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驕陽對于她的話置若罔聞，還充分發(fā)揮他自來熟元素，告訴蘇深雪，來之前他看過不少她出席公共場合的片段。

    “所謂大主教一百分鐘課堂女王全程認(rèn)真聽完，我猜，其實你是在打瞌睡吧，那天你戴著面紗禮帽?！闭f完，還不忘和她眨眼。

    陸驕陽的話讓蘇深雪心里嚇了一跳。

    這小子是怎么知道她那天借著面紗掩護打瞌睡的，女王在聽大主教講課時打瞌睡要是被暴出，鐵定是一個大新聞。

    當(dāng)務(wù)之急——

    “陸驕陽，詆毀王室成員在戈蘭需要負(fù)法律責(zé)任，污蔑女王更是罪加一等，你知不知道……”

    “我的女王陛下。”清澈的眼眸溫溫瞅她，“能等我填飽肚子再問責(zé)嗎？從丟了錢包后，我的肚子就餓到現(xiàn)在?！?/br>
    還有這樣的事情？

    “你什么時候丟的錢包？”問。

    “什么時候丟的錢包我不知道，但過去四十個小時里，我就靠吃自來水充饑?！标戲滉栒Z氣無奈。

    陸驕陽一抵達戈蘭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錢包丟了，無奈之下他只能靠在機場打地鋪，飲用自來水度過四十小時。

    四十小時只靠自來水充饑。

    蘇深雪慌忙把蔓越莓餃子香蕉太妃派一一堆到陸驕陽面前。

    午餐過后，蘇深雪又在陸驕陽的建議下放棄沒休息間休息，而是和他坐在長椅上，聽鳥叫聲、風(fēng)聲、昆蟲聲、金絲雀撓癢癢梳理毛發(fā)聲。

    按理，和認(rèn)識不到半天的人這樣肩并肩坐在長椅上，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或多或少都會有不自在感。

    可沒有，不僅沒有，她還悄悄扯起被濕氣沾濕的褲管，露出襪子。

    那陣風(fēng)吹過。

    陸驕陽繼續(xù)講，講新奧爾良的夜總會，講新奧爾良的狂歡節(jié)，講新奧爾良的音樂家們。

    入夜的新奧爾良人滿為患，聲色場所外，一英里的街區(qū)起碼有一萬人宣稱自己是藝術(shù)家。

    蘇深雪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記事本里第一件事情：長大后要交一名搖滾歌手男友。

    “新奧爾良有搖滾歌手嗎？”她問他陸驕陽。

    “當(dāng)然，這一萬名藝術(shù)家中就有十分之一從事?lián)u滾。”

    那新奧爾良一定是好地方，蘇深雪想。

    “他們長得好看嗎？”

    “新奧爾良的搖滾歌手們年紀(jì)都可以當(dāng)女王陛下的爸爸了，年輕的都去了洛杉磯，等他們老了，等房東們把他們臟兮兮的行李袋丟到大街上，他們才會想起新奧爾良，回到新奧爾良，買一杯啤酒坐在街邊，逢人講，講他們在洛杉磯的風(fēng)光日子，從日落講到漫天星光?！?/br>
    陸驕陽講這番話時，讓人怎么也無法和他的公主粉鞋，可愛的小馬尾辮聯(lián)系在一起。

    十八歲，陸驕陽接到麻省理工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

    貝拉mama和麗安娜mama哭得一塌糊涂，曾經(jīng)給他零用錢的夜總會jiejie們也是哭花了妝容，他成為那個街區(qū)的榮光。

    去年，陸驕陽完成了學(xué)業(yè)。

    目前，陸驕陽是一名無業(yè)游民，在過去近一年時間里，他去了六個國家，如果非得讓他在職業(yè)做自我介紹的話——

    “我想，目前，我勉強可以算是一名人體畫家?！?/br>
    人體畫家？

    蘇深雪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記在記事本的：長大后要交一名搖滾歌手男友，要認(rèn)識一個從事人體畫家的人，要充當(dāng)人體畫家的免費模特。

