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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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兒見他被青鳶踩得死死的,氣得用腳踢,“你才不要臉?!?/br> 驟然有人喚了聲:“棠兒?!?/br> 棠兒抬目,雙頰一燙,兩朵艷霞至耳邊直直暈開,抿嘴背過身去。 一聽抓到張超,金鳳姐頓時來了精神,腳穿紅色弓鞋,凌波風(fēng)步險些跌倒,二話不說,上前先賞幾個巴掌,怒道:“小王八蛋,趕緊還老娘銀子?!?/br> 張超滿臉血污,口中鮮血直噴,雙膝跪地,顯得狼狽不堪,“你放了我,我這就去拿……” “呸!”金鳳姐沒等他說完,劈臉啐過去,氣得轉(zhuǎn)身找來皮鞭狠狠朝他抽打,“龜孫王八蛋,真當(dāng)老娘吃素,上你一次當(dāng)還不夠?” 張超被打得形象悲慘,熬受不住,志短哀告道:“好mama,打不得了,求你網(wǎng)開一面?!?/br> 金鳳姐雙眉倒豎,殺氣橫飛,兇狠地喝道:“金貨呢?” 張超痛得心膽俱碎,面龐肌rou急速地抽動兩下,哭道:“他們拿走了,我手上什么都沒有?!?/br> 聞言,金鳳姐揚鞭欲要再打,張超忙磕頭,“求mama鞭下超生,接客也行,再打真就死了。” “接客?”金鳳姐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臉諷刺,“富貴窩里留只大尾巴狼,就憑你三寸不爛之舌,能將我的姑娘全數(shù)禍害一遍,這腦筋動得不錯啊?!?/br> 張超仿若氣要提不上來,慘兮兮求饒:“除了打怎么都行,要不你賣了我吧。” “賣?你這種窮賤骨頭誰要?” 看到這里,棠兒心中五味雜陳,張超固然可惡,但弄得這么凄慘,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花無心不慣這種場面,拉了棠兒的手上樓,“以后別惹這種事,你剛才的樣子很難看?!?/br> 仿若被打了一記悶棍,棠兒羞得無地自容,將手抽回,止步不走了。 花無心不喜歡她那種市井俗氣,神色帶著失望,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嬌美的表象皮囊,站定片刻,轉(zhuǎn)身下樓離開。 棠兒極自卑,無法從腦海中抹除他帶著探究又復(fù)雜的眼神,感覺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個華麗的枕頭,繡金花案,里頭裝的卻是麥麩蠶沙。 第42章 醉花間 (17) 北京的天氣冷至滴水成冰, 長春宮殿內(nèi)有夾墻供暖,進(jìn)宮為德妃賀壽的嬪妃和夫人們正裝華服,珠翠滿頭, 用茶恭維, 氣氛十分熱鬧。 過道內(nèi), 賀禮堆積如山, 自鳴鐘、玉觀音、名人字畫、西洋鑲金照身大鏡、洋鍛、哆啰絨、鼻煙壺、玻璃匣、烏木飾人物匣、檀香、扇墜兒、珊瑚樹、琥珀珠、白石畫、薔薇露……壽桃、壽面、壽糕、如意、香爐、冰片茶,這些不說, 單洋貨便不勝其數(shù)。 太監(jiān)宮女垂手伺立,眾人聽聞圣駕朝長春宮過來,熙熙攘攘跟在宮女身后至垂花門恭迎。 前呼后擁,十六人抬的御輦迤邐而來,皇帝下了御輦, 眾人一齊下跪行禮。 德妃面相極為和善,戴金頂百花東珠鳳冠, 穿香色白狐毛領(lǐng)緞袍,忙命掌事太監(jiān)將眾人安排至偏殿用茶。 皇帝的目光落在三歲多的嫡皇孫景樾臉上,臉龐頓起笑容。 