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在慶典上為居民們賜福，這是一個傳統(tǒng)項目，但對于圣職者來說，除了來自教廷內(nèi)部的命令之外，其他的事幾乎沒有什么是必須的。

    譬如說參與慶典，主教是有權(quán)拒絕的。

    當(dāng)然，百分之九十九的主教，無論是大主教宗主教還是普通主教，無論掌管總殿分殿還是子殿，基本上都不會拒絕參與這樣的公共活動。

    畢竟這算是他們職責(zé)的一部分——再說實在不想去的話，安排手下的人參加也沒關(guān)系。

    自從看了慶典流程安排之后，戴雅就開始琢磨組合圣術(shù)的問題。

    想要一個圣術(shù)同時出現(xiàn)雙重效果，有兩種方法。

    一是表面上吟唱一個圣言，內(nèi)心里默咒吟唱另一個——當(dāng)然未必字字重合，在慢速中把句子錯開也可以，這個就看圣職者自己的本事了。

    這種情況理論上說就是雙重圣術(shù)釋放，戴雅還去聽過這個課程，因為有些細(xì)節(jié)在施術(shù)時要注意，否則兩個圣術(shù)可能只會成功一個。

    另一種就是組合圣術(shù)，真正意義上只釋放一個圣術(shù)，但是有兩種效果。

    她在上課的時候聽到導(dǎo)師們談起，這是一種相當(dāng)高深的、對施術(shù)者要求比較高的cao作，而且每個人想要達成的效果不同、精神力等級不同，cao作起來也會有些細(xì)節(jié)不同。

    戴雅只有很短的時間做準(zhǔn)備，將凈化治愈和精神煥發(fā)三個圣術(shù)融合在一起。

    ——無論人類還是半精靈，下面的居民們都是普通人，光之力親和都在中等，他們身上大多數(shù)都是惡魔留下的傷和詛咒，少數(shù)來自魔獸或者其他的什么意外事件，治愈起來并不難。

    唯一難的只是覆蓋范圍，還有將三個圣術(shù)的效果同時發(fā)揮出來。

    她當(dāng)然也可以依次釋放三個圣術(shù)，只是那樣逼格似乎就少了很多，于是戴雅就咬著牙編了一個組合圣術(shù)——就像她和諾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后者曾經(jīng)做過的那樣。

    “你對圣術(shù)很了解啊。”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的精靈。

    后者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我見過更多比你更擅長使用光之力的人，也打敗過其中一些?！?/br>
    戴雅離開之后，領(lǐng)主很快又開始演講，廣場上的人們很快起身，樂聲重新開始奏響。

    “也輸給過其中一些？”

    她頗有興味地反問道。

    精靈挑眉，言簡意賅地回答道：“一個，你還站得住嗎？”

    “……我站得住，而且我不會昏倒，我沒那么弱?！?/br>
    戴雅只是感覺到一陣短暫地虛弱，基本上過一會兒就好了，她本人也算是個半吊子精神魔法使用者，在這方面恢復(fù)得也很快。

    “待會兒下面有舞會——”

    話音未落，高臺下那道長長的階梯上有人走來，他來自下面那間聚集著貴族和富商的宴會大廳，背后還隱隱流淌著音樂聲。

    那人端著酒杯而且面容陌生，看身上衣服家徽似乎是來自趙家，大概是某個旁系出身，看徽記是個劍師，并沒什么特殊的，除了臉長得還可以之外。

    戴雅看慣了美貌的男男女女，這種在她眼里和路人差不多，因此沒再多看第二眼。

    “主教大人，等等?！?/br>
    那人卻伸手?jǐn)r住了她，醉醺醺地開口問道：“這個娘炮精靈就是你今晚的舞伴了？”

    戴雅目光上移，盯住了對方的眼睛，“你結(jié)婚了嗎？”

    她這問題極為突兀，一不應(yīng)對對方的挑釁，二不符合陌生人相見的話題。

    男人被有著異常美貌的少女緊緊凝視著，那雙透著煙灰藍紫的清澈眼眸，仿佛一瞬間煥發(fā)出攝人的光芒。

    “我結(jié)婚了——不，我結(jié)過婚。”

