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怎么了？”

    碧棠的聲音令蘇青霓回過神來，她面上浮現(xiàn)若有所思之色，輕輕搖了搖頭，道：“無事?！?/br>
    ……

    養(yǎng)心殿。

    楚洵靠在椅子里，面前的桌案上擺放著經(jīng)文，他的注意力卻沒放在上面，而是輕輕撥弄著手腕上的檀木珠串，難得的有些走神，窗外是皚皚白雪，銀裝素裹的一片，他沉默了一下，對旁邊候著的李程使了一個(gè)眼色，李程立即過來了，躬身道：“皇上？”

    楚洵淡聲問道：“皇后走了嗎？”

    李程頓時(shí)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道：“還沒呢，皇上要見娘娘嗎？”

    楚洵頓了一下，才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

    李程忙答道：“娘娘眼下在梅塢?！?/br>
    “嗯，”楚洵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想了想，起身道：“朕正好有事，要過去梅塢一趟。”

    如此拙劣的借口，李程就仿佛沒有聽出來似的，笑著應(yīng)道：“是?！?/br>
    梅塢是整座養(yǎng)心殿最好看的一處園子，這里種滿了梅花，此時(shí)正是隆冬的季節(jié)，梅花開了，大片大片的花枝綿延開去，灼灼綻放，凌霜傲雪，像是要把整個(gè)花期都開盡一般，紅的梅，白的雪，兩相映襯之下，仿佛人間仙境。

    而在這梅塢的最深處，還有一個(gè)湖，湖邊坐落著一座精巧的樓閣，檐牙飛翹，古色古香，這座樓閣不同于宮中的其他宮殿，沒有金頂琉璃瓦，也沒有華麗的雕梁畫棟，而是最普通的青瓦白墻，遠(yuǎn)遠(yuǎn)望去，頗具江南風(fēng)情。

    這座精致的閣樓臨水而建，掩映在盛開的梅林之中，倒像是不出世的隱士所住的地方，蘇青霓聽見旁邊的碧棠驚呼一聲，道：“娘娘，這座樓真好看啊，宮里竟然還有這樣的房子。”

    她忍不住笑笑，道：“是好看，這座樓閣還有一段來歷，聽說是□□皇帝曾經(jīng)有一個(gè)心愛的妃子，封為梅妃，后來梅妃因病早逝，□□皇帝十分心痛，便特意派匠人為她修了這么一個(gè)園子，種滿了梅花，又將梅妃的骨灰埋在了某棵樹下，祭奠斯人。”

    “啊，”碧棠低呼一聲，臉色都有些白了，顫著聲音道：“骨、骨灰？在哪？”

    她下意識往蘇青霓身邊靠了靠，神色有些緊張，再看那青瓦白墻的小樓，這會(huì)兒就不覺得如何美了，只覺得鬼氣森森的，陰風(fēng)吹得人后脖頸發(fā)冷。

    蘇青霓見她這模樣，便起了捉弄的心思，道：“本宮也不知道埋在了哪里，這里這么多梅樹，興許每一株都有可能罷?！?/br>
    碧棠嚇得瞪圓了眼睛，立即低下頭左看右看，恨不得腳尖都踮起來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娘、娘娘，咱們還要進(jìn)去看嗎？”

    “去，”蘇青霓故意道：“都來了，怎么不去看看？如今梅花都開了，說不定能看見梅妃芳魂呢?！?/br>
    碧棠簡直快要哭出來了，揪著手指頭道：“娘娘快別說了，越說……奴婢越害怕……”

    晴幽撲哧笑出聲，道：“娘娘都不怕，你怕什么？”

    碧棠苦著個(gè)臉道：“你、你不害怕嗎？”

    晴幽道：“我自然不怕的。”

    于是碧棠便努力壯了壯膽子，壓抑著心中的恐懼，道：“那我也不怕?！?/br>
    幾句話間，她們便到了湖邊，碧棠眼睛余光一掃，忽然瞥見一點(diǎn)黑影在樹后晃過，嚇得她驚聲叫起來：“??！有東西！”

    她這冷不丁一叫，倒把蘇青霓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她：“什么東西？”

    碧棠哆嗦著手，指了指一棵梅樹后，顫著聲兒道：“那、那兒，奴婢剛剛……剛剛看見了有東西飛過去，是黑色的。”

    晴幽疑惑道：“是鳥兒么？”

    碧棠臉色慘白一片，道：“哪兒有那么大的鳥兒？”

    她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補(bǔ)充道：“足有臉盆那么大?！?/br>
    蘇青霓失笑，她自是不信鬼神之事的，遂道：“無事，我們過去瞧瞧?！?/br>
    碧棠只好磨磨蹭蹭地跟著往前走，蘇青霓見她臉色發(fā)白，一副隨時(shí)都要厥過去的模樣，顯然是真的害怕，便安撫道：“不若你在這里等著，本宮與晴幽去看一眼就行?！?/br>
    “不、不了，”碧棠顫顫道：“奴婢、奴婢跟您一道去?！?/br>
    蘇青霓勸不住她，便帶著她和晴幽過去了，果不其然，樹后什么也沒有，空空如也，蘇青霓的目光掃過地上，浮現(xiàn)幾分疑惑，平整潔白的雪地里，竟然有腳印，最奇怪的是，腳印只有一行，在梅樹下就戛然而止了。