太子妃梁羽墨腆著大肚子,內(nèi)穿明黃緞繡梔子花蝶襯衣, 外套白狐毛平金袍, 伸手將景樾輕輕向前一推。 景樾穿得喜慶,十分知禮地對皇帝磕頭行大禮,一雙明亮的眼睛適著無比機(jī)靈,朗聲道:“孫兒給皇爺爺請安。” 皇帝心中一熱, 嘴角揚起慈祥的笑意, 一身疲乏無影無蹤。 東暖閣歡聲笑語,景樾乖巧聰穎, 負(fù)手而立,稚子童音,朗朗背誦《勸學(xué)篇》:“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fā)不知勤學(xué)早,白首方悔讀書遲?!?/br> 皇孫承歡膝下,皇帝滿腔溫暖,拋下所有煩心事,又問:“你還學(xué)了什么?” 景樾想了想,邊搖頭,邊吟誦:“君子曰:學(xué)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藍(lán),而青于藍(lán);冰,水為之,而寒于水?!?/br> 皇帝又驚又喜,不禁去摸他的腦袋,“小小年紀(jì),懂規(guī)矩又口齒伶俐,真好?!?/br> “皇爺爺,我想父親?!?/br> 聞言,皇帝心中由不得一酸,將他一攬抱坐在腿上。 梁羽墨臉色一陣發(fā)白,單手扶腰,移步上前,溫聲細(xì)語道:“父親在外辦差,年后就回來?!?/br> 景樾伸手去抱皇帝的脖子,在他瞬間嚴(yán)肅的臉上一親,“皇爺爺,我還學(xué)了寫字?!?/br> 皇帝一聽,更是驚奇,笑道:“這么小的人竟有這樣大能耐,那你得寫給皇爺爺看?!?/br> 景樾泥鰍似的從皇帝懷中滑下去,梁羽墨至案前準(zhǔn)備筆墨,小太監(jiān)上前將景樾抱到椅子上站好。 只見景樾有模有樣地將袖一拉,拿筆慢慢寫著,先是一橫、長豎、短橫、短豎、最后長橫收筆。 皇家講究父道體尊,皇帝親孫不親子,立身踱過來看,這個“正”字寓意甚好,景樾的聰明勁和認(rèn)真態(tài)度著實令人欣賞。 玄正一早進(jìn)宮,遠(yuǎn)遠(yuǎn)候在長春宮外,直至午時二刻,見御駕和各宮妃嬪逐一離開,方大步至垂花門求見。 主管太監(jiān)過來相迎,玄正一進(jìn)殿內(nèi)全身便暖和了,立在暖閣珠簾外,撩袍角跪下,磕頭道:“兒臣恭請德妃娘娘壽安?!?/br> 皇家骨rou之情并不明顯,為防后宮干政,母子之間也要疏離避嫌,一年只有趁著壽誕才能單獨見面說幾句話。德妃應(yīng)酬半日,比打過一場仗還累,靠在炕上,臉上帶著倦意道:“你進(jìn)來。” 門口的太監(jiān)將珠簾收攏,玄正進(jìn)殿,再行一個禮,關(guān)心地說:“兒臣時常惦念,瞧母妃氣色尚好,風(fēng)濕的毛病可好些了?” 德妃看著精神抖擻的玄正,心中歡喜,命太監(jiān)給他賜座,笑道:“老樣子,藥沒斷也好不了,你看著壯實了?!?/br> 玄正默然歸坐,抬頭正想說什么,卻見殿門上的祖訓(xùn),金絲楠牌,拳頭大的字赫然在目:后宮妃嬪不得干政,妄言朝政者,殺無赦! 母以子貴,玄昱是德妃所養(yǎng),一旦登極,太后的位份怎么都逃不了。盡管她偏愛自己的親生子,但心有忌憚,嘴角的笑緩緩消失。 太監(jiān)端來茶碗,玄正雙手去接,微笑道:“兒子不能在您跟前盡孝,您當(dāng)保養(yǎng)好身體?!?/br> 德妃心有所觸,眼中含著淚光,嘆息一聲道:“宮里什么都好,就是規(guī)矩忒多,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我看著你成婚生子,心里高興?!?/br> 玄正略略思索,道:“今年少了太子給您賀壽,總感覺這宮里莊重別扭?!?/br> 德妃寬和一笑,“太子妃與我貼心,晨昏定省,帶著世子為我賀壽也是一樣?!?