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寧冉番外

    當(dāng)身處那個境況下時，我從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和舉動有什么問題,不過是秉持著自己一貫的原則做一些自認為正確的事情。即便等到二十多歲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過于固執(zhí)了,但那時的我沒有辦法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要求更多,就算時間重新倒回去,我依然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專注著我自己的事情,沒有再問起舒榆她和陶淞年的情況，就如我一開始所說的那樣,我不會插手她們的事情。盡管那是我一時口快說的氣話，但固執(zhí)如我,真的一直都沒再問過。

    那段日子里舒榆好像也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格外的乖順，就連去了文科班以后也沒有放肆地玩鬧,反而比過去更加認真，仿佛真的有意在錘煉自己一般。雖然文理科的排名表是分開的，不過仗著自己經(jīng)常進老師辦公室的便利,她的每一次考試我都能拿到排名表，幾個月看下來,成績竟然意外的穩(wěn)定,漸漸的也就放下心來。

    我沒有過問她們的事情，舒榆也沒有主動提起過。好像這些東西都被擱置了一樣。這樣其實也很好,眼不見心不煩，我無需胡思亂想，忙中喘氣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在網(wǎng)上查看歷年的分數(shù)線，預(yù)估自己能去哪些學(xué)校了。于我而言,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考慮清楚自己今后要去哪里，學(xué)什么，才能有一個清晰的目標(biāo)。我不能再犯與自主招生考試同樣的錯誤。

    或許在大方向的規(guī)劃上我是足夠理智的，但是在感情方面，我亦不能免俗，總會有昏庸的時候。

    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挺好，可是事實證明我也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一旦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慌亂無措。

    在很久不曾過問她們的進展之后，我很偶然地想起來陶淞年好像快要高考了，便順嘴提了一句，不想得到舒榆很平淡的回答，說是她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

    起初我也沒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她不愿意多講，聽過就算了?？墒菦]過多久，我親耳聽到陶淞年說舒榆拒絕了她，因為舒榆心里還有別人，我才真的相信她們之間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這叫我不免好奇又憤然，從明面上來講我是舒榆最好的朋友，可是我竟然都不知道她心里還有別人，這個不知名的“情敵”藏得可真夠深的。

    俗話說的好，好奇害死貓。我這么一問，就一不小心將這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給捅破了。

    讓我感到十分難堪的是，舒榆竟然早就知道了我喜歡她。而且從她柔和的目光里，我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她們說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

    初時我自然是詫異的，心中還不免有幾分歡喜。但是很快，隨之而來的就是懷疑與惶惑。

    也許對很多人來說，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同時也喜歡自己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恨不能當(dāng)場就十指相扣情定三生。但是回過神來想想，真的就能這么理所當(dāng)然地在一起了嗎？

    我曾經(jīng)親眼目睹她們默契十足的眼神交流，也曾親耳聽到舒榆說她們互相有好感，這些總不能是假的吧？

    那么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一個語氣平淡地表示她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一個神情釋然地說自己被拒絕了。這一來一去，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鳴金收兵，倉促得讓人摸不著頭腦，就像說笑一般輕巧。

    而這一切還都與我脫不了干系。“舒榆心里還有別人啊”。這個別人竟然就是我自己。我無意中真實地插足了別人的關(guān)系暫且不論，舒榆的感情來得突然才是令我深感不安的。

    我不知道別人會怎么想，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沒有辦法立刻就選擇相信。這就好比一個人去飯店吃飯，點了餐之后又反悔了，說自己其實想要的是另一個菜。如此難免會讓人心生疑惑，不敢隨意下單，萬一她又變卦了呢？

    除卻這一點，舒榆很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我喜歡她，也將我那些幼稚的小情緒看在眼里，卻一直都沒有聲張，總是默默地遷就我。

    我沒有辦法準確地判斷她對我的感情是真的出于內(nèi)心的渴望，還是因為我這些日子以來情緒起伏波及到了她，令她隨著多年來以我為先的習(xí)慣，由此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我深知自己可以輕易地對舒榆施加影響，她也早就習(xí)慣了依賴并順從我。我害怕這只是她的習(xí)慣使然，畢竟我們認識的時間太長了，彼此的交際圈又窄，而我只是她認識的有限的幾個人中較為特別的一個。

