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半個月不著家的齊淮遠(yuǎn)坐在亭子長石凳上，背倚著朱紅柱子，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給湖中鯉魚扔魚食。楚殣停住腳步，站在湖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一時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三年前第一次在這里見到齊淮遠(yuǎn)時還不知道他是誰一樣，深覺晦氣的同時也難以忽視對方身上的寂寥。

    齊淮遠(yuǎn)扭過頭看見了楚殣，卻沒有像當(dāng)年一樣走過來，只是平靜地和他對視著。

    “難得你也會來找我，”待到楚殣走近了，齊淮遠(yuǎn)才開口，“有什么事？”

    楚殣盯著他臉上和顏悅色的笑容看了兩秒：“我聽說，你明天的聚會，請了我爺爺？”

    “是?！?/br>
    “我也要去?！?/br>
    齊淮遠(yuǎn)的笑意褪去幾分，恢復(fù)了往常令人難以捉摸的樣子，低頭拋下一把魚食，紅色的鯉魚們立刻爭先恐后地擠上來搶奪。

    “我爺爺不可能去的，別人不知道的只會以為楚家正式和你結(jié)盟了，齊楚兩家聯(lián)手會讓那些舉棋不定的家伙動搖，我爺爺不可能給你這種好處，”楚殣見他不說話，只得繼續(xù)開始談條件，“除非你帶我去?！?/br>
    “是嗎，”齊淮遠(yuǎn)一把將手里剩余的餌料全部扔進(jìn)湖里，似笑非笑地看著楚殣，“那你去是為了什么呢？”

    “我有家人，不是人人都像你孤家寡人。我想我爺爺，我爺爺也會想我，如果能見我一面，就算便宜了你們齊家我爺爺也無所謂?！?/br>
    孤家寡人的齊家主聞言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立刻籠罩了楚殣，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雖說楚殣的語氣一直篤定而理直氣壯，可他著實不確定齊淮遠(yuǎn)會不會買賬。

    “人家坐牢的還允許探監(jiān)呢。更何況西安是你的地盤，我還能飛了不成？齊家主總不會連這點膽子都沒有吧?！?/br>
    齊淮遠(yuǎn)垂眸看著楚殣臉上故作鎮(zhèn)定的表情，牽起他的手，果不其然摸到了滿掌心的濕意：“這么緊張干嗎？”

    “你管得著嗎？”楚殣破罐子破摔地抽回手，“到底答不答應(yīng)？一句話的事！”

    “答應(yīng)，當(dāng)然答應(yīng)，”齊淮遠(yuǎn)捻了捻指尖摸到的汗，語氣溫柔得詭異，“你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br>
    這樣反常的態(tài)度讓楚殣渾身寒毛倒立，目的達(dá)到了連忙轉(zhuǎn)身就走。

    “楚殣。”

    “嗯？”楚殣下意識地回頭，看見齊淮遠(yuǎn)站在柱子的陰影之下，面目不清，只有一雙眼睛明亮而幽深。

    空氣突然像凝固了一樣的安靜，沉默的對視讓楚殣幾乎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其實洞悉了一切，而自己下一秒就要面對一只被激怒了的孤狼。

    “我還有事，晚上不回去了，你早點休息。”齊淮遠(yuǎn)一切如常。

    “哦。”楚殣松了口氣，點點頭便離開了。

    天色將晚，一群心思叵測的人早早聚集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里，觥籌交錯眾聲喧嘩，各路人馬虛與委蛇的同時又不忘眼觀六路，留意著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

    忽然，一位胡子花白，精神矍鑠的老人拄著拐杖走進(jìn)來，那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相談甚歡的人們都像是被消音了一樣瞬間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向了門口的老人和他身邊高大兇惡臉色仿佛死尸的護(hù)衛(wèi)。

    “哦呦呵，楚老爺子，歡迎。”孔昭笑嘻嘻地迎上去。

    楚殉冷哼了一聲，絲毫沒有給他面子，只是用銳利的雙眼掃視了一遍表情各異的眾人。

    “人還沒到，”孔昭壓低了聲音，“您里邊先坐會兒？”

    “要是我今天沒見到我孫子，你們別以為耍了我能有什么好下場?！背畴m說年紀(jì)大了，不怒自威的氣場卻是一點沒少，露出幾分陰鷙神色來。

    “自然不敢。”孔昭賠著笑臉把他帶進(jìn)二樓房間里等候，出來時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氣。楚家精通趕尸術(shù)，本就比旁人陰森幾分，何況楚殉是從舊時代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與他一輩的人早就死的死退的退，孔昭也是頭一次見識到這等老去的梟雄真正發(fā)起狠來的樣子。

    “剛剛那是楚殉吧，嘖，這老東西還真能活?！?/br>
    “他怎么會在這兒？難不成楚家真要和齊家結(jié)盟？那辰莫先和常琨走那么近又是怎么回事？”

    “怕不是想兩邊押寶，誰贏了都討個巧？”

    “嗐，你們沒聽說嘛，楚家前兩年才當(dāng)家的楚殣被齊家主給綁了，那楚殉命根子被人捏在手里，任他是頭狼也得當(dāng)了狗啊?！?/br>
    “真的假的？”

    “我可還聽說，那楚殣有幾分姿色，早就被齊家主瞧上了，怕不是……”

    “那還真是難為楚殉能忍啊，自己一世英名，到頭來孫子被死對頭給辦了?！?/br>
    聊得津津有味的幾人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正在談?wù)摰娜艘呀?jīng)進(jìn)來了并且就坐在不遠(yuǎn)處的角落里。

    楚殣是自己先從側(cè)門進(jìn)來的，由于大多數(shù)人并不認(rèn)識他，所以沒有引起什么注意，也就聽到了這么一番議論。

    齊淮遠(yuǎn)在外邊與幾個心腹交代完事情才進(jìn)了門，目光略一梭巡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色不虞的楚殣。周圍人真真假假的寒暄不絕于耳，齊淮遠(yuǎn)卻沒什么心情應(yīng)付他們，只潦草搭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