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還有別的問題嗎？”

    “好吧?！?/br>
    戴雅沉默了幾秒。

    “你認(rèn)為你對我的——你真的喜歡我嗎，諾蘭？”

    她十分認(rèn)真地、一字一句地問道，“如果是的話，為什么？”

    “說實(shí)話，我并沒有喜歡過任何人，所以無從比較，我并不確定我對你究竟——”

    在小姑娘幾乎燃燒的灼熱視線中，諾蘭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體會這種感覺。

    “你是第一個某種程度上了解我的、又并非我追隨者的陌生人，我其實(shí)挺喜歡聽你在心里發(fā)表對我的看法，或者揣測我的思想和言行，我覺得很有趣，而且很新奇？”

    戴雅默默扶額。

    她知道對方說的追隨者不是圣職者們，畢竟圣職者們不知道光明神的真面目，所以他應(yīng)該是指的諸位主神殿下。

    “另外，”諾蘭輕輕彎起嘴角，“大部分時候，我都在嫌棄那些屈從于命運(yùn)的蠢貨，或是告訴其中一部分人，讓他們不要這么做，而你，我對你說過的話也許讓你堅(jiān)定了想法，但在你的內(nèi)心里，其實(shí)一直存在著那些信念?！?/br>
    “就像是，我們在思想上能引發(fā)共鳴？”

    戴雅不太確定地問，“嗯，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喜歡聽我吐槽你’和‘我們有同樣的信念’作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有點(diǎn)——”

    “膚淺？”

    諾蘭接上了她的話，不等對方回答立刻問道：“你還記得第一個讓你有好感的人嗎？你為什么會喜歡他？”

    “唔，是我同學(xué)，那時候他總是在課堂上搗亂，還喜歡搶我的手機(jī)玩——”

    戴雅的聲音戛然而止。

    靠，這理由聽上去已經(jīng)不能用膚淺來形容了。

    諾蘭用一種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她，唇邊笑意卻有些戲謔，“這真是，嗯，很有深度。”

    “……”

    戴雅真的很想揍他，“我那時候才十二三歲，您今年貴庚？”

    “這與年齡沒關(guān)系吧，”諾蘭一臉坦然，“那是你的第一次，你也是我的第一次?！?/br>
    怎么聽上去怪怪的？

    戴雅下意識反駁：“只是暗戀，那不是我的——不，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除非你吃醋了，那我還能欣賞你一下你嫉妒的嘴臉，但我懷疑我永遠(yuǎn)看不到你有這種反應(yīng)。”

    “不，我不會嫉妒存在于你過去的人，正是他們塑造了現(xiàn)在的你?！?/br>
    他笑瞇瞇地?fù)u頭，“如果我遇到那時候的你，或許我會覺得你就是個傻孩子?！?/br>
    戴雅：“……”

    果然，她知道這家伙是不會說出什么如果遇到那時候的你，我也會一定會喜歡上你，因?yàn)槟阌肋h(yuǎn)是不同的之類的話。

    不過，如果那樣的話，可能也不是他了。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br>
    第135章

    戴雅坐在灰燼圣殿門前思考人生。

    她側(cè)頭看著身邊垂落的羽翼。

    翼骨自肩胛下方延伸出來，堅(jiān)硬的骨節(jié)伸出刺刃，覆羽層疊緊密，飛羽長而柔軟，簇生在寬大有力的雙翅上，潔白如同初冬的新雪，撫摸時卻十分溫暖。

    這世界里并沒有天使的說法。

    然而，這對羽翼也有些近似的含義。

    它象征著人類或其他大陸智慧種族的極限神化，是最完美的三一圣禮的結(jié)果。

    是的，一切都是相對的，當(dāng)然還有各種不完美的結(jié)果。

    不過那就太多了，多到她都不確定自己是否知道每一種。

    首先，并非所有三一圣禮的參與者，在結(jié)束之后都留在虛空或者神域。

    成為惡魔的那些人，基本上是沒法返回大陸了，至少暫時不可以。

    在他們進(jìn)入虛空的時候，其實(shí)是被隨機(jī)傳送到虛空的各處——畢竟他們走的不是傳送門而是裂縫，誰都知道裂縫的落點(diǎn)并不固定。

    然后，他們恐怕就要忙于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虛空和神域不同，惡魔之間水平差得太多——絕大部分惡魔都沒有神級的力量，但是惡魔可以通過殺戮和吞噬增長力量而進(jìn)化，所以虛空生物的日?；旧暇褪歉鞣N干架。

    而且，擁有半神級力量的惡魔成為勇士，要得到領(lǐng)主的賞識，才能被領(lǐng)主帶著四處搞事——相對的，想要成為領(lǐng)主，也需要得到某位惡魔王的認(rèn)可。

    至于這中間的過程，許多高位惡魔喜歡讓競爭者們戰(zhàn)斗角逐位置，有時還是不死不休的那種。

    但是，那些強(qiáng)者生存物的殘酷淘汰制度，還有充滿了刺激要無休無止戰(zhàn)斗的生活節(jié)奏，在神域并不適用。

    神域里的所有居民——

    上至光明神本人，下至永恒花園外的神殿里隨便哪個路人甲，全都是神。

    而且彼此之間基本沒有競爭關(guān)系。

    對于主神之下的神祇們來說，神域的生活也很簡單，在戰(zhàn)爭期間要和惡魔干架，除此之外，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無論是睡覺還是打牌亦或者修煉。

