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裴大太太的嫂嫂口氣不善地道，“從前的事，還提它做什么？說來說去，他還是覺得我娘家的門第太低。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也是人之常情。要怪，只怪我娘家的兄弟不爭氣，沒能入閣拜相?！?/br>
    居然聽到了這樣勁爆的消息。

    郁棠和陳氏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了。

    “這件事怎么能怪嫂嫂呢！”裴大太太估計(jì)提起這件事就十分氣憤，道，“要說也是老三不識抬舉……”

    裴大太太的嫂嫂口里說不怪，實(shí)際上心里應(yīng)該還憋著一口氣，聞言冷笑著打斷了裴大太太的話：“也就你覺得他不識抬舉了！人家的算盤打得精著呢，推了我們家，轉(zhuǎn)身就搭上了黎家。”

    “黎家？”裴大太太驚呼，“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xué)士黎訓(xùn)家？”

    “除了那個(gè)黎家，你以為還有哪個(gè)黎家能被裴老三放在眼里？”裴大太太的嫂嫂譏諷道，“看樣子這件事你也不知道。我之前就說你傻，讓你防著點(diǎn)裴老三。你不聽?，F(xiàn)在知道厲害了吧？你們家老太爺這心偏著呢！要說黎家，他們家三小姐和我們彤官年紀(jì)相當(dāng)，若是為了裴家好，大可以讓我們家彤官和黎家聯(lián)姻。”

    “大嫂，您是不是弄錯(cuò)了?！迸岽筇桓蚁嘈诺氐溃爸翱梢稽c(diǎn)風(fēng)聲也沒有?！?/br>
    裴大太太的嫂嫂冷哼，道：“別的事或許我聽錯(cuò)了，這件事卻是絕不會錯(cuò)的。黎夫人聽說我們兩家是親家，悄悄地找到我，想打聽裴老三房里的事呢，我還能弄錯(cuò)了！”

    裴大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氣。

    裴大太太的嫂嫂就道：“你們家老太爺突然病逝，你們家二老爺和裴老三都要守孝三年。三年后的事誰知道會怎么樣？現(xiàn)在要緊的，是裴老三的宗主之位。裴老三的心性你是知道的，沒有一點(diǎn)容人之量，他大哥待他那樣的好，可他呢，說翻臉就翻臉，一點(diǎn)情面都不講。若是他坐穩(wěn)了這宗主之位，長房可就完了。”

    裴大太太遲疑道：“他還能擋著我們家彤官不讓去科考不成？爹也說了，我們家彤官是個(gè)讀書的料子，只要我們家彤官能舉業(yè)有成，老三他能把我們怎樣？裴家還要靠著我們彤官兒光宗耀祖呢！”

    裴大太太還是挺有眼光的。

    郁棠聽著在心里暗忖。

    前世，裴老太爺死后的第五年，裴家大少爺就考中了舉人，后來又考中了進(jìn)士。

    只是前世她全副心思都放在怎么從李家逃脫上，對裴家的事知曉不多，不知道裴家大少爺后來怎樣了？

    不過，她聽李竣的母親，也就是她前世的婆婆林氏曾經(jīng)私底下和李端議論過，說是裴大太太有個(gè)人脈深厚的爹，還有個(gè)累官三品的兄弟，裴家大少爺就算是不靠裴家，前程也不會太差。

    裴大太太的嫂嫂不這么想，道：“你可真是像婆婆說的，白長這么大個(gè)子了。彤官這三年可是得在臨安給姑爺守孝的，裴老三當(dāng)了宗主，又是彤官的嫡親叔父，就算公公和你哥哥想把他接到我們家去讀書，也得他答應(yīng)才行。不說別的，他如果鐵了心要留了彤官在臨安讀書，又不好好地指導(dǎo)他，別說三年了，就是三十年，彤官也休想出頭?！?/br>
    這位裴家大太太的嫂嫂是來挑事的而不是來解決問題的吧？

    郁棠越聽越感覺這位裴大太太的嫂嫂有種看戲不怕臺高的味道，不像是真心為裴大太太打算。

    不過，裴大太太的嫂嫂有一點(diǎn)還真說對了。

    前世，裴大少爺就一直呆在臨安，直到他孝期滿了，也沒有參加科舉，還是裴大太太的父親病危，帶了信說臨終前要看裴大少爺一眼，裴大少爺這才離開臨安，然后在京城借籍，考上了舉人。