    這真是奇妙的一天。

    她從一名人體畫家口中聽到搖滾歌手們的相關(guān)信息。

    在密西西州比洲，陸驕陽畫過不計其數(shù)的人體，有男人有女人，有未成年有成年，有老者有老嫗，素材全部來自于畫報影像想象。

    去了新奧爾良，陸驕陽有了模特。

    會把零錢往他兜里塞的夜總會jiejie們充當(dāng)了陸驕陽的免費模特，個把鐘頭后，在他臉留下一個紅紅的唇印，拿著她們的人體畫樂滋滋離開，漢斯一個好孩子，沒把她們身材走樣的真相告知她們。

    麻省理工求學(xué)階段，陸驕陽在一家畫廊打工。

    打工賺到的錢全部用來支付模特費用，困窘的日子，他通過地下市場達成交易，給一些非法移民者提供幫助，他們充當(dāng)他的模特。

    陸驕陽賣出了第一副人體畫，畫里的模特是一名通過偷渡來到美國的越南女孩。

    昏暗的地下室里，越南女孩一半身體隱于黑暗中，一半身體呈現(xiàn)在室內(nèi)唯一的光線中。

    據(jù)說，那縷光線是老鼠打出來地洞，有太陽光的時日，臨近黃昏，光源才能穿過那個地洞來到越南女孩居住的地下室。

    越南女孩的畫賣出一百五十美元，這對于沒賣出一幅畫的菜鳥來說，算是不錯的成績。

    那天，陸驕陽提著一大袋生活用品來到越南女孩的租房。

    “她死了?！狈繓|說。

    直到現(xiàn)在，陸驕陽還記得那位房東說越南女孩死時的語氣，像死去地是一只麻雀“吶，它觸到高壓電，死了?！?/br>
    越南女孩名字叫做娟，死于勞累，因非法移民的身份，她的骨灰被草草撒在一條不知名的河上。

    這是蘇深雪首次從通過郵箱活動來到她面前的幸運網(wǎng)友口中聽到關(guān)于死亡的訊息、老鼠打出來的地洞、死于勞累的越南女孩娟。

    陸驕陽垂著頭，低聲說：“娟的靈魂沒能回到她的故鄉(xiāng)。”

    “不，她回去了?！碧K深雪手蓋在陸驕陽手背上，鄭重說，“我以一名女王的名義保證，她的靈魂回到她的故鄉(xiāng)，那里，遍地陽光?！?。

    那陣風(fēng)吹過，頭頂上的樹葉瑟瑟作響。

    “女王陛下和我想象中一樣，有一顆美麗心靈?！标戲滉栍哪抗狻?/br>
    他們離開了長椅，往林中深處。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的人生繼續(xù)著。

    陸陸續(xù)續(xù)，陸驕陽賣出一些畫，有時一個月可以賣幾十幅，有時一個月只能賣出幾幅，也有年輕女孩找上門來，當(dāng)他免費模特，她們中有白人女孩、黑人女孩、黃皮膚女孩。

    這樣聽來，這小子當(dāng)真是大飽了眼福。

    出于好奇，蘇深雪問陸驕陽在給姑娘們畫畫時會不會有那方面的反應(yīng)，再怎么說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jì)，怕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害羞，蘇深雪補充了一句：“不需要覺得難為情，我充分理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br>
    “如果你想聽到關(guān)于我畫了一半往洗手間跑諸如此類事情，女王陛下怕是要失望了。”

    繼而，小青年居然在她面前大談特談關(guān)于性的問題，比如，他從來沒和他的模特們發(fā)生過超業(yè)務(wù)范圍的事情。

    這是為什么呢？

    其一，不專業(yè)；其二，會破壞神秘感。

    陸驕陽在說這些時像模像樣的。

    蘇深雪很難想象，血氣方剛的年紀(jì)面對一茬茬年輕女孩的身體會沒有沖動。

    下意識間，蘇深雪目光落在陸驕陽公主粉鞋上，這是由兩位同性戀mama共同撫養(yǎng)長大的孩子，也許，耳濡目染的……

    “女王陛下，我性向正常！”小青年惱怒了，“雖然，在某方面上不算經(jīng)驗豐富，但，我兩任前女友從沒在某方面埋怨過我?！?/br>
    密西西比州來的小青年還真有趣。