/br> 玄正本想從母親口中討一些枕邊風(fēng)消息,見她臉色如常,毫無一絲波瀾,心中暗暗揣度。 德妃明了他的心思,珉著茶,輕聲道:“萬歲心明,眼里容不得沙,你只管辦好自己的差事?!?/br> 這番話語間隱隱約約又無可捉摸,玄正眼見皇帝賜宴,各宮妃嬪又花團(tuán)錦簇般涌過來,不便多待,匆匆請辭后出宮。 玄灃這邊穩(wěn)站上風(fēng),極力避開結(jié)黨之嫌,原本半月一小聚,整月一大聚的宴請銷聲匿跡,兄弟來往低調(diào)隱蔽。 滿桌山珍海味,唯獨少了酒,玄禮大口吃菜,心中略微不爽,停了箸道:“九哥什么都好,就是過于小心謹(jǐn)慎。” 玄灃細(xì)嚼慢咽,不疾不徐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你我不得有一絲一毫大意馬虎。” 玄禮一個眼神示意,伺候在側(cè)的仆人丫鬟立刻輕步退出去,他直直看著玄灃道:“太子說你內(nèi)強(qiáng)中干,虛有賢名,實心胸狹窄?!?/br> 玄灃心下暗自掂掇,認(rèn)真問:“原話是什么?” “他說日久見人心,你這都是面上功夫,還說你掌了內(nèi)務(wù)府,不但要鏟除老大的人,還會連帶清除他的舊部。特地交代老三和老十一保馬燮,袁文斌二人。” 玄灃神色頗為輕松,微笑道:“多數(shù)人都是這般想法,也等著看我接下來的行動?!?/br> 玄禮略略一愣,已經(jīng)猜出他的想法,正色道:“賢名不要也罷,對于大哥和太子的人,九哥萬不可心慈手軟?!?/br> 玄灃拿火筷撥著暖酒的炭,良久才說:“你我母妃地位低微,毫無背景靠山,別忘了是如何一步步爬上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得人心者水到渠成,我們定要全力經(jīng)營?!?/br> 暖閣的炕幾上擺著數(shù)個高腳盆,裝滿宮點鮮果,炕下一個鎏金銅火盆炭火正旺。 玄灃和玄禮弈棋用茶,丫鬟打起厚重的門簾,一股寒風(fēng)夾帶著脂粉香氣滲入屋內(nèi)。 兩位美嬌娘款步進(jìn)來,一個名叫寶珠,相貌玉潤珠溫,脂粉慵施,頭戴昭君套,穿白風(fēng)毛正紅坎肩,百褶繡花長裙。另一個名叫可欣,花妍嬌媚,一雙眼睛勾魂攝魄,穿灰色兔毛百花緞小襖,水瀉長裙。一齊蹲下萬福,嬌聲嬌氣道:“給九爺,十爺請安?!?/br> 玄禮細(xì)細(xì)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神色如醉,笑道:“許鵬程會辦事,找的姑娘個個貌若天仙?!?/br> 寶珠和可欣都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頭,寶珠道:“承蒙兩位主子爺照拂,我們姐妹感激不盡?!?/br> 玄灃一臉溫和,微笑道:“金鯉胡同的大宅你們住得可舒坦?” 寶珠低低道:“宅子又大又舒坦,九爺十爺待我們恩重如山。” 玄禮臉上略帶惋惜之色,“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更何況是這樣的美人,李忠義這狗奴才艷福不淺。” 玄灃已然看出玄禮有幾分動心,言歸正題道:“寶珠,你哥哥的事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寧波象山縣令,往后慢慢升遷?!?/br> 寶珠再行一個萬福,抬臉,感激地說:“我家中一切都好,就算拼了這條命,寶珠也無法報答九爺萬分之一?!?/br> 玄灃滿意一笑,“做什么要說拼命?