    這要是弄錯了，可不太容易收場。頭腦發(fā)熱的時候誰都會想要趕緊向前一步，可真的要是有個萬一，鬧了個烏龍，要再退回原來的位置可就難了。到時候不管是我們誰后悔了，對于我們這些年積累下的情誼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輕則相處尷尬，重則無顏再見。鑒于我們兩家人的關(guān)系，無論是哪一種結(jié)果，都瞞不過家里的長輩。那樣早晚都會東窗事發(fā)。

    知曉此事之后的一段時間我心里很亂，收假回校第一次考試就失利了，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責(zé)問了一通。

    我當(dāng)然知道問題出在哪，可是真的要著手解決卻讓我猶豫不決。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舒榆就在門口等著我，一臉憂心不已的樣子，見到我便立刻大跨步過來站到我面前，焦急地管我問話。

    她讓我說實話，不要騙她。我看著她隱憂不安的樣子，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否認，只好壓下心中的苦惱，放松了面部表情默認了。

    舒榆看上去心情比我更加復(fù)雜，神色有些無措，眼底卻滿滿的都是喜悅，在這昏暗的走廊上泛起了微光。她的眼神像極了很多年前，聽到我念作文，當(dāng)著全班的面夸她一樣，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有一絲羞赧的味道。

    真是傻氣又可愛，像個得了獎賞的小孩子。她哪里知道就在她滿心喜悅的時候，我卻已經(jīng)狠心下了決斷。

    我歷來都有個習(xí)慣，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關(guān)于我和舒榆之間要不要順其自然地發(fā)展下去，怎么發(fā)展，捫心自問我是沒有什么把握的，唯一清楚的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根本就還擔(dān)不了這份責(zé)任。甚至連我自己的未來都還只是一張圖紙，我尚且無法承擔(dān)，更何況是我們兩個人呢。如果就這樣稀里糊涂在一起，互相耽誤的可能性高得難以計量。

    至于舒榆她是否有所準備，我下意識就沒有去想過。多年來我們不對等的相處模式讓我習(xí)慣性地獨自做了決定，根本就沒有打算和她商議。

    說是懦弱逃避也好，考慮過多也好，那時我確實認為我們還沒有做好在一起的準備。僅僅是有沖動并不足以支撐我們走下去。而我也不想等到矛盾爆發(fā)的時候去面對舒榆傷心不安的眼神。

    要堅定地執(zhí)行這個決定一點也不容易，當(dāng)舒榆醉酒后安靜地靠在我身上，把臉埋在我肩頸處呼氣時，還有當(dāng)她抽泣著問我是不是不管她了的時候，我都動搖過，原本就不算牢固的決心受到了嚴厲的拷問。毫無疑問的，舒榆對我的影響也遠比我想象的要大。

    只是我生性固執(zhí)，總是不斷地告誡自己要慎重，一步踏錯，就難以回頭。在這個重要的關(guān)口，我需要的是一個最優(yōu)解，而不是感情用事圖一時開心。

    高考成績出來后我?guī)缀鯇⒛潜緢蟾嬷改戏藗€遍，一度想要找一個折中的方案，起碼在分開之后也可以離得近一些?？墒怯幸粋€很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我面前，讓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舒榆的成績雖然一直都在進步，高考也超過了一本線五六十分，但是和我的成績依然有不小的差距。更何況文科的錄取分數(shù)本身就比理科要高，這樣看來，她幾乎沒有可能和我一起考進我想要去的學(xué)校。

    如果反過來呢？我能不能選擇她可以考上的地方？從條件角度來講，是完全可以的。但是從可行性來看，我不會有這樣的打算。很誠實的講，我是絕對做不到的。我不可能頭腦發(fā)熱地選擇一條低于自己預(yù)期的道路，等到后悔的時候再去埋怨舒榆影響了我的判斷。

    那么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隨便選擇一所和我同城的學(xué)校，隨便選一個專業(yè)混日子，只要我們離得夠近就可以了。這樣我怎么能心安呢？只是在腦子里想一下都覺得自己快要被負罪感淹沒了。

    我不會讓舒榆成為我的阻力，同樣的，我也不能是她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