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他是李家家主的遠房堂侄，從小長在鄉(xiāng)下，頑劣異常，不堪調(diào)教，讀書習(xí)武都不成，就一張嘴成日花言巧語，倒是經(jīng)常流連不三不四的地方，將長輩氣得跳腳，不得不將他攆到縣城，請李家給他安排個差事，免得越發(fā)胡鬧。誰知他到這里之后，卻變本加厲，非但把李家上下哄得開開心心，還看上了有家室的男人，四處招惹桃花，可他幾樁差事卻辦得不錯，所以李家長子與他走得很近?！?/br>
    “我打聽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是在大雨開始之后才來到光遷縣的，大概是五六天前?！?/br>
    容卿啊了一聲：“雨是十日前開始下的，暴雨導(dǎo)致水位上漲，迅速蔓延，淹到光遷城外時大概是四日之后，也就是說李十四根本沒有親眼所見！”

    崔不去望向關(guān)山海：“你怎么看？”

    他并未將關(guān)山海當(dāng)成純粹的侍衛(wèi)來看，更似高看他一眼，關(guān)山海也漸漸馴服，不像初時那樣抗拒抵觸。對關(guān)山海來說，隨侍崔不去已經(jīng)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了，以獨孤皇后對左月使的看重，他這份差事可能一時半會都不會結(jié)束，與其心懷不滿，不如老老實實將差事辦好。

    所以關(guān)山海認真補充道：“以李十四的身份，不可能驟然來到便得信任，所以他根本沒有親眼目睹樹下埋骨，除非道聽途說。但這么重要的事情，連我們都沒得到消息，他又如何在短短幾日之內(nèi)得知？因此這三幅畫，極有可能不是出自他之手。他會約定棲霞山莊，應(yīng)該只是巧合?！?/br>
    崔不去點點頭：“但我還是要去一趟。”

    喬仙皺眉：“尊使！”

    崔不去抬手，她立刻安靜下來。

    “昨夜宴上，李十四橫空出世，不該說話時頻頻說話，又極為高調(diào)，在他之后，原本應(yīng)該收斂態(tài)度的黃略、李家丁家等人，紛紛按捺不住出言激怒容御史?！?/br>
    在旁人看來，李十四也許是胡鬧，但崔不去覺得，他這一手很有鳳霄的風(fēng)格，看似胡鬧地引出了在場眾人的態(tài)度。

    “郡守輕慢，黃略沉默，李沿這個縣丞，倒比縣令還愛出風(fēng)頭些，丁、李等人，根本就沒把容御史放在眼里。但如果沒有李十四登高一呼，這些人可能還談笑風(fēng)生，合起伙來演一出同舟共濟的盛宴?！?/br>
    哄得容御史暈頭轉(zhuǎn)向，說不定就真寫下一封向朝廷請求再度撥糧的奏疏了。

    容卿很憤怒，今日一早醒來，他已意識到自己差點中了黃略等人的圈套，卻沒想到自己被耍得如此徹底。

    關(guān)山海若有所思。

    喬仙眉頭緊蹙，她發(fā)覺崔不去對李十四有種異乎尋常的信任。

    崔不去認定他是鳳霄假扮，便一門心思往這個方向去推測。

    可萬一他的推測是錯的呢？

    萬一李十四不是鳳霄，哪怕他真是鳳霄，卻心懷歹意，故意引崔不去入陷阱呢？

    “如果畫作不是李十四所為，那會是誰？”

    崔不去讓容卿拿出前兩幅畫，三幅放在一起對比，結(jié)果更加明顯。

    第三幅畫的筆觸明顯比前兩幅粗糙隨意許多，寥寥幾筆，勾勒出碩鼠與山莊。

    說明它是在很倉促的情況下畫出來，甚至連墨漬干了再裝起來也等不及，就匆匆讓人送過來。

    容卿從前沒留意，現(xiàn)在細看之下，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少問題。

    “此人繪畫功力不錯，一定不是尋常百姓。他能知道這些事情，必然也在本縣有一定地位，而且還得是能接觸到核心秘密的，說不定正是李、丁那些人中的其中一個。”

    他雖然沖動稚嫩，冷靜下來之后也能證明自己并非一無是處。

    “第三幅畫是早晨送來的，說明他一直在暗中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若昨夜我與黃略他們同流合污，今日只怕就不會有這幅畫送來了。崔先生，你說，對方會不會昨夜也參與了宴會？”

    崔不去頷首：“此人非但不是尋常百姓，肯定在書畫上有相當(dāng)造詣，雖然竭盡全力抹去自己的痕跡，但仍能看出他畫功了得。老關(guān)，你去查查，昨夜赴宴那些人里，誰長于字畫，小有名聲。”

    關(guān)山海默默離去，對老關(guān)這個稱呼沒有半點意見。

    他興許已經(jīng)意識到，光遷縣的局面就如一團亂麻，不可能單憑武功突破重圍，而崔不去的存在，正是眾人的主心骨，別說他與喬仙，連一開始看不慣左月局的容卿，都不知不覺倚靠崔不去，跟在他后面走。

    這位崔先生固然病懨懨，平日里甚至大多數(shù)時候都提不起精神，但在他面前，似乎所有不確定都有了著落，問題也不再是問題。

    早飯很快送來，眾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容卿用了幾口就起身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說要再想想有無新的線索。

    可能他也看出喬仙有話要說，所以尋了個借口離開，崔不去沒阻止。

    容卿前腳一走，喬仙便迫不及待道：“尊使，今夜讓屬下去吧！”

    崔不去道：“有關(guān)山海一道，你不必擔(dān)心，鳳霄留下這條線索，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已經(jīng)篤定李十四就是鳳霄。

    喬仙抿抿唇。

    崔不去與鳳霄打的交道比自己多得多，他又是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必然早就從種種蛛絲馬跡中認出鳳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