姑娘家只管打扮享福,一輩子無憂,舒坦開心就好?!?/br> 玄禮把玩著手里的白玉棋子,笑問:“太子那邊這兩日可有什么動向?” 寶珠想一想,低聲曼語回:“也沒什么大事,前兒晚上公公說太子生著病,情緒低落,連日減食。” 她說完,碰一碰可欣的胳膊,可欣低聲道:“我聽見的也就差不多這些?!?/br> 沒有得到更多消息,玄灃有些失望,起身走到窗邊,良久才說:“你們要多下功夫,務(wù)必引導(dǎo)李忠義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br> 玄禮前腳將玄灃送出府,立馬趕回暖閣,迫不及待將寶珠和可欣左右一個抱在懷中,“委屈你們暫且跟著那沒根的狗奴才,爺好好疼疼你們?!?/br> 白雪皚皚,連綿巍峨的殿宇銀妝素裹,宛如一個靜謐的冰雪世界。玄敬生了重病,皇帝每日差太醫(yī)去瞧,待他好些便召見入宮。 皇帝見他瘦了一圈,命太監(jiān)賜座,“朕看你的病是好了?!?/br> 玄敬眼眶一熱,氣弱聲虛,主動請罪道:“兒臣近來想了許多,委實辜負(fù)父皇一番費心栽培,兒臣有愧?!?/br> 皇帝心中不痛快,捧著一碗釅茶,“你的性子急,不是能擔(dān)天下的料,領(lǐng)兵打仗正合適,好好輔佐才是真正替朕分憂?!?/br> 玄敬終于得到無法逆轉(zhuǎn)的答案,靜默良久,勉強(qiáng)笑道:“兒臣比不了九弟賢能,定謹(jǐn)遵父皇之意,盡心辦好父皇交代的差事?!?/br> 他居然這么快就與老九結(jié)成同盟,皇帝洞若觀火,心中的怒意又緩慢涌上來。 朝臣心中都有一柄尺,一副好算盤,門生故吏關(guān)系網(wǎng)盤根錯節(jié),牽一根能扯出一片?;实蹖?nèi)務(wù)府大權(quán)交給玄灃,明確給了他絕對的信任,也想趁此考察他的能力。沒想到他倒會做好人,不但沒有換掉老大和太子的人,反而大度繼續(xù)任用,看來他結(jié)黨拉派的能力比誰都強(qiáng)。 大雪下了半宿,紫禁城銀裝素裹,天明時陽光普照,白茫茫的屋頂反射著刺目的日光,顯得分外靜謐。 太子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早朝上,刺金云紋袍與初升的朝陽相輝映,整個人有種凜然的正氣。仿若先前議廢之事根本沒發(fā)生過,眾朝臣各自心中都有盤算,看來風(fēng)波已過,這也是早能預(yù)見的結(jié)果。 皇子們有的謙恭,有的坦然,皆極力克制著臉上的表情,生怕露出馬腳。 皇帝見玄昱榮辱不驚,面色尋常,寬慰中夾帶著幾分質(zhì)疑。 下朝出了殿外,玄禮拍拍玄灃的肩膀道:“九哥去我哪兒坐坐?” 仿若干涸望雨,雷聲轟鳴,一陣接著一陣,偏偏就是不落雨點子,再就干脆沒了聲。玄灃著實失落,心不在焉地回:“不了,我要好好想想,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問題在于父皇獨斷專行,這天下大事小事他說了算?!?/br> “一定是哪里處了紕漏。”玄灃思忖著,良久又說,“這件事并不簡單,其間一定有什么。” 玄禮按一按突突直跳的眼皮,“真是邪門兒,太子上了沈貴人的榻,父皇居然沒反應(yīng),換成是我可沒這么淡定?!?/br> 玄灃略一凝神,認(rèn)真問:“那晚,你確定太子進(jìn)了沈貴人的寢殿嗎?” “這事哪能確定?我能將太子脫了衣裳按到沈貴人身上?李忠義狡猾謹(jǐn)慎,不敢去金鯉胡同,寶珠和可欣機(jī)會并不多,過了風(fēng)頭我還是得親自去找那狗奴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