    真相果真如裴大太太的嫂嫂所說的那樣？！

    郁棠再次覺得裴家的水深，她們這些平常普通的人還是躲著點(diǎn)的好。

    “嫂嫂，那您說怎么辦？”裴大太太聽了嫂嫂的話，急道，“如今木已成舟，難道我們還能跳出來反對老太爺?shù)呐R終遺言不成？別人豈不說我要和小叔子爭產(chǎn)！這豈不是壞了彤官的名聲？”

    “你怎么不開竅呢！”裴大太太的嫂嫂恨聲道，“這不是還有裴二老爺嗎？就算是宗主之位輪不到你們這一房，也不能就這樣讓給裴老三??！”

    “這是不可能的！”裴大太太道，“二叔父素來老實(shí)忠厚，他不可能出頭爭這些的。再說了，爭這些對他也沒有什么好處啊？”

    裴大太太的嫂嫂道：“他是不會出頭爭這些，但他可以出面說句公道話??！裴家不是還有另外兩支嗎？毅老爺、望老爺，莫非也沒有什么可說的嗎？你不想裴家的那一大筆財(cái)產(chǎn)，毅老爺和望老爺也不稀罕？他們兩支可不像你們這支代代都出讀書人？要是我，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輕易就得到?！?/br>
    裴大太太半晌沒作聲。

    裴大太太的嫂嫂也沒有催她，不知道在干什么，屋檐下靜悄悄的，沒有人聲。

    郁棠和母親斂聲屏氣，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大太太沉聲道：“大嫂，這件事我聽您的！”

    郁棠就聽見裴大太太的嫂嫂語帶喜悅，滿意地道：“你早該如此！從前有姑爺護(hù)著你們，你自然什么也不用管，可如今，姑爺去了，就算是為了兩個(gè)侄兒，你也要?jiǎng)倧?qiáng)起來才是！”

    裴大太太“嗯”了一聲。

    裴大太太的嫂嫂就道：“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該怎么做！”

    郁棠就看見裴大太太和她嫂嫂的腦袋湊在了一起。

    說了些什么就聽不清楚了。

    這算不算是親眼見證了裴大太太的逢魔時(shí)刻？

    郁棠搖頭。

    不知道長房和裴三老爺之間到底有什么沖突，讓彼此之間必須分個(gè)勝負(fù)出來?？上У氖牵L房最終還是失敗了。

    好不容易裴大太太和她嫂嫂走了，郁棠和陳氏都長長地舒了口氣，陳氏更是后怕地反復(fù)叮囑女兒：“你聽到的話一定要爛在肚子里。家務(wù)事都是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的。我們不是當(dāng)事人，不能隨便插手別人家的事務(wù)?！?/br>
    郁棠連連點(diǎn)頭。

    陳氏還是不放心，讓郁棠詛咒發(fā)誓了一番，才將信將疑放過了郁棠。

    第十五章 身份

    盡管如此，陳氏和郁棠都覺得如坐針氈，此處非久留之地。兩人商量著，去跟累枝說一聲，提前去裴家擺素宴的地方。

    誰知道他們出門，卻看見一群小廝在卸箱籠。

    聽那口氣，是裴大太太娘家的嫂嫂楊夫人過來吊唁，安排住在了離這里不遠(yuǎn)的客房。

    難怪剛才聽到一陣喧嘩聲。

    陳氏和郁棠生怕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悄悄找到了累枝，向她告辭。

    累枝還以為她們母女覺得那里太過孤單，想著馬上也要到了開席的時(shí)候，遂丟下了手中的事，領(lǐng)她們往安排午膳的廳堂去。

    正值夏日的中午，太陽刺目，裴家回廊兩旁的大樹卻遮天蔽日，涼風(fēng)習(xí)習(xí)，非常的舒適。

    遠(yuǎn)遠(yuǎn)的，郁棠看見對面的回廊走過來幾個(gè)男子。

    中間的男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材挺拔，穿著孝衣，面孔蒼白，鼻梁高挺，緊繃的下頜微微揚(yáng)起，氣勢雖然張揚(yáng)，眉宇間卻透著陰郁。

