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公爵閣下也默不作聲地觀察她。

    十六七歲的年紀并不代表任何事，有些人活了幾十年也未必敢上戰(zhàn)場，這個小姑娘不但敢去，還活著回來，順便收割了不計其數(shù)的惡魔人頭。

    另外，祈愿塔遍地天才，天梯賽的晉升并不容易，她卻在兩年時間打到了最高段位。

    ——雖然說并沒有像是凌旭一樣打到首席，但凌旭也是用了三年，她卻早早畢業(yè)了。

    “閣下，我能問你一件事嗎?！?/br>
    戴雅組織了一下措辭，“貴家族的血統(tǒng)似乎不是什么人盡皆知的事，就這樣告訴我沒關系嗎？”

    “因為我想和您做一樁交易?！?/br>
    蘇朦垂下視線，水霧彌漫的眼眸里浮現(xiàn)出幾分森冷，“據(jù)我所知，您和我的meimei蘇玥之子有些矛盾?！?/br>
    “有些矛盾？”

    戴雅能感覺到對方的精神力波動，或者說公爵閣下根本沒想隱藏，“他們全家都被教廷通緝了?！?/br>
    蘇朦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當年蘇玥離開之后，我在學院比賽里被血牙氏族的人打傷，他們在訂婚儀式上丟了臉，找不到蘇玥只能從我這里報復回去——”

    獸人也好，人類也好，總會有一些不講道理的家伙存在。

    他們從不吃虧，但凡吃虧必然報復回去，找不到正主就胡亂撒氣，事實上這又有什么用呢？

    蘇玥如果在乎家族和家人就不會逃婚，既然她跑了，就說明她心里這些都不重要。

    哪怕蘇朦受了重傷，蘇玥也依然在外面逍遙快活，別說她根本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未必會怎樣。

    但是，那些報復的人并不考慮這些，他們自己爽到就算了。

    “我雖然是長女，但因身體不好難以生育，父母希望我弟弟接手家族，我也十分愿意，而他一直想成為圣職者——”

    大公爵再次咳嗽起來，蒼白纖瘦的手指攥緊了桌沿，手背上青筋暴起。

    “本來他都同意了，但是蘇玥卻勸他，讓他追尋什么見鬼的夢想，還幫他離家出走，不久后她自己也跑了，本家只剩我一個?！?/br>
    戴雅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們倆都不知道惡魔血統(tǒng)的事？”

    “那時候他們沒有資格知道——蘇朗走后我也不想告訴他，那時我想如果他死了也是活該，我在比賽里受傷，后來，為了繼承爵位必須有孩子，父母不允許我過繼，我只能拼了命生下琳琳?！?/br>
    蘇朦微微低下頭，蒼白昳麗的臉容上浮現(xiàn)出一絲不甘。

    “最可笑的是，父親曾經(jīng)想要賣女兒換資源，死到臨頭后悔了覺得是自己的錯，卻要逼我發(fā)誓不得傷害她，如果有一天她找上門來，還要主動幫她。”

    戴雅聽得頭疼。

    不過各種奇葩的偏心的父母她見多了，前身的便宜父親也是個中翹楚。

    她也不想去問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發(fā)誓了，如果前任蘇公爵臨終前逼著長女這么做，興許某些人就能咬牙拒絕，但某些人確實做不到，也只能認了。

    “閣下?！?/br>
    公爵微微側過身，一手按住了少女的手背。

    她的五指纖瘦骨感，指尖冰冷無比，仿佛一股寒意在皮膚上蔓延鉆入血脈。

    “你的比賽對手，就是蘇玥的兒子對吧？”

    戴雅的目光從她的手上掠過，也沒急著抽出自己的手，“公爵閣下看了我的比賽嗎？?！?/br>
    “是的，當我知道你會被調來帝都的時候?！?/br>
    蘇朦輕輕地點頭，“我們家族的人，在空間魔法上有些特殊的天賦，外人難以分辨，但是我們很容易看出來——更何況那位葉辰先生用了一些我們家族創(chuàng)造的魔法?！?/br>
    戴雅挑眉，“所以？”

    “我一直有辦法找到蘇玥，只是我不想這么做，畢竟我發(fā)過誓，如果我不能傷害她，那找她就沒有意義了。”

    公爵依然是柔聲細語，嗓音沒什么力氣，充滿了虛弱感，此時卻生生透出一種讓人戰(zhàn)栗的冷意。

    “我可以幫你定位她的去向?！?/br>
    ——得來全不費工夫！

    戴雅一直愁著怎么在葉辰休養(yǎng)生息前找到他，最好把他直接弄死，畢竟艾蕾爾身亡，恐怕葉辰也會受到影響，他現(xiàn)在應該正值虛弱時期。

    “您一定可以找到嗎？”

    事關搞死葉辰，戴雅不得不慎重，“不會讓她發(fā)覺？或者說，蘇玥是否知道你能找她，畢竟你們以前還是一家人?！?/br>
    “她當然做了一些手腳，但我也有辦法。”

    蘇朦聽出來對方的意動，“我可以使用神降，讓琳琳的父親降臨在我身上，他是腐爛荒原的大領主，效忠于空之支配者路亞殿下——”

    “你女兒的父親是蛇魔王麾下的大領主？”戴雅再次震驚了，“令媛是半惡魔？”