    只有來的腳印，沒有返回去的。

    碧棠險(xiǎn)些要昏過去了，蘇青霓下意識抬起頭，看向那株梅樹，花枝上覆滿了皚皚白雪，不出意料的空無一人，那腳印的主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碧棠揪著蘇青霓的衣角，抖著聲音道：“娘、娘娘，是不是……是不是梅妃??？”

    蘇青霓：……

    她順著那腳印往來處的方向看了一眼，腳印消失在梅林的深處，空寂無人，倒真有幾分陰森森的感覺了，晴幽也忍不住喚了一聲：“娘娘？”

    蘇青霓抿了抿唇，道：“不可能?！?/br>
    碧棠眼里含著淚，愣住了，抽了一下鼻子，道：“怎么？”

    蘇青霓低聲道：“梅妃的事情是本宮方才捏造出來的，怎么可能真的出現(xiàn)？”

    碧棠：……

    晴幽：……

    看著兩人略顯呆滯的表情，蘇青霓撲哧笑了，拍了拍碧棠的頭，笑道：“逗你玩呢，還真信了啊，傻丫頭。”

    碧棠的神色頓時(shí)轉(zhuǎn)為委屈，意識到自己真的被騙了，跺了一下腳，氣急道：“娘娘，您——”

    蘇青霓捏了一把她的臉蛋，笑吟吟道：“真好騙?！?/br>
    她戲弄完了，便悠然道：“走，本宮帶你們玩好玩的東西去?！?/br>
    一行三人到了湖邊，碧棠才緩過神來，好奇道：“娘娘要帶奴婢們玩什么？”

    蘇青霓指了指那湖面，笑道：“你們看?！?/br>
    只見那湖面都被凍住了，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看上去像一面巨大的平整的鏡子，寒冬臘月的，這冰都凍嚴(yán)實(shí)了，晴幽忽然明白過來，道：“娘娘想玩冰車？”

    這里自然是沒有車的，蘇青霓四下看了看，忽然瞥見那湖邊放著一樣?xùn)|西，是一塊兒木板，心里隱約浮現(xiàn)出一個(gè)想法，她將那木板拿了出來，放在冰面上，然后踩了上去，對碧棠道：“你來推本宮一把?！?/br>
    碧棠哦了一聲，不敢大力，只敢小心地推著她往前，那冰面卻滑溜得很，只這小小一推，蘇青霓腳下的木板便噌地滑出了老遠(yuǎn)，她從前是玩過冰車的，倒并不如何害怕，冷風(fēng)迎面吹著，甚至覺得十分刺激，后來不必碧棠和晴幽推了，她也能一個(gè)人滑。

    只可惜這個(gè)湖并不大，沿著湖邊來回滑了幾回，蘇青霓就覺得有些熱了，正在這時(shí)，她一抬眼，就見著對面的梅樹下站了個(gè)人，正朝這邊看過來，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蘇青霓一個(gè)激靈，身形晃了一下，腳下的木板不受控制地一歪，直沖著對面的梅樹過去了，這若是摔個(gè)正著，這怕是狠疼一回了。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幾乎能預(yù)想自己接下來慘不忍睹的遭遇。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感覺到了一點(diǎn)冷風(fēng)拂過，整個(gè)人便落入了一個(gè)帶著微冷檀香氣息的懷抱中，沒摔。

    蘇青霓睜開眼了，入目則是黑色的布料，上面繡著五爪蟠龍的團(tuán)花圖案，她反應(yīng)過來，抬頭看去，正好對上帝王幽黑的鳳眸，楚洵的眼中閃過明顯的驚愕之意，以及濃重的不解。

    蘇青霓訝異開口：“皇——”

    沒等她說完，下一刻，便清楚地看見楚洵俊美的面孔上浮現(xiàn)出震驚，然后抱著她的那雙手一松，蘇青霓就直直地落在了地上，屁股著地，險(xiǎn)些摔成了八瓣兒！痛得她險(xiǎn)些叫出聲來。

    蘇青霓：?。?！

    楚洵像是有些無措，輕皺著眉，鳳目中透著幾分擔(dān)憂，道：“皇后沒事吧？”

    蘇青霓一手撐著冰面，心里咬牙切齒地想，你摔一摔就知道有沒有事了！

    面上卻還保持著冷漠，面無表情地道：“臣妾沒事?！?/br>
    第43章

    蘇青霓摔得痛了，好一會(huì)都沒能爬起來，碧棠與晴幽兩人連忙驚呼著奔過來，焦急道：“娘娘沒事吧？”

