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碗筷時，卻發(fā)現(xiàn)韓非在對面睡著了。手顫抖著探向鼻翼之下，還好還好，還有呼吸。

    輕輕推他的肩膀，“韓兄，困了么？去床上休息罷？”

    韓非無力地睜開眼，笑了笑，“不了?！比缓髶沃烂嫫鹕?，“子房，扶我去山頭?！?/br>
    第75章陰陽隔（三）

    韓非無力地睜開眼，笑了笑，“不了?！比缓髶沃烂嫫鹕恚白臃?，扶我去山頭?！?/br>
    他愛極了慕良山，在那狼牙形狀的山巔，透過薄薄的云煙，可以將新鄭盡收眼底。

    張良不由想起幾年前，他帶自己到這里，看的那一幕蕩魂攝魄的雪景。

    他當(dāng)時說，要送自己最好的光景。

    然則，他們卻錯過了最美的光陰。

    “來這里做什么，風(fēng)大?！睆埩紟退o了緊披風(fēng)。

    此時，夕陽沉了一半，看似興榮的新鄭浸在斜暉里，白色的輕煙與火紅晚霞交相掩映，勾了一副恢弘端莊之美。

    “就待一會兒，這里好看?！表n非看著錦繡山河，尤其不舍，“慕良山高，可以看到新鄭。”

    張良頷首，又道：“世間斷還有另一座山，比慕良山高出許多，能看到天下?！?/br>
    韓非悵然一嘆，道：“山頂雖美，卻也高寒?！蔽ㄓ谐惺茏∵@寒冷，才看得了萬千景色?！白臃?，你日后若登了高山，山越高，越要當(dāng)心?！?/br>
    此前，這些豪言壯語的對象都是“我們”，現(xiàn)在只變成“你”。

    于是攥著他的衣袖，“有你在，再冷也不怕?！?/br>
    韓非笑得凄涼，眼神悠遠(yuǎn)，嘆道：“從前我以為，只要步步為營，定能打出一片天下。如今想來，倒是太單純了?！?/br>
    “你已經(jīng)做了很多。”他修訂的韓法，將韓國救出死胡同，直到現(xiàn)在，柳司寇都時常念叨韓非，說他是前年難遇的奇才。

    韓非搖首——還不夠。

    法，是立國之本，在這瞬息萬變的亂世，還要有一支強盛的軍隊做支柱。雄軍鎮(zhèn)國，劍拔弩張之時才不會受他國牽制。

    斜陽漸漸沒入地平線，光線撤去，四周徐徐變暗。張良點亮了燈籠，舉在二人之間。

    “子房，轉(zhuǎn)過來?！?/br>
    張良聽話地轉(zhuǎn)頭看他。

    韓非抬手，解下一直纏在他發(fā)間的深藍(lán)色發(fā)帶，放到張良手心，道：“以后我不在了，就讓它陪著你?！?/br>
    “說什么糊涂話你！”張良猛地擰過頭，面朝腳下深淵。

    “轉(zhuǎn)過來，看我?！表n非吃力地把發(fā)帶一圈一圈綁上他的青絲，“趁我現(xiàn)在還有氣力，跟你說會兒話?！?/br>
    離別的話，要早說，不然等到想說卻沒機會說的時候，才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韓兄......”他開始哽咽。

    “以后，若這里的梨樹開了花，你就折一枝到我墳前，我看著，心情也好。”

    張良死死攥著燈籠的支桿，聲音比韓非還小，“我才不要......”

    韓非把手搭在他肩上，寵溺地摩擦著發(fā)帶上的紋路，柔聲道：“拿著它，就當(dāng)我還在，嗯？”

    理智便在那一刻喪失，張良拼命地?fù)u頭，抽泣道：“我可否不要這帶子......可否以后我想你之時你就在身邊，我念你之時，你就在眼前？可否哪里也不去，一直陪著子房！你說的，要與我同生死共白頭，不許食言！”

    “聽話......”韓非哽咽。

    “我不......我其實，一直都不聽話......”

    那個溫文爾雅的張子房，滿腹妙計的陌上公子，正清淚滿面。

    “你讓我少飲酒，其實我一直酗酒貪杯，把你藏的梨花釀都喝完了，又裝滿水放回去。那件你最喜歡的袍子，前日我還給洗破了洞，爛得不得了。你還讓我不要難過，我其實......難過得快死了。一直都沒跟你說，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