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念念拉住他的手，忽然想起竹童，問，“你那小竹童呢？不是說跟著玄信下凡了嗎？”

    玄樓掃了衣袖，又回到了玄信降生的除妖世家中，他指著懸在床頭的竹劍，對云念念說，“問聲好吧，竹童需等待玄信長大后，才可化作他的武器，護(hù)他周全?，F(xiàn)在的竹童無法化形來見你，但他很開心，看到劍穗在動了嗎？”

    云念念點(diǎn)頭，沖著那柄竹劍招了招手，無聲道謝。

    玄樓看著那柄竹劍，嘴角揚(yáng)了上去，也微微傾身，向竹童道了謝。

    “我也要謝他?！毙钦f，“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修為從你身體里流向我的剎那，他就全數(shù)用來開陣……他知道我的心意，即使知道，這樣會隨著我灰飛煙滅，他也在第一時間，選擇把你安全送回去?！?/br>
    “我知道?！痹颇钅罾卫螤恐堑氖?，說，“一開始，他叫我去睡你時，我以為你想好讓我換命了，可后來我就明白我想錯了，你這種人，有你自己的高傲，哪怕被活活困死，也決不會用別人的命來解困……你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一丁點(diǎn)卑劣?！?/br>
    “我都是坦蕩蕩卑劣的?！毙切χf，“如果我要你的命，我會親口告知你，不會瞞你?！?/br>
    “誒！”云念念興奮指著他，說道，“這句話，像樓清晝會說的?！?/br>
    “我本就是他。”

    “你比做樓清晝時可拽多了，表情都少了，笑得也沒那么歡實(shí)了?！?/br>
    玄樓怔愣之后，手指輕輕一扯，將嘴角拉高了些：“這樣？”

    兩人對視片刻，玄樓放聲大笑，云念念：“哈哈哈哈，我們簡直是神經(jīng)??！”

    玄樓：“什么病？”

    “一種治不好的，會莫名其妙大笑莫名其妙心情好的病！”云念念說。

    “嗯，那就是這個病了?！毙屈c(diǎn)頭，“你和我一起，治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超了十分鐘……嚶。

    第74章 司財善天君

    玄樓所說的人間大荒, 是一片無垠曠野, 唯大地中央被玄樓用仙息籠罩, 將陪他歷劫的那五百生魂安置在此處。

    到地方后, 玄樓拉著云念念提前停在了大門外，像出遠(yuǎn)門的凡人回家一樣，從華京的大門慢悠悠走向樓家的宅邸。

    路上，云念念絮絮叨叨說了好多看法，一度將“五百生魂陪天君歷劫”這事, 上升到了哲學(xué)討論范疇。

    只是她自己心中并沒什么條理, 故而話也說的亂糟糟的, 可玄樓聽懂了, 她在表達(dá)對命運(yùn)不公的無奈和憤懣。

    “隨隨便便就能用幾百生魂作陪, 陪天上人游戲一場……這種感覺很不好, 就像是被迫給天人殉葬。但我前前后后想了, 又覺這世界一開始就是如此。天道寫了整個天地大劇，用愛恨情仇戲弄你們, 你們又寫了人間劇, 萬物又被你們安排。這是你們的世界規(guī)則，我就是有不滿, 認(rèn)為這種高高在上決定他人一生的方式不對, 也無力改變?！?/br>
    玄樓：“不是決定, 只是規(guī)則，規(guī)則之下，人人都有改變的機(jī)會?！?/br>
    “那司命的作用又是什么？”云念念皺眉, “他不就在寫命嗎？”

    “等你真正見到司命時，才會知道他是如何奉天意做事?！毙切χf，“命只是一部分，大多由天給，被機(jī)緣隨意撞上的，則由司命賦予一部分的命。但命并不能決定凡人的一生，除了命，還有運(yùn)，運(yùn)從天來，也由人來。除命運(yùn)外，還有境，每個人所處的境不同，遭遇也不同……總而言之，此中玄妙，并非由我們定。畢竟……我們這些天上人，自己的命運(yùn)都無法預(yù)料?！?/br>
    他接話接的舒服，云念念從他的語氣中，理解到了這個復(fù)雜的天地運(yùn)行系統(tǒng)，心緒也稍緩和了些。

    “我說的話，你會不會覺得過于幼稚？”云念念問，“聽我抱怨了這么久，會煩嗎？”