    大冬天的穿得多，蘇青霓坐在地上沒動(dòng)，只用眼狠狠地看面前的男人，清麗漂亮的眉眼如籠了一層冷霜，若是眼里能飛刀子，楚洵估計(jì)早就被她扎成篩子了。

    楚洵約莫也是沒想到會(huì)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便只垂了眼，假裝看不見蘇青霓的眼刀子，在她被扶起來之后，才輕咳一聲，道：“皇后摔到哪里了？不如讓太醫(yī)來瞧瞧？”

    “讓太醫(yī)來瞧瞧？”蘇青霓的聲音一下就提了上去，她簡直要被這人給氣笑了，反問道：“皇上覺得合適么？”

    楚洵一下子就沒說話了，蘇青霓冷著臉道：“臣妾身體不適，還請皇上恕臣妾先行告退了?！?/br>
    她說完，便強(qiáng)忍著疼痛，轉(zhuǎn)身就走了，楚洵站在原地，望著女子離去的背影，難得生出幾分不知所措的情緒來。

    她又生氣了。

    蘇青霓出了梅塢，李程正帶著兩個(gè)太監(jiān)候在園門口，見了她出來，連忙上前來，陪著笑行了個(gè)禮：“奴才見過娘娘，娘娘萬禧?！?/br>
    他一雙眼睛飛快地往四下一瞟，不見楚洵，面上閃過幾分疑惑之色來，顯然是沒看見楚洵，蘇青霓哪兒還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解釋，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領(lǐng)著晴幽與碧棠一道走了，頭也不回。

    李程心里頓時(shí)咯噔一下，皇后這反應(yīng)，怎么瞧著有些不對勁啊？

    他忐忑地想著，仍舊在門口候著，不多時(shí)，一道修長挺拔的熟悉身影出現(xiàn)了，正是楚洵，李程連忙迎上去，道：“皇上。”

    楚洵像是在琢磨什么事情，并沒有理會(huì)他，李程小步跟在他身旁，試探著道：“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出來了。”

    “嗯？”楚洵這會(huì)有了反應(yīng)，頓了片刻才問道：“她說了什么？”

    李程搖搖頭，答道：“娘娘什么也沒說，就離開了?！?/br>
    除此之外，還沒好氣地哼了一下，心情看起來十分不好的樣子，不過這事兒或許沒必要說起了。

    楚洵唔了一聲，道：“朕好像又惹她生氣了?！?/br>
    李程：……

    作為一個(gè)奴才，李程自覺看人還是很準(zhǔn)的，平心而論，皇后娘娘是一位脾氣很好的主子了，怎么您見天兒就招惹她生氣呢？

    當(dāng)然這話他自是不敢說的，偷眼覷著天子的臉色，李程輕聲道：“等過陣子，娘娘的氣消了，自然就好了。”

    楚洵微微搖首，面上仍舊沒什么表情，也不知究竟是個(gè)什么意思，讓人捉摸不透，李程也就識相地噤了聲，不再擅自開口。

    正在這時(shí)，楚洵忽然問道：“這個(gè)梅塢，從前是□□皇帝為了祭奠梅妃所建的么？”

    李程愣住，不明白他問這話是什么意思，猶豫了一下，才茫然答道：“回皇上的話，奴才記得宮里頭，似乎沒有過一個(gè)叫梅妃的妃子啊，不過這梅塢的來歷奴才卻是清楚，從前叫降雪樓，后來先帝爺去過一趟江南，對江南式樣的樓閣念念不忘，十分喜歡，回來便讓營造司的人照著修了一座，又種了許多梅花，為了應(yīng)景，又改了個(gè)名字叫梅塢。”

    楚洵：……

    被騙了。

    ……

    卻說蘇青霓回了坤寧宮，想起方才的事情仍舊是一肚子氣，臉色不好得很，晴幽和碧棠兩人都不敢說話，等入了東暖閣里，蘇青霓的步子忽然一慢，晴幽很是細(xì)心，立即就明白了什么，過來扶住了她，道：“娘娘，您沒事罷？”

    剛剛楚洵一松手，蘇青霓那一跤摔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如今走路都有些疼，在人前尚能忍受，到了沒有外人的地方，蘇青霓便也不裝了，咬著牙指了指軟榻，道：“扶本宮過去坐坐。”

    “是?！?/br>
    然后蘇青霓就發(fā)現(xiàn)，自己摔著的是屁股，根本沒法坐，只能趴著，于是在心里又把楚洵來回罵了千兒八百遍，恨得直咬牙。

    碧棠又去太醫(yī)院拿了些治跌打的藥來給她敷上，十分憂心，語帶埋怨道：“皇上怎么突然就松了手？那么高摔下來，娘娘身體又弱，怎么受得了？這都腫了，啊呀，還摔青了?！?/br>
    蘇青霓摟著軟枕，趴在榻上，生無可戀道：“別說了，快涂藥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