    不過，作為一名女王不適合過度談?wù)撨@個話題。

    完成學(xué)業(yè)，陸驕陽有了想去看看世界的念頭，他的想法得到貝拉mama和麗安娜mama的支持。

    帶著三千六百七十美金，陸驕陽去了意大利、巴西、摩洛哥、中國、印度、越南。

    “在娟的故鄉(xiāng)，我給女王郵箱發(fā)了郵件?！彼廊サ脑侥吓⒆屆芪魑鞅戎莸男∏嗄晏崞饡r語氣傷感，“或許我可以嘗試，讓一名女王知道這個世界存在著一個叫娟的女孩?！?/br>
    “您會記住她嗎？女王陛下?！标戲滉栞p聲問。

    會記住她嗎？能記住她嗎？蘇深雪也不清楚。

    “能不能記住她，我無法保證，”目光投遞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但，我想象過她，大多時候，總是獨來獨往，走路總是低著頭，有艷陽天的日子，街上人們穿著鮮艷的衣服，鼓起勇氣，抬頭，滿懷希望，迎面而來的那個人那些人，會不會看自己一眼，會不會給你一個善意眼神，會不會和你笑著說，嗨，早安。”

    透過對越南女孩的想象，蘇深雪看到年少時期的自己。

    黯然。

    很近很輕的一聲“我喜歡你”輕撓她耳畔，緩緩側(cè)過臉，束小馬尾辮的男孩笑容純真。

    “女王陛下一定聽過很多很多我喜歡你，但請相信，我的‘我喜歡你’和所有的‘我喜歡你’不一樣?！?/br>
    “為什么不一樣？”問。

    “我也不清楚，”陸驕陽手貼在胸腔上，深深凝視著她，“但這里告訴我，它和任何人在您面前說的‘我喜歡你’都不一樣?！?/br>
    陸驕陽這番話要不是帶著個“您”，蘇深雪還以為自己收到地是，來自異性的深情告白。

    “我說，小子，”蘇深雪覺得自己有必要裝模作樣一番，“站在你面前的女人不僅是女王陛下，還是首相夫人?！?/br>
    一涉及首相，心里頭的濃情蜜意就再也抑制不住。

    當(dāng)太陽西沉?xí)r，她會把自己打扮一番，坐上前往何塞路一號的車，要和他撒幾次嬌；要讓他抱自己幾次；要生他氣幾次；要惱他幾次這些那些光是想就覺得有趣，當(dāng)然……要給他吃幾顆糖也要她說得算，蘇深雪，別吹牛了，他說要吃四顆你堅持說只給三顆，怎么鬧怎么撒嬌怎么生氣，最后結(jié)果都會，就是四顆糖，那是一個掌控欲特別強的家伙，想及，心里惱怒了起來，總有一天她非得狠狠教訓(xùn)他一頓不可。

    耳畔——

    “蘇深雪是可愛女人，還是美麗女人。”

    元神歸位。

    觸及到她目光，陸驕陽別開臉去。

    蘇深雪摸了摸自己鼓鼓的雙頰，老老實實說“我才不是美麗女人，最多……最多是小有姿色?！?/br>
    這也是猶他頌香對她容貌的評價。

    “不，誰都沒你美?！标戲滉栐诮o蜻蜓拍照。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很會討女人歡心。

    蘇深雪站在一邊看陸驕陽拍照。

    小青年一邊拍照，一邊說著討人喜歡的話。

    他說他知道這個國家的首相，也承認(rèn)這個國家的首相具備一切讓人嫉妒又讓人羨慕的條件，但承認(rèn)只是一種認(rèn)可。

    但讓他像很多人一樣，嫉妒起這個國家首相是在五分鐘前。

    嫉妒情緒還摻和著nongnong的羨慕。

    “嫉妒他羨慕他肯定是因為他娶了叫蘇深雪的女人?！碧K深雪接過陸驕陽的話。

    陸驕陽瞅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