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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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咸在隔壁屋輸液,景清讓給醫(yī)生交代完之后,對她說:“你們的行李都放在房間里了,不用擔(dān)心景咸,醫(yī)生會全程照顧她;需要出門的話跟司機(jī)說一聲,他會載你出去?!?/br> 將景咸放在他家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言柚點點頭,輕聲道:“景先生,今晚麻煩你了。不過我就不住在這里了吧,明天一早我就搬回酒店去。” “跟她爸媽保證會好好照看她的人是你不是我?!本扒遄尡еp臂,嗤笑了一聲:“現(xiàn)在你跟我說你要扔下她自己回酒店?” “我覺得她在你這里,叔叔阿姨應(yīng)該會更放心?!?/br> “我?guī)缀醪辉诩遥绻隽耸裁词履阍敢鈳臀邑?fù)責(zé)?” 他說話依舊如初見時這么咄咄逼人,一點虧都不肯吃。 若是放在以往,言柚肯定會毫不客氣地懟回去,看看到底是誰氣得死誰。 然而現(xiàn)在…… 心中默默嘆息一聲,算了,就當(dāng)是免費住豪宅,回國以后不要再有聯(lián)系就好。 “知道了,這幾天我會住在這里的?!毖澡滞讌f(xié):“那我先去休息,就不打擾你了。” 其實她對這間房還是很有參觀欲望的,只不過景清讓在這,她不想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剛下飛機(jī)就來來回回地折騰,盡管補了會兒覺,言柚還是累了。 回到房間,給浴缸放好水,言柚拿著手機(jī)舒舒服服在里面泡起了澡。 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沒有這么舒服過了。 自從換了居民房,她就沒再泡過澡。 那么小的衛(wèi)生間,別說浴缸了,多一個人都轉(zhuǎn)不開身。 氤氳的水蒸氣裊裊環(huán)繞,渾身被熱度適中的水流包圍,她許久沒有享受過,竟玩著手機(jī)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是深夜。 周遭的水早就冰涼,言柚被冷得一激靈,急忙起身去沖水。 一下午沒吃東西,她餓得前胸貼后背,從行李箱里拉了件外套出來穿上,又拿了盒泡面,打算去廚房裝個熱水。 沒想到景清讓這房子太大,言柚轉(zhuǎn)了兩圈居然就迷路了。 無奈之下,言柚只能原路返回,這時候誰都睡了,哪有人能顧及得了…… 她飄忽的步伐猛地頓住。 一樓的陽臺邊,景清讓穿著睡衣,靠坐在搖籃椅上,指尖夾著一根香煙。 似是被她的動靜打擾到,他轉(zhuǎn)過身,與她四目相對。 她頭一次見到他如此疲憊且沒有神采的模樣。 長夜漫漫。 月華打破湖面的平靜,投映下一片波光粼粼的倒影。 景清讓的花園里不似他這個人一般冷漠,里面種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 其中有一顆參天大槐樹,孤零零地植在花園中間,隨著夜風(fēng)搖曳著繁茂的枝葉。 她就這么站著,毫不避視地看著他。 隔了一條走廊的距離,言柚依然能讀出他眼中的倦怠。 言柚知道,他應(yīng)該是失眠了。 穆明謙剛來她家的時候,成夜成夜地失眠。 她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也是因為一個像今天這樣的饑腸轆轆的夜晚。 那時候的言柚家里沒有常備泡面,因為馮女士覺得泡面不夠健康,不允許她吃那么多,所以她只能偷偷去客廳、廚房里找一圈,看看有沒有白天剩下的餅干和面包。 當(dāng)她路過穆明謙房間時,言柚習(xí)慣性地往他的房間瞟上一眼—— 不是房門,是地板。 地板亮著燈。 可是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多。 中學(xué)生和小學(xué)生不該醒著的時間。 不過言柚沒多想,她記得客廳茶幾那塊兒應(yīng)該有一根香腸。 她果然找到了那根香腸,而由于言柚房間里沒有垃圾桶,她決定在客廳吃完再回去。 大抵是因為肚子沒那么餓了,言柚有了思考的精力,她咬著香腸在穆明謙門口站了兩秒,開始思考這人到底是醒著,還是怕黑,所以開著燈睡覺。 鬼使神差地,甚至言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這樣做,畢竟真的是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行為— 她蹲了下來,就盯著那條光亮看,滿腦子都是他到底是睡了還是醒著。 就這么蹲了一會兒,等言柚將最后一口香腸咬進(jìn)嘴里時,門突然開了,還差點直接打到她臉上。 她下意識抬頭,下一秒就被房間里的光亮刺著了眼睛,急忙用手臂捂住。 而后,言柚聽見他問她:“你蹲在這里做什么?” “我……”她傻乎乎地站起來,沒想到蹲了太久,雙眼一黑,徑直抓住穆明謙的手臂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我在這里吃夜宵?!?