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尋摸了摸自己的額間，疑惑道，“我發(fā)燒了？怪不得有點頭暈?！?/br>
    “我讓客棧掌柜給你煎了藥，你在這兒坐好哪里都不許去，我去給你端來?！睂幵街俣乳_口。

    祝尋聞言忽然反應(yīng)過來，噗嗤一笑，“寧越之，我才發(fā)現(xiàn)你的話變得好多？”

    寧越之望著他發(fā)亮的眼眸，掩住心底的那點波瀾，淡聲解釋，“祝夫人讓我照顧好你，我答應(yīng)她了?！?/br>
    “……”祝尋沉默了一瞬。直到寧越之的身影快要走出門外，這才又喊住他，“寧越之！”

    他勾了勾唇，真摯開口，“謝謝你?！?/br>
    寧越之側(cè)身看去，沒來由地墜入他含笑的眼底，心跳慢了一拍。他應(yīng)了應(yīng)，迅速克制著抽身離開。

    很久之后，寧越之才意識到——是從這一天起，祝尋的笑容便收斂了許多。

    他的眼里總是藏著幾分冷寂的糖霜，每當(dāng)真切發(fā)笑時，升溫的情緒才會將眸里的甜味一點兒一點兒化出來。

    這點滋味，寧越之曾不止一次地嘗過。以至于往后歲月里的種種，他都食不知味。每當(dāng)午夜夢回，藏在心里的那點甜，便開始發(fā)酸、發(fā)澀。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忘。

    ……

    寧越之在床邊醒來時，祝尋也正迷迷糊糊地睜眼。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最終，還是祝尋澀澀開口，“寧越之，我又夢到以前的事了。”

    “你夢到了什么了？”寧越之起身，給他倒水。

    “夢見你帶我離開溪嶺之后，我們在一家客棧里……”祝尋淺淺淡淡地說著。

    寧越之聽著這個近乎重合的夢境，壓制住心里的那點波動，將水端回祝尋的面前，“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你又多記起一點了?！?/br>
    祝尋接過水杯，突然意識到，好像從很早開始寧越之就已經(jīng)待在他的身側(cè)，默不作聲地照顧好他。

    “寧越之，我每一段記憶里都有你在，你瞞了我好多事情，對嗎？”祝尋心頭劃過暖流，依賴感更多了一層。

    寧越之一怔，瞳孔輕顫，避而不答。

    “如果真相都是這么痛苦的話，我寧愿不知道?！弊ぱ鲱^發(fā)泄般地將溫水喝盡，收拾起煩雜的情緒，“幸好只記起了這一段，如果次次頭疼欲裂，我肯定受不了！”

    寧越之想起祝尋在昏倒之前的那段囈語，試探發(fā)問，“我以為你都記起來了。”

    “我能記起來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弊ぶ毖?。他翻身下床，活絡(luò)著自己的筋骨。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的命魂比原先又更穩(wěn)固了一些。

    祝尋看著窗外的陽光，不免再心里感嘆?，F(xiàn)實歸現(xiàn)實，夢境是夢境。往事的真相再痛苦，也已經(jīng)過去了。

    “凡事總要朝前看，你說對吧？”

    “嗯?！?/br>
    “我想帶著東西潛入井底祭拜一下，然后我們就回陵城吧。”祝尋頓了頓，嘟囔了一句，“要是再不回去擺攤子，我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人氣就要沒了！”

    寧越之聽見這后半句話，終于晃了晃嘴角，應(yīng)話，“好。”

    ……

    一個小時后，祭奠完畢的祝尋重新回到山腳下。

    喻言一直守在展館邊等候，見到他的身影后，小跑著走近。他小心地打量著祝尋的神色，生怕對方困于往日的痛苦中，“前輩，你沒事吧？”

    祝尋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勾唇挑弄著他的小啾發(fā)，淡然道，“放心吧，我沒事?！?/br>
    說罷，他的視線就下意識地尋找起男人的身影，“寧越之呢？他去哪里了？”

    “寧先生在展館里面，好像和方老爺子在商量什么事情?！庇餮詫幵街男雄櫲鐚嵪喔妗?/br>
    祝尋聞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朝著展館而去。他才走到門口，就和出門的寧越之迎面撞上。笑意瞬間涌上他的眼眸，是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依賴，“寧越之，你在里面做什么？”

    寧越之眸色微變，朝外走了幾步。祝尋小跳跟著他，繼續(xù)追問，“和方老爺子說什么呢？寧越之，你怎么不說話？你……”

    話還沒說完，寧越之就停了下來。他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祝尋，眸中露出一絲細碎的無奈，只好揮手從納靈袋中拿出一副畫作，遞了過去，“原本想等回去了再給你。我和方老爺子沒聊什么，只是請他贈予了這幅畫作?！?/br>
    祝尋展開畫作，神色一愣。畫上的內(nèi)容不是別的，正是他當(dāng)年親手所畫的祝夫人。

    附在畫上的鬼魄雖然離開，但所幸這幅畫還能保住。寧越之往畫里渡了些靈力，往后也能妥善放置在家中。

    “這幅畫對你來說，應(yīng)該很重要。”寧越之察覺出他眼底的歡喜，故作淡然，“我交給你了，你自己收好了。”

    說罷，就率先離去。

    喻言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堅決當(dāng)一只沉默的電燈泡。

    祝尋站在原地，盯著畫作時的笑意越來越大。他將畫作妥善收入納靈袋，這才對著寧越之的背影大喊，“寧越之！”

    話音未落，他便一個健步撲上了對方的后背。

    寧越之對他沒有防備，重心一時不穩(wěn)，腳步趔趄，“祝尋，你別鬧，從我身上下來。”

    “不下去。”祝尋從背后拖著他，笑瞇瞇地反駁，“我和頃嵐向來都是這樣打交道的。寧越之，攸寧兄，我們好歹是過千年的交情了，你別那么小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