    “不?！毙禽p輕點(diǎn)了她的眉心，說道，“你的話，智慧深藏，我不僅要用而聽，還要用仙識來悟，所以念念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有在聽，言語中，有天機(jī)蘊(yùn)藏，不聽則不明，你愿說，我愿聽，怎會煩？”

    云念念臉上浮出了笑容，她悠長的嗯了一聲，尾音輕揚(yáng)，道：“那以后，你這份工作，我會經(jīng)常挑刺了?！?/br>
    玄樓笑：“請隨意?！?/br>
    “玄樓，你是在用心聽我說話，我能感覺到?！痹颇钅钅笾氖种福吐曊f道，“從前在我那個世界，作為女性會有一種感覺，從小到大，不管是自己身邊還是整個世界，男孩子們總是不會聽我們說話，即便聽了，也不耐心，即便耐著性子聽了，也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所以我一直……一直對自己未來可能遇上的婚姻生活不抱希望。我是個……很喜歡表達(dá)自己的人，但我總覺得，話說給男人們，越不過中間的那堵墻?！?/br>
    玄樓微微蹙眉，看向她。

    云念念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就像談?wù)摵芷匠５氖挛铮f道：“那個時候，我覺得身邊的大家，好像都處在一個看不清的罩子中，稀里糊涂的就開啟了雙人生活，他們問我，要找什么樣的另一半時，我想遍了全人類，都覺得，啊，好像沒有我想要的，這不是匹配不匹配的問題，而是……沒有一個人，能值得我賠上一生，他們不知我的世界，即便與我生活在一起，也永遠(yuǎn)不會懂我?！?/br>
    她扭過臉，臉上洋溢著笑，眨眼道：“知道那個時候，我朋友如何說我嗎？她們會說，云念念，你太幼稚了，人無完人，你精神要求太高，你以為天上會掉下個神仙跟你結(jié)婚？”

    玄樓：“巧了，我是?！?/br>
    云念念哈哈大笑：“所以說，夢想還是要有的。天上還真掉了個神仙，讓我給糟蹋了……總體來說，玄樓，我跟你結(jié)緣，是我最大的運(yùn)氣。只是，我想問問你，你又是因?yàn)槭裁聪矚g的我？”

    玄樓輕聲道：“怎會有這樣的問題？”

    云念念道：“因?yàn)槟氵@樣的人，我能喜歡你，能決定讓自己陷入這份姻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你很神仙，真的神仙，閃閃發(fā)光，無與倫比。但我這種普普通通，放在萬物眾生里不起眼的存在，你又為何會喜歡上，還……這么激烈，還要給我殉情。為什么呢？”

    “善心善念，總會得善果。”玄樓說，“我就是這世界中與你最相配的善果，念念，咱倆的姻緣，說來最是神氣，是天道牽線搭橋，一切剛剛好。想來自天地誕生以來，就沒成過如此完美的姻緣，咱們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一對。”

    云念念聽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笑道：“這話聽著熟悉?！?/br>
    “念念，我有多認(rèn)真，你是知道的?！毙巧斐鍪郑钢男目?，“你能看到，我有你的一半，你有我的一半，我的情感，我的歡喜，你都知道。如果你還想聽一遍，那我就再對你講一遍，兩遍，千萬遍。”

    玄樓說：“念念，你是我的唯一，是我情動的伊始，是我長生的道侶，也會是我的終結(jié)。”

    “還有嗎，還想聽?！痹颇钅盥牭瞄_心。

    “紫竹峰終年仙霧繚繞，風(fēng)眠竹綿韌又有醉人清香，動則泣露，我要用它做床……”

    云念念不解：“嗯？”

    玄樓趴在她耳邊，輕聲呵道：“剩下的話，回紫竹峰，我慢慢講給你?！?/br>
    “你們這里的神仙，怎么一個個的，半點(diǎn)不清心寡欲？”云念念推開他。

    玄樓沉聲道：“你們那里的神仙未免太無趣些。不過，念念喜歡聽的話，我也喜歡，你也該對我說句話，讓我歡喜了。”

    “我想想?！痹颇钅钔邢掳退妓髌?，道，“來個直球吧，玄樓，我超喜歡你的，無法否認(rèn)，無法假裝，我完全認(rèn)輸。這句效果如何？”

    看起來好像沒什么效果，至少他沒什么反應(yīng)。

    玄樓拉起她的手，輕聲道：“效果……晚上告訴你?！?/br>
    云念念驚愣之后，少女心砰砰直跳，臉頰都燒紅了：“撩還是你會撩！！”

    夫妻兩人攜手進(jìn)了樓家的大宅，見樓之蘭拿著賬本要出去。

    云念念問：“有生意？”

