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過什么沒有？！”陸青時一邊替他清理著氣道，一邊問。

    消防員回憶了一下：“有！有！我們進(jìn)去沒多久他的鋼瓶就沒氣了，想著宿舍區(qū)氯乙烯也不是很濃就脫了裝備作業(yè)了一段時間……”

    陸青時的目光落到他身后背著的正壓式呼吸器上，抿緊了唇角：“幫我把他衣服脫下來，給我生理鹽水”

    護(hù)士直接遞了一瓶給她，陸青時拿起來從頭澆到腳：“好了，準(zhǔn)備氣管插管”

    醫(yī)生一邊插管，一邊留意著生命體征，在看見那條綠線有了起伏的時候，長出了一口氣，隨后抬頭問：“你們這個……呼吸器能維持多長時間的作業(yè)？”

    “四個小時左右”

    陸青時抬頭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心底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他們都是我的兵！我不同意！顧……”錦州市消防支隊長手里拿著通訊器被人一把摁掉了，趙銘文目呲欲裂，攥住了他的衣領(lǐng)怒吼。

    “他們都是你的兵也是我錦州市的人民子弟兵！你看看這哀鴻遍野！不關(guān)掉總閥門阻止泄露的話都他媽一起完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夜幕被火光照亮，不斷被抬出來的傷員，趴在地上因為劇毒氣體嘔吐不止的救援人員，躺在斷壁殘垣上的尸體，燒的只剩鐵皮的汽車，天空被染上了一層灰色。

    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哭了:“不……不能再有人犧牲了……趙書記……”

    “我知道！”年過半百的老人也微微濕潤了眼睛：“可是這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命令下達(dá)給顧衍之的時候，她正在和刺兒頭合力把一位被壓在廢墟下的女工抬出來。

    “托頭，托頭，好，托住了，一二三，起！”一聲吆喝之后，鋼筋水泥板被液壓剪稍稍抬出了一絲空隙，剩下幾個消防戰(zhàn)士一鼓作氣把人半托半抱拽了出來。

    “送送送，趕緊往外送”幾個人抬著擔(dān)架避開沿路的余火，與鋪天蓋地簌簌而落的粉塵往外跑著。

    跑在最后的一位消防員突然跪了下來，擔(dān)架一松，顧衍之穩(wěn)穩(wěn)扶住了，刺兒頭去拉他。

    “別管我……趕緊把人往外送……”消防員摘下呼吸器，大口呼吸著混合著有毒氣體的空氣。

    “鋼……鋼瓶……沒氣了……”背上的報警器亮起了紅燈，閃爍個不停。

    刺兒頭咬牙：“不，起來，我扶著你！我們一起走！”

    顧衍之回頭看了一眼，火舌在吞噬大地，向來勇毅的消防隊指戰(zhàn)員微微紅了眼眶，聲嘶力竭：“刺兒頭你他媽的趕緊給老子回來，這是命令?。?！”

    “剛從廢墟底下抬出來五分鐘，心跳微弱沒有呼吸……”穿著橙紅色防化服的消防員把擔(dān)架抬到了她身邊，簡短做著情況說明。

    這聲音太過耳熟，陸青時猛地抬頭，對上發(fā)紅的一雙眼。

    “還有救嗎？”

    醫(yī)生用力點了點頭：“相信我”

    顧衍之不再遲疑，起身奔向了火場，陸青時忙著急救沒有跟她告別，她不知道這是她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世上因果循環(huán)，何其玄妙，而對于顧衍之來說，這是她離明白自己心意最近的一次。

    魚在瀕死的時候，會鼓起自己的鰓拼命扇動著，整個軀體僵硬著在地上彈來彈去，和人何其相似，氧氣被抽離所以想要大口呼吸，可是吸進(jìn)去的都是有毒氣體，肺部針扎一般的疼痛，鼻腔氣道逐漸被堵塞，就連有毒氣體都呼吸不到了，視物開始模糊，想到了前半生的一些事，身子虛虛浮浮地好似飄在云端，這就是傳說中的瀕死感吧，消防員躺在地上模模糊糊地想著，直到堅定的腳步聲穿過迷霧而來。

    顧衍之一把扶起他：“兄弟堅持??！”

    刺兒頭也挑了他的一只胳膊架上肩頭，與顧衍之一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著。

    “隊長……放我下來……”虛弱的聲音響在耳側(cè)，顧衍之偏頭怒吼：“你他媽的給我閉嘴，老子當(dāng)兵這么多年從來沒有放棄過我的戰(zhàn)友我的兄弟！”

    直到走出了火場，離警戒線外的安全地帶還有一段路的時候，顧衍之把人放了下來交給刺兒頭。

    “帶他回去，找陸醫(yī)生，她會想辦法救他的”

    刺兒頭回頭，她已經(jīng)開始往下卸沉重的裝備，泡沫式滅火裝置，干粉滅火器，重達(dá)二十公斤的防化服，除了正壓式呼吸器還沒有卸下來，整個人穿著深火焰藍(lán)的作訓(xùn)服，猶如一柄出鞘利劍。

    刺兒頭似有所覺：“那你呢？！”

    顧衍之把通訊器別進(jìn)上衣口袋里：“我有別的任務(wù)”

    她輕飄飄說完，按下了通訊器，開始往回走：“各班注意，各班注意，撤離，撤離，全部撤離至警戒線外”

    沒有人質(zhì)疑她的命令，耳返里傳來整齊劃一的“收到”。

    不時有從火場里跑出來的消防員路過她身邊，天地間蒼茫一片，顧衍之身形單薄，卻帶著一往無前的力量，走在逆行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