    反正他們不需要努力工作賺錢，也不需要討好上級——因?yàn)榧词鼓敲醋隽艘矝]啥好處。

    “不得不說，比起虛空，我其實(shí)更喜歡神域?！?/br>
    戴雅雙手支在身后，仰起頭望著遠(yuǎn)方出神。

    神域的天幕藍(lán)如夢境，遠(yuǎn)處是迷霧氤氳金樹輝煌的永恒花園，茫茫林海之外，依稀可以見到重重神殿，高塔和鐘樓淹沒在云霧里。

    身側(cè)雪白鑲金的華麗衣袂拂過。

    那人出現(xiàn)在她身邊，以相似的姿勢坐下，側(cè)過頭，一臉平靜地看向新晉成神的小女孩。

    “我也覺得你會喜歡?！?/br>
    諾蘭輕聲地說著，在戴雅質(zhì)疑的目光中淡定地解釋：“你并不是那種汲汲營營滿心功利的茍且之輩，也討厭充滿壓力和競爭的氛圍。”

    神祇低沉柔和的嗓音回蕩在耳畔，溫度彌散開來，吐息幾乎吹拂起發(fā)絲。

    戴雅微微一失神，接著牽起嘴角，“嗯哼，我就是不喜歡，我不是那種特別有上進(jìn)心的人——這才是正確說法，說實(shí)話我也不太喜歡，不是說他們不好，只是不符合我的類型，某種程度上我習(xí)慣那種安逸舒服的狀態(tài)?！?/br>
    “但你能出現(xiàn)在這里，并非只是因?yàn)槲业囊庠?。?/br>
    戴雅：“……”

    諾蘭解釋道并非每個人都有資格進(jìn)行三一圣禮，這不是有沒有資歷或者關(guān)系的問題，那些意志薄弱的靈魂在進(jìn)入神域時就會潰散，所有的參與者也都經(jīng)過精挑細(xì)選。

    另外就是整個圣禮的過程。

    “我不能完全擺脫法則，所以我做不到直接讓某個人變成神?！?/br>
    諾蘭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否則，我也不是特別愿意看你從慟哭花園一路打過來——太無聊了，哪怕我知道你在人類中已經(jīng)不錯了，但是在我眼里，看你的戰(zhàn)斗，怎么說呢，大概就像你看那些剛修煉劍氣的人一樣?！?/br>
    戴雅：“…………”

    好吧，這也很正常。

    “畢竟，”少女幽幽地開口，然后陰陽怪氣地感慨道，“人老了自然見識多?！?/br>
    “總之，”諾蘭對這句諷刺置若罔聞，“我不能直接參與你的身軀重塑，你必須要按著游戲規(guī)則才能通關(guān)，我最多就是給你送幾個不是很重要的外掛——”

    戴雅面無表情，“你都在我的記憶里看到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什么，你的想法，你曾經(jīng)生活的世界——”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其實(shí)都挺有趣的。”

    戴雅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家伙的態(tài)度太坦然了，仿佛如果自己為此生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好吧，那不是，她生氣才是正常的。

    不過戴雅仔細(xì)想了一大圈，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真的沒有那種絕不能示人的秘密，那些稱得上難以啟齒的，其實(shí)也就那么回事，都是一些符合年齡的愚蠢錯誤。

    所以她雖然不爽而且有點(diǎn)尷尬，但還是能繼續(xù)面對這個人，而且——

    “其實(shí)我并沒有故意去看你記憶中那些隱私的事，只有那些與你世界有關(guān)的部分，我是有所了解的。”

    諾蘭無辜地?cái)傞_手，“另外，關(guān)于你的過去和你的生活，我更想聽你親口告訴我?！?/br>
    戴雅訝然抬頭。

    對方認(rèn)真地注視著她，那眼神稱不上溫柔或深情。

    但是，沸騰的殺氣和喧囂的戰(zhàn)意卻仿佛皆盡湮滅，像是一汪黎明清光下的澄澈碧水，湖面不起波瀾，映射出旁邊的人詫異的臉容。

    “你以前并沒有那么喜歡我吧，戴雅?！?/br>
    半晌，諾蘭若有所思地說道，他的目光緊緊攫住少女略有些閃躲的視線，“因?yàn)槟菢拥奈也⒉煌耆夏阕钕矚g的類型——”

    什么？

    戴雅張了張嘴，然后有些徒勞地狡辯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你知道?！?/br>
    金發(fā)神祇微微俯身湊近了她，一手按在玉石臺階上，幾乎將少女半圈在懷里。

    戴雅莫名其妙地抬起頭。

    這位至高神冕下隨意披著外袍，大敞的衣襟里，肌理分明的胸膛清晰可見，寬闊的肩膀遮蔽了光芒，將她圍困在陰影中。

    “你不是特別喜歡那種類型，溫柔，耐心，無害，無論別人怎樣挑釁都能一笑置之?！?/br>
    諾蘭饒有興趣地說道，“你可能挺欣賞的，在你落魄的時候也很高興能遇到這樣的人，但是，在你內(nèi)心深處，真正能吸引你的——”

    他微微低頭時，幾縷細(xì)碎的金發(fā)垂落下來，在額前飄蕩，掃過濃郁的暗金色睫羽，一瞬間多了某種充滿危險的誘惑力。

    “那不是，好吧，你說得對，這也沒什么不好承認(rèn)的，過去的你，不是我最喜歡的那種類型，但你不要認(rèn)為你就真的那么了解我，我發(fā)誓我在你面前從未在心里思考過‘我的理想型’，所以你不知道答案?！?/br>
    戴雅冷靜地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