    樓之蘭道：“有啊，嫂子到徽州那邊談的生意，我要把賬本理出來?！?/br>
    這是玄樓安排的劇本，云念念怒目看向玄樓，一腳踩在他腳面上。

    玄樓不動聲色，等樓之蘭走了，才道：“我知錯了。我那時，只想留著有你的世界，哪怕是假的，也想留著……”

    云念念：“這下你怎么處理？硬生生掐斷他們熟悉的世界？還是要繼續(xù)保留這樣的假象，愚弄他們？”

    玄樓垂眼道：“我會讓他們選擇，也會補(bǔ)償。”

    之玉從門外跑進(jìn)來，一身熱汗，他拍了拍玄樓的胳膊，嘻嘻哈哈蹦蹦跳跳走到了他們前面，轉(zhuǎn)過身倒著走，“回來了？中午爹備的好菜，可惜你們沒嘗到。嫂子，咱家該上新戲了吧？天香說想看新的！”

    云念念愣了一下，老實(shí)如她，一時半會兒不知該答什么好。

    玄樓淡淡道：“你今天心情瞧起來不錯？哪去了?！?/br>
    “還能上哪?！敝褡焐陷p快，耳朵卻誠實(shí)的紅了個邊兒，“我到沈?qū)④姷男隹此麄儽任鋪碇??！?/br>
    他說著，馬尾上細(xì)細(xì)編的小辮上綴的野花顫巍巍抖著。

    云念念：“你到底是去看比武，還是去看沈天香了？”

    之玉羞啞了，嗖的一聲飄不見了。

    云念念指著之玉道：“你看，已經(jīng)愛上了。你讓他選，你覺得他會選什么？下一世？還是現(xiàn)在這個虛假世界的沈天香？”

    玄樓緩緩說道：“無論他們選擇什么，我都會盡力滿足?！?/br>
    云念念盯著他看了很久，突然說道：“你說話好像慢了……是我的錯覺？”

    “不是錯覺?！毙菦_她一笑，道，“現(xiàn)在你在我身邊，我們的時間還很長，沒有什么值得焦急的事?！?/br>
    所以，他連說話都緩慢了，像不會起波瀾的湖水，或許這就是仙人，撫平骨子里所有的焦躁不安，才能飄然世俗之外。

    “念閨女！”樓萬里看到云念念，開心地拍起了肚皮。

    玄樓松開云念念的手輕聲道：“去吧，再陪他們說說話。”

    “樓老爹！”云念念跳起來招手。

    “念閨女！快來，有好東西給你看！”他雙手指著背后的桌子，“可有意思了！”

    “來了來了！！”云念念飛奔過去，“是什么是什么？”

    “就是這個盒子，打開來看看！”樓萬里搓著小胖手，“怎么樣，能不能打開？”

    是個做工精巧的機(jī)關(guān)盒，云念念翻來覆去找方法。

    玄樓慢悠悠走過去，接過夫人遞來的茶，笑了一笑，坐在一旁看云念念琢磨。

    鎖扣咔嚓一聲，云念念開心道：“啊，開了！”

    一直金色的機(jī)關(guān)小鳥隨著音樂緩緩飛出，嘰嘰喳喳歌唱著。

    “如何？！”樓萬里道，“是不是很神奇？爹從庫房里翻出來的好東西，喜歡你就收著玩！”

    云念念：“謝謝爹！”

    “一家人，說什么謝不謝的。”

    等日落時分，樓之蘭查賬回來，人齊了之后，云念念低聲問玄樓：“你打算什么時候說？”

    玄樓卻道：“先吃飯吧?！?/br>
    飯桌上的氣氛很好，直到樓之蘭望著庭外的花枝說：“月亮一直沒有動?！?/br>
    云念念：“什么？”

    樓之蘭舉起筷子，指著花枝上的月亮，說：“它一直懸在那個位置，沒有往上走……是哥哥做了什么嗎？”

    玄樓放下手中茶，杯蓋合上時清脆一聲，抬眼道：“你們也該想起了?！?/br>
    他話音落，樓家人的表情一瞬萬千變化。

    他們不僅想起了曾經(jīng)在妙言書中的生活，還想起上一世結(jié)束后，在地府幽冥等待轉(zhuǎn)生的記憶。

    玄樓淡淡道：“剛剛，這里剩下的人，都已做出他們的選擇?，F(xiàn)在，整個華京，只剩下該咱們家的人了?！?/br>
    云念念握著手，下巴緊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