    “并不完全是，”蘇朦停頓了一下，“他曾說自己不是純血蛇魔，我猜他可能是惡魔裔，覺醒血統(tǒng)以后離開了大陸前往虛空，不過我們相逢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大領主了?！?/br>
    這都能出現(xiàn)圣靈體？？

    不過怪不得蘇朦擔心女兒會覺醒血統(tǒng)，這和蘇朗的情況還不一樣。

    戴雅簡直百思不得其解，冥冥中她感覺這件事有什么問題，倒不是說蘇朦在騙人，而是這些現(xiàn)象背后隱藏著某種人們不知道的真相。

    她一時也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過先弄死葉辰最要緊，“我考慮一下?！?/br>
    其實戴雅的意思是考慮怎么幫忙。

    譬如什么時候干預，讓蘇琳在哪個環(huán)節(jié)落選，通過怎樣的方式讓她落選。

    其實吧，如果還有圣城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的選舉，從蘇朦的角度，她也不能確定自己的女兒一定會被選上——但是話說回來，圣靈體非常罕見，如果這一批參選者中有一個圣靈體，只要不是出現(xiàn)嚴重的品德問題，基本也就是這個人了。

    惡魔裔=光親和低下這個理論顯然是被推翻了。

    至于葉辰，好吧，他的母親應該是也沒覺醒血統(tǒng)，但是傳承了空間魔法的天賦，這一點也依然遺傳給他了。

    在戴雅沉默的時候，蘇朦卻誤會了。

    “一碼歸一碼，我明白，我?guī)湍胰?，閣下幫我報仇，至于琳琳的事——”

    這位大公爵同樣站起來，她扶著擺滿精致糕點的紅木圓桌，起身的動作婷婷裊裊，刺繡精美的裙邊拂過厚重的地毯。

    “閣下想要什么盡管開口?！?/br>
    說話間，戴雅感到對方的手指有意無意觸碰到了自己的掌心。

    戴雅：“…………”

    你誤會了，你真的誤會了。

    戴雅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多看了對方幾眼。

    這位公爵閣下恐怕見多識廣也很敏感，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我要走了，令媛和其余幾位參選者都在總殿，我今天去看看她們，閣下有什么話想要帶過去嗎？”

    下午的時候，她回到了總殿。

    戴雅隨便喊了路上遇到的兩個半精靈大隊長，他們這幾天也混熟了，讓這倆人跟著自己去看看那些參選者。

    半精靈們對此表示無所謂，他們沒什么興趣，但去看看也沒關系。

    參選者來自曜日帝國各處，也是經(jīng)過重重篩選才進入總殿，有幾位在帝都沒有住處。

    因此這些少年少女們都住在總殿。

    他們的住處稱得上奢華靡麗，房間里裝潢精致，衣裙首飾齊全，平日里起居也有人照顧，每天有專門的時間聽高階圣徒講習圣術。

    幾個平民有些恍惚，仿佛猶在夢中。

    蘇琳卻并沒什么感覺，她出身大貴族世家，縱然母親身體不好，但是家族極為富裕，衣食住行都很講究，在總殿里住著也只覺得應當如此。

    不過，生活也不是事事平順。

    “公爵小姐?！?/br>
    走廊里傳來一道傲慢的聲音。

    蘇琳在心里嘆氣，無奈地轉過身去。

    玻璃窗澄如明鏡，走廊里落滿陽光，地面鋪著絲絨紅毯，幾個美麗的少年少女站在一起。

    領頭的那位金發(fā)碧眼，臉龐明艷無比，穿了一身華貴的裙裝，頭上還戴著鑲了鉆石的王冠。

    蘇琳向她微微俯身，“殿下?！?/br>
    ——這位公主殿下為什么想要當圣女暫且不提，但她確實是超高等的光之力親和，這樣的天賦足夠入選。

    金發(fā)的公主抬起折扇，擋住嘴邊諷刺的笑容?！傲钐媒袢沼盅缯埩艘晃毁F客，為了你的選舉如此煞費苦心，真不知道她的身體能否經(jīng)受得住呢?！?/br>
    周圍的幾個少年少女都發(fā)出哄笑。

    蘇琳：“……”

    她第一時間其實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么。

    “你在說什么，卡洛爾！”

    緊接著，公爵小姐明白過來，頓時心頭火起，聽著那些人的笑聲也越來越刺耳。

    “你怎么能這樣侮辱帝國大貴族！你、你——我母親才不是——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

    蘇琳也只是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和研究魔陣，從小都沒和別人吵過架，這種時候完全詞窮了。

    “有誰聽見我侮辱哪位大貴族閣下了嗎？我可說出什么污蔑或者指出誰的姓名？”

    公主冷笑起來，環(huán)視周圍的跟班們。

    那些人紛紛搖頭。

    ——他們其實也都是來參選的，但是誰都知道只有兩個人能選上前往圣城，輪到自己的可能性極低，還不如趁這個時候攀上公主殿下。

    總殿將消息藏得嚴實，蘇琳是圣靈體的事并未外泄，那日的事故也只有幾個人知曉。

    “看，我可沒有說什么，反倒是你，公爵小姐，你有什么資格直呼我的名字還不帶敬語？”

    公主氣勢洶洶地走到她面前，抬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蘇琳已經(jīng)瞥見對方指間跳躍的電光，絲絲縷縷的藍芒霹靂閃爍綻裂。

    這是在神殿里，受什么傷都會被治好。

    而且，總殿的高階圣徒們?yōu)榱藴y試她的心性，甚至不會主動幫忙，只是坐視爭端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