/br> 他默了默,說:“好。” 緊接著兩人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言柚也不知道該怎么打破這個僵局,她傻站了會,想起自己還抓著人手臂,倏地縮回來,問他:“哥哥,你剛才在睡覺嗎?” 穆明謙搖頭。 “可是你為什么不睡覺?”言柚指了指身后根本看不見時間的掛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點多了,明天還要上學(xué)的?!?/br> 這回,他終于回了她:“我睡不著?!?/br> “為什么睡不著?” 小姑娘睜著亮亮的眼睛,細(xì)長的眼睫毛又卷又翹,隨著她眨眼的動作撲閃撲閃:“你不會困嗎?” 他就又不說話了。 “好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她想了好一會兒:“難說的隱疾?” “……?”景清讓愣了愣,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她想說的應(yīng)該是‘難言之隱’。 “那、那要不我哄你睡覺好不好?”就在他發(fā)愣的這幾秒,小姑娘再次抓住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穆明謙其實并不愿意。 他一點也不習(xí)慣大半夜的跟別人待在一起,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并且,從mama離開以后,他再也沒有跟別的人待在一起過。 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么,最后居然點了頭,放她進(jìn)了自己房間,甚至連自己最初打開房間門是為了去做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后來,他在她亂哼瞎唱的兒歌里睡著。 她的歌聲真的算不上好聽,一點兒也不。 只記得調(diào)調(diào),不記得歌詞,不記得的地方就瞎幾把亂唱一氣,經(jīng)常從這一句歌詞躥到另一句歌詞。 最讓他煩躁的是,到后面他居然全然忘記了幼時mama是怎么唱這些兒歌哄他睡覺的,滿腦子都只剩下了言柚的魔音。 而這些魔音,似乎對他有著奇效,能把他催眠,讓他聽上幾句就哈欠不斷。 然而言柚卻記得很清楚,她愿意晚上唱歌哄他睡覺,完全是因為自己唱的太難聽,除了穆明謙以外沒有人愿意聽她唱歌。 …… 言柚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又再往前走了幾步。 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挪到他面前。 然后問他:“你……失眠了嗎?” 她看見他深邃黝黑的眼瞳里,從毫無光采到慢慢染上星星點點,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但依舊能聽出他嗓音中的絲毫波動。 “怎么,你也失眠?” “我剛睡醒……”言柚咬了咬下唇。 離得近了,她又能清晰看見他眼下的青黑——此時的那塊兒在夜色的暈染下顯得更為濃重。 是最近太累了嗎? 她從景咸口中知道景清讓提前了一周飛來加州,也知道了他每天都被工作堆滿,到底能睡幾個小時是未知數(shù),且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車子移動的過程中睡的。 言柚心底突然冒出了點些微的心疼來。 她其實知道這樣是不行的、是不對的,可自從發(fā)現(xiàn)他就是穆明謙后,她再也沒法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能像之前那樣無情地對他說一些傷人的話。 他曾經(jīng)過得太不好、太不好了,她希望他以后能夠不要再像曾經(jīng)那樣活著。 那些嚇人的傷疤,從穆明謙來到她家的第一個月,一直到他不告而別,言柚親眼見到它們的余留或是消亡。 以及,那道永遠(yuǎn)都不會消亡的傷疤。 穆明謙從來沒有提過這些傷痕的由來,可是不用猜也知道,會是誰給他留下的。 他當(dāng)時懷揣著那么多錢,身上穿得衣服都是名牌,絕不可能是從福利機(jī)構(gòu)里出來的,更何況,從他的言行舉止中能夠看出來,他之前應(yīng)該是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 那為什么會……弄成那副落魄的模樣? 所以,她沒有辦法不對他好。 盡管她心里發(fā)誓從今以后要離他遠(yuǎn)一點,不要再對他的生活造成困擾。 可是她忍不住,真的真的忍不住。 更是舍不得。 十三年了,言柚想,從他們分別到現(xiàn)在的重逢,已經(jīng)十三年了。 這十三年里經(jīng)歷了那么多,她不一樣了,他肯定也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 或許,再一次做與當(dāng)年相同的事情,他是記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