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很強嗎？力量從來不是一個絕對的概念。”

    神靈聽到她的話嗤笑一聲，低沉悅耳的嗓音充滿了諷刺和一絲滑稽。

    “我們這個種族，因為各個宇宙中智慧生靈的愿望而誕生，但我的同族們數(shù)量越來越少，每當許愿者無法真正兌現(xiàn)自己承諾的代價，我們就要付出更多——”

    “等等。”

    戴雅怔怔地看著牠，“你借力量給創(chuàng)世神讓他造物和開辟世界，他同意將這世界上最強的力量送你，盡管這是個陷阱，但他已經(jīng)達成了？”

    “你以為最強的力量就是cao控光之力嗎？不，是這世界建立完成后誕生的法則，創(chuàng)世神騙了我——”

    牠微微停頓了一下，“我，還有我們的同族，我們都受到一種規(guī)則的制約，譬如說接受許愿時必須索要回報，而且許愿者一旦毀諾，我們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br>
    “我懂了，”戴雅點了點頭，“假如你擁有了這世界的法則之力，興許能有助于你解開自己身上的制約。”

    對方安靜了一瞬，似乎是默認了。

    “所以，你被迫留在這個世界，并不是因為你接受了神格——其他主神是因為神格被束縛，但你不是，你只是在付出那個許愿者毀諾的代價，這才是真正的原因?！?/br>
    戴雅感覺自己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醒了。

    她串連了整件事，這些年自己的經(jīng)歷，還有來自神明們的破碎或完整的信息。

    “我曾經(jīng)生活的世界，興許就是那家伙創(chuàng)世的靈感來源之一，木神說它能進入異世生物的夢境，那么興許它也曾透過我看到我所在地方?！?/br>
    神靈依然不曾說話。

    戴雅再次整理了一下思緒，“等等，假如你不稀罕這世界能給予你的任何力量，你為什么要回應(yīng)創(chuàng)世神的召喚，在它想要通過你獲得創(chuàng)世之力的時候?！?/br>
    “……我不能選擇。”

    許久之后，牠淡淡地回答道，聲音里無喜無悲，“那是我們的命運，在徹底自由之前，我們必須回應(yīng)每一個許愿者的召喚，假如他們騙了我們，他們會死，但我們也要付出代價?！?/br>
    “那么，要怎么樣才能獲得你說的‘徹底自由’？”

    神靈偏過頭凝視著前方，牠的眼眸深邃明澈，虹膜里錯落著湖上的粼粼波光。

    “很簡單?！?/br>
    牠身上的羽毛在月光下流淌著冷輝，那色澤白得純凈無瑕，如同山巔新雪，仿佛凜冬冷月，優(yōu)雅垂首的姿態(tài)神秘又高傲，恍若傳說中復生的古神。

    “一次成功的許愿就夠了?！?/br>
    那一瞬間，戴雅很想說就這？

    不過，也許這件事并不簡單，就像這世上有許多看似簡單容易的事，最后都會變得復雜。

    像是欲望，像是人心。

    然后，她又無法控制地想到了更多的事。

    譬如說多年前他們在小鎮(zhèn)上的初遇，諾蘭送了她一個禮物。

    咳咳，不是指的圣靈體，而是物質(zhì)上真正存在的禮物。

    “這本書?！?/br>
    戴雅從空間戒指里拿出那本硬皮故事書，封面上的鎏金字體閃著微光，她有些滑稽地將書舉過頭頂，試圖讓面前身形偉岸的神靈看清自己手中的物體。

    ——事實上，以對方的眼力不需要這種動作也能看清最微小的細節(jié)。

    神靈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半晌，牠緩緩開口，“你是我的眷族，未來我們會有所羈絆——受到這世界法則的限制，我不再能隨意使用某些力量，所以我不知道那會是什么。”

    “它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勇士不斷尋找怪獸，他經(jīng)歷了各種戰(zhàn)斗，擊敗了許多的敵人，也沒有找到那個怪獸?！?/br>
    戴雅將書翻到最后一頁。

    綠樹林立的高山上矗立著一座塔樓，勇士在那里休息等待。

    然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座山峰赫然是怪獸的頭顱，怪獸睜開了眼睛，在陰影中窺伺著渾然不覺的對手。

    “我曾以為勇士是葉辰，你是怪獸，后來，我又覺得你更像勇士，怪獸是法則，現(xiàn)在，我想你依然是勇士，怪獸是制約你和你同族的規(guī)則，或者你們的宿命——但同時，或許我也可以是勇士，對抗那些我看不到但是一直存在的所謂該死的命運，無論是我自己的，還是你的。單刷有時候不如組隊?！?/br>
    戴雅合上了那本書，“我來做你的許愿者?！?/br>
    第145章

    “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許久之后，牠這樣回應(yīng)道。

    那個神靈依然安靜地坐在湖畔，身側(cè)長而寬大的羽翼鋪在地面上，羽毛在微風中輕輕晃動，像是一片溫柔雪花簇成的海洋。

    “你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困境，小姑娘?！?/br>
    牠這么說著，聲音還算溫柔，只是語調(diào)帶著一些陌生的冷漠情緒。

    戴雅并沒有立刻說話。

    她沉默著環(huán)顧四周，觀察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不喜歡你的神格，所以你的花園甚至沒有陽光，是這樣嗎？”

    對方不置可否地偏了偏頭，毛絨絨的羽冠也隨之輕搖，“那么你見過與這不同的景象？”

