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枕頭砸在了她的背上。

    醫(yī)生弱氣的怒吼：“你想得美！”

    徐乾坤的死訊傳來，孟繼華已無法下床，他仿佛已預(yù)見了自己的未來一般，微微闔了下眼睛，氧氣面罩上騰起霧氣。

    劉長生替他輕輕摘掉：“老孟啊……你不能再有事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掛念的仍是群龍無首的急診科，孟繼華艱難喘息著，鼻音沉沉。

    “我要是……一去……醫(yī)院……就交給你了……急診科……給……陸青時……”

    劉長生搖頭，握住了好友的手：“那孩子……不會同意的……”

    孟繼華闔了一下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胸廓上下起伏著，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

    “和長生生物談的那件事怎么樣了？”

    “妥了，但是那邊說這個手術(shù)……”他頓了一下，猶豫著：“必須由陸青時來主刀”

    這是能改變?nèi)祟愥t(yī)學(xué)進程，史無前例的手術(shù)。

    孟繼華握緊了他的手：“無論如何……勸她接受手術(shù)……不為自己……也為了樂樂……”

    這是一個無眠夜。

    雪停了。

    冬天的清晨空氣凜冽而清新，太陽還未出露出頭，紅彤彤的朝霞隱在云層里，淡藍色的霧靄漂浮在高樓大廈間，路燈還未熄滅，星光已經(jīng)黯淡下來。

    她的女朋友在陪別人。

    于歸拎著一罐可樂上了天臺，即使很傷心難過，她仍記得規(guī)章制度，工作時間不喝酒。

    郝仁杰與她輕輕碰了杯，大家都閉口不談感情事，反而聊起了徐乾坤。

    于歸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他的妻子早些年間出了車禍，被酒駕司機撞成了植物人，躺在北京的高級療養(yǎng)院里至今不省人事。

    他沒有再婚，和母親住在一起，獨自拉扯女兒長大，所賺的錢一部分給妻子交醫(yī)藥費，一部分留給女兒，讓她上最好的幼兒園，接受最好的教育，衣食住行都要是最好的。

    在世俗油膩的外表下也藏了一顆不算深情但十分有擔(dān)當(dāng)?shù)呢?zé)任心。

    郝仁杰問：“你能原諒他嗎？”

    于歸想了一會兒，搖頭：“還是無法原諒”

    那些對她做過的事也曾深刻發(fā)生在她的生命里，她因此痛苦過，掙扎過，放棄過，她想，她無法原諒他。

    但是這份痛苦也激出了她的好勝心，使她變得更加強大。

    有時候?qū)﹀e錯，因果難明，誰都說不清。

    于歸想，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討厭他也并不妨礙她尊重他作為醫(yī)生的身份。

    他是一個值得敬佩的醫(yī)生，并不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

    半晌，少年把瓶中最后一口可樂喝光，晃著腦袋笑了。

    其實她怎么看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只要徐乾坤的母親，他的女兒，敬他，愛他，認為自己的兒子，父親，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英雄就好了呀。

    于歸想明白了一些事，站了起來，伸個懶腰：“走吧，天亮了，準備開工了”

    兩個人肩上的擔(dān)子都很沉，并不是能休息的人，所以短暫的補眠之后，各奔東西，這次顧衍之沒時間給她做早餐了，一人拿了一塊面包邊走邊嚼。

    顧衍之去消防隊，陸青時去醫(yī)院，只是在路過街邊的一個小攤時，醫(yī)生搖下了車窗。

    很快，手藝人把配好的鑰匙遞到她手里，陸青時遞過去零錢，把兩串一模一樣的鑰匙擱進包里，重新掛擋出發(fā)。

    于歸已經(jīng)在電話里告知過她徐乾坤不幸犧牲的事了，她本以為今天的急診科會有點消沉，誰知卻意外地井井有條。

    實習(xí)生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分診臺里的護士忙著接待病人，她來的有點晚了，主治醫(yī)生已經(jīng)開始查房了，陸青時走過去，他們自動讓開一條路，她站在了病人的右側(cè)，其他人依次站好了。

    觀察室里的傷員依舊人滿為患，陸青時挨個看過去，檢查了大病歷以及主治醫(yī)師查房錄，不時提問，被抽到的幾個人都對答如流，護士長匯報夜班情況，她摘下聽診器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