多久，身上沾著露珠也就罷了，睫毛上也有。

    這是思慮入定，以至于不受外物影響了么？

    傅寒洲本以為他終于能重新想起自己的劍道了，卻聽?wèi)?yīng)龍城道：“我今日見到恨極之劍，以及長明燈中十問，便想到一些事。”

    傅寒洲：“恨……是秦小小的恨意？你從她那一劍里，還能聯(lián)想到什么？”

    “不錯?！睉?yīng)龍城微微點頭，“‘世間萬法，劍莫能知，唯人有情，可使馭劍?！@是遂古天問的第十二篇，我在此境界一等就是七年，未能寸進(jìn)?！?/br>
    遂古天問，正是還劍山莊的傳奇劍訣。

    說是劍訣，其實也包括了傳奇級的心法。

    聽說總計十三篇，是當(dāng)世瑰寶，引得無數(shù)江湖人趨之若鶩，只是不敢觸犯劍神威嚴(yán)。

    傅寒洲聽得驚訝，道：“以你的武功，竟然還是卡在第十二。那如果修煉完十三篇，豈不是要破碎虛空，白日飛升了？”

    應(yīng)龍城緩緩搖頭，道：“有史記載以來，從未有人修得圓滿。第十二篇講求入世馭情，但第十三篇又云‘唯極于情，方極于劍。太上忘情，無我無劍?！毜每捌魄殛P(guān)?！?/br>
    傅寒洲倒是沒想到，劍神就這樣將遂古天問的總綱隨隨便便地念了出來。

    口口假冒游戲系統(tǒng)道：“叮咚叮咚叮咚！您已獲得了關(guān)于傳奇劍法‘遂古天問’的一些信息……”

    傅寒洲：“噓！你先安靜著?！?/br>
    口口運(yùn)用起了自己新獲得的表情功能：“(⊙x⊙;)”

    此時竹林中風(fēng)聲瀟瀟，誰也不知道這兩名并肩而立的絕世劍客心中所想。

    應(yīng)龍城道：“長明燈中，便是秦達(dá)悲極、情極之下，向天十問。秦達(dá)昔年亦是天榜名宿，筆法間留有刀意，我當(dāng)時一見，便能感應(yīng)到天問共鳴?！?/br>
    傅寒洲明白了，道：“看來是我打擾你了。你在這里思索，恐怕是已經(jīng)對第十二篇有所感悟，我——”

    “不?！睉?yīng)龍城將天問輕輕放在桌上，低頭看了一眼傅寒洲帶來的飯盒，仍冒著熱氣。

    他想了想，道：“我入定已久，并無體會。是你突然出現(xiàn)，讓我心中悸動，方才有了感悟?！?/br>
    傅寒洲啞然，卻是低頭看著天問，不知怎么的不敢抬頭去看劍神的眼眸。

    天問在發(fā)出若有似無的共鳴。

    “寒洲?！睉?yīng)龍城道。

    傅寒洲咳了一聲，道：“不不不，我還是不打擾你了。我想起今晚還有事情……”

    應(yīng)龍城語調(diào)淡淡含笑，說：“等此間事了，你是否要隨我去還劍山莊？寒洲劍仍在我密室內(nèi)供奉，你想看一看么？”

    這是應(yīng)龍城第二次邀請傅寒洲去還劍山莊。

    但是比起第一次來，似乎天差地遠(yuǎn)。

    傅寒洲又像個渣男一樣的，含糊道：“咳，我會考慮的?！?/br>
    說完，以第三宇宙速度飛也似的逃逸出了竹林。

    口口：“(//▽//)咿呀，主人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偶爾也要體驗一下紙片人的甜度嘛！??！”

    傅寒洲：“不一樣！”

    口口道：“有什么不一樣嘛，可惜口口連紙片也沒有，不然口口也要追主人，主人真是太可愛啦(*╯3╰) ?！?/br>
    傅寒洲此刻腦袋里仿佛打結(jié)，掙扎道：“這是個武俠游戲……”

    “不！這也可以是個大型多人在線武俠風(fēng)相親聊天室！真的！”口口叫道，“快看后面！”

    傅寒洲回頭一看，見綠竹猗猗，薄露蒼蒼。

    劍神的身影就靜靜站在其間，遠(yuǎn)遠(yuǎn)地望過來。

    他眉眼深深，唇間帶笑，好像寒夜將盡時的天光，冰消雪融后的晴原。

    這天晚上，傅寒洲腦子里亂糟糟。

    第二天一早，傅寒洲腦子里還是亂糟糟。

    他沒有去看論壇，也就不知道，此時玩家們正在醞釀一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