    戴雅點了點頭，“我見過，當我第一次進入你的花園，這里很亮，而你在道路盡頭等我，我經(jīng)歷了一場莫名奇妙又讓人不適的戰(zhàn)斗，但是看到你就感覺安心許多?！?/br>
    “抱歉。”

    短暫的沉默后，牠這樣說道。

    “……現(xiàn)在的我不能給你安全感，興許和你印象中的那個人差了許多，你失望了嗎？”

    “唔，其實你們幾乎判若兩人。”

    戴雅走到湖邊坐下。

    水面清澈純凈如明鏡，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倒影。

    “你們從內(nèi)到外，從性格到樣貌都很不一樣，但我不失望，如果你見到十年前的我，也會覺得我們?nèi)绱瞬煌艺J識的那個你，是由各種過往塑造出來的，并不是現(xiàn)在這個，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就認命地趴在花園里生悶氣的家伙?！?/br>
    神靈：“……”

    有一瞬間，牠的沉默讓戴雅誤解成憤怒的前兆。

    或許這位來自遙遠宇宙、身懷偉大力量的存在，會因為這話而被觸怒，說出那種“從沒人敢對我這樣說話”的經(jīng)典臺詞。

    過了一會兒，牠再次開口了。

    “這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并非是第一個向我許愿的人，但它是第一個為了創(chuàng)世而許愿的人，是我完成的最復雜的愿望?！?/br>
    戴雅大概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或許以前的許愿者想要的東西都更加直觀簡單，譬如強大的力量或者不朽的青春諸如此類。

    “所以，當它毀諾的時候，它和我都要付出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的代價?！?/br>
    戴雅忍不住提問，“以前那些毀諾的許愿者都是什么情況，你介意舉個例子嗎？”

    “嗯？”

    他歪著腦袋思索了一秒，優(yōu)雅地交疊起兩條前腿，擺出一副要好好講故事的樣子。

    “有一個生物召喚了我，說她想成為那個星系的統(tǒng)治者，我?guī)退龑崿F(xiàn)了愿望，她的巢xue和子民遍布每一個星球?！?/br>
    聽到這個描述，戴雅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xiàn)出一個蟲族女皇的形象。

    ——大概就是很多觸須和節(jié)肢，大概還有幾組的膜翅或鱗翅，被她所誕生的種群簇擁。

    “和你想的樣子有點區(qū)別，但是本質(zhì)上差不多?！?/br>
    他似乎“看”到了戴雅腦海里浮現(xiàn)的形象，“她許愿的時候我就給出了條件，未來她會收到臣民獻上的各種珍寶，她必須將自己最喜歡的那樣東西送給我?！?/br>
    戴雅：“……”

    不用問，這結(jié)局肯定是涼了。

    “你就像活在童話故事里一樣?！?/br>
    戴雅十分感慨，“她是不是給了你某個東西，假裝那就是她最喜歡的，但其實并不是？”

    “不是，她不屑做出欺騙的舉動，她認為她已經(jīng)成為了至高無上的統(tǒng)治者，因此即使不履行對我的承諾也無關(guān)緊要——我又能拿她怎么辦呢？她是這么覺得?！?/br>
    戴雅眨了眨眼睛，“所以她付出了什么代價？你又因此付出了什么？”

    “她死了，她的帝國灰飛煙滅，我并沒有付出太多，只是沉睡了一段時間?！?/br>
    牠風輕云淡地說道。

    “……我有個問題，假如一次成功的許愿就可以解放你，那你為什么不提點簡單的要求呢？”

    “我的要求非常復雜嗎？”

    神靈反問道，“我索取的回報在我看來都是應(yīng)該的，如果他們想要不付出任何努力就實現(xiàn)最大的愿望，那么他們理應(yīng)付出更大的代價。”

    “即使你只要一次成功的許愿就可以從你的宿命里解脫，而你只要降低要求就能很大程度提高成功率？”

    戴雅也糾結(jié)地反問回去。

    “假如我隨便向許愿者索取一個報酬，那也不能算一次成功的交易?！?/br>
    牠淡淡地回答道：“除非對方給出的愿望也很簡單?！?/br>
    戴雅明白了。

    假如許愿的人愿望比較容易，一頓飯或者一筆錢之類的，那樣所付出的代價也會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或者說沒有什么難度。

    但當他們想要實現(xiàn)那樣的愿望，譬如統(tǒng)治星系乃至創(chuàng)建世界——這可能是他們最大的夢想了，那么他們就要用相等的東西去換。

    統(tǒng)治星系后所得到的最愛的珍寶，那更類似于前一個愿望實現(xiàn)后被轉(zhuǎn)移的夢想或者喜愛。

    所以他們做不到。

    這一刻戴雅想了許多。

    譬如說人們有了這樣的許愿機會，會有很大一部分人選擇那些憑自己力量不可能完成的大事，他們又不愿付出與之等值的代價，才會導致最終的失敗。

    “你說你不能拒絕別人的許愿?！?/br>
    戴雅抬起頭來，注視著月光下的異界神靈，“即使你正在為上一次的失敗而付出代價——說起來，任何愿望你都能實現(xiàn)嗎？”

    對方看上去有些無奈，想要說些什么最終沒有開口，只是微微扇動了一下身側(cè)鋪展的羽翼，“別忘了，愿望和代價是成正比的?！?/br>
    “我想讓那個名為諾蘭的人——或者管牠是不是人，實現(xiàn)牠的夢想，無論那是什么?！?/br>
    戴雅低聲說道，“這是我的愿望，你可以向我索取回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