    居然是那天在當(dāng)鋪遇到的青衣男子。

    郁棠杏目圓瞪。

    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這可是裴家的內(nèi)院！

    累枝忙拉了拉郁棠的衣角，急聲道：“郁大小姐，是我們家三老爺和他的朋友。您，您回避一下?！?/br>
    三老爺？！

    裴家三老爺？！

    不會吧？！

    郁棠望了望累枝，又望了望對面的人，懷疑自己眼花耳鳴了。

    累枝見郁棠眼睛都不帶轉(zhuǎn)彎般直勾勾地盯著三老爺，急得滿頭是汗，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的了，拉著郁棠就避到回廊的拐角。

    陳氏見狀，攔在郁棠的前面。

    裴宴目不斜視，從對面的回廊走過。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好幾個(gè)都回頭看郁棠一眼。

    郁棠沒有注意到這些，她還陷在青衣男子就是裴家三老爺?shù)恼痼@中。

    等到累枝帶著她繼續(xù)往前走時(shí)，她還有些不敢相信地向累枝求證：“三老爺，怎么這么年輕？”

    累枝道：“三老爺是老太爺老來子?！?/br>
    她知道他是老來子??！

    可她不知道他看上去這么年輕！

    想當(dāng)初，她還猜想他是其他兩支的少爺。

    還把他當(dāng)裴家的親戚。

    難怪他當(dāng)時(shí)沒有個(gè)好臉色。

    郁棠臉一紅，道：“你們家三老爺幾歲考中的庶吉士？”

    累枝道：“二十一歲?！?/br>
    這不能怪她。

    她爹二十一歲的時(shí)候還是個(gè)童生。

    郁棠嘟了嘟嘴。

    陳氏阻止女兒道：“不得無禮！好好走你的路。”

    在裴家非議裴家的人，太沒有禮貌了。

    郁棠只得閉嘴。

    陳氏還不放心，道：“你答應(yīng)過我，不惹是非的。你再好奇，也給我忍著?！?/br>
    郁棠無奈地點(diǎn)頭。

    累枝聽她們母女話中有話，緊張地問：“出什么事了？”

    陳氏道：“沒事，沒事。我家的這小丫頭，就是好奇心太重?！?/br>
    累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道：“見到我們家三老爺?shù)娜硕紩荏@訝的。郁大小姐不是第一個(gè)?！彼f著，朝身后望了一眼，然后小聲道，“三老爺多半是去探望楊夫人的?！?/br>
    “探望楊夫人？”郁棠道，神色有些古怪。

    裴三老爺和楊夫人有這么好嗎？

    “就是我們家大太太娘家嫂嫂。”累枝道，“我們家大太太娘家兄弟在通政司任通政使，正三品呢！”說到這里，累枝朝著四處張望了片刻，見周圍沒人，露出鄙夷之色，道，“剛才就是楊夫人不舒服，說什么安排的院子不好，讓大總管幫著換一間。大總管也是，這點(diǎn)小事還報(bào)到了三老爺那里——三老爺因?yàn)槔咸珷數(shù)氖?，這幾天吃不好喝不好的，一直都沒有合眼，心里正煩著，大總管就撞了上去。你且看著，大總管要吃排頭了?！?/br>
    不知道這是不是楊夫人計(jì)謀的一部分？

    郁棠暗忖著。

    陳氏聽得膽戰(zhàn)心驚，小聲道：“也許是大總管也拿楊夫人沒辦法處理呢？”

    “楊夫人不是那樣的人！”累枝不以為然地道：“大總管這個(gè)人有點(diǎn)倚老賣老的，偏偏三老爺是最不吃這一套的。從前他還有老安人護(hù)著，如今老安人因?yàn)槔咸珷數(shù)氖露疾〉沽?，誰還有功夫去管他??！他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shí)候！”

    這又是哪一出呢？

    陳氏和郁棠都不好評論，陳氏順著累枝說了幾句，到了擺席面的廳堂。

    廳堂里熱氣撲面，密密麻麻地坐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