    他迷迷糊糊地說，“我只是曾經(jīng)結(jié)過婚！那女人家里破產(chǎn)后，我就把她毒死了，她不配再占著我妻子的位置，而且這么多年連蛋也下不出來——”

    “……”

    周圍寂靜得針落可聞。

    高臺上想要出言呵斥的領(lǐng)主，包括趴在附近露臺上看風(fēng)景的貴族們，全部人都傻了。

    戴雅：“這座城市真是給了我好多驚喜啊?！?/br>
    她看過幾本精神魔法的書籍，和諾蘭也探討過一些內(nèi)容，這種程度的催眠只是相當(dāng)基礎(chǔ)的，畢竟對象的精神力弱得可憐——這點她能感知到，因此才敢放出魔法去搞他。

    只是，她本來以為對方會說一些“結(jié)婚又怎么樣老子照樣去嫖去玩”的內(nèi)容，沒想到——

    “你！”

    那人稍微清醒了一些，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臉色變來變?nèi)ァ?/br>
    他早聽聞新任主教是個外地人，只是來烏云城混資歷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走人，這小姑娘來頭極大而且年紀(jì)輕輕，說不定也沒什么見識。

    他仗著自己長得不錯，想在對方身上討點好處，聽聞這位主教大人連舞伴都沒有，就自以為可以成功，還在同伴面前夸下?？?，沒想到忽然冒出來一個精靈，把計劃都打亂了，所以才上前挑釁。

    “你用了什么妖術(shù)！”

    他慌張地擺手，看向周圍的所有人，包括在高臺上滿臉憤怒的領(lǐng)主，“叔叔，你別聽她胡說，不不不，別聽我胡說，我剛才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都是這個女人控制了我！對，是她——”

    下一秒，男人忽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然后驚恐萬分地嚎叫起來！

    他的聲音不是很大，而且喊了一半就被迫中止。

    一根棱角尖銳的樹枝從他口中涌出，猙獰的枝杈不斷向上生長，每一片樹葉都被鮮血浸泡得通紅，他恐懼又絕望地張大了嘴，血不斷從嘴邊涌出。

    他徒勞地伸出手，想去觸碰什么東西，卻只能抓到一團空氣。

    人們聽到奇怪的摩擦聲，還有骨骼震動、內(nèi)臟破裂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nèi)傳來。

    更多的枝條從他的四肢里延展而出，長短不一或粗或細(xì)的樹枝，一根根一簇簇地毫不停歇地生長著，刺破了他的肌rou和皮膚。

    鮮血淋漓的枝條和樹葉暴露在空氣中，血滴不斷墜落在地面上。

    短暫的死寂之后，周圍開始響起尖叫聲，不過很快，大人們捂住了孩子們的嘴巴，年輕的小姐少爺們也自行閉嘴了，只是滿面驚恐地望著那個木精靈。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這是木系魔法。

    而且如此殘忍的魔法，在魔法公會歸類的范疇里，恐怕會被劃為黑魔法一類，一般人在學(xué)院里或者在市面上流通的魔法書籍里，大概也是找不到相關(guān)咒語的。

    精靈們就不是了。

    這個黑發(fā)綠眼的精靈，顯然是森林精靈，他們對木系魔法的理解層次更高，很容易脫離咒語，讓木元素們完成各種普通法師無法做到的魔法。

    烏云城這樣的地方不會有真正的大貴族，塔樓上聚集的都是最底層的下級貴族親眷和少數(shù)富商及望族——就類似戴雅出身的世家，只是大概還要差一些。

    如今他們都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精靈這個種族同人類一樣，有好人有壞人，有的人軟弱可欺，也有的人天真善良，也有的人，像是新任主教帶來的舞伴，絕不好惹而且手段殘忍。

    現(xiàn)在，那個容貌昳麗身材修長的木精靈，正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

    他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快意，好像無事發(fā)生一般，這種表現(xiàn)更讓人覺得心頭發(fā)冷。

    周圍的許多人開始下意識后退，有些人看著那個倒霉鬼的慘狀，甚至直接趴在露臺的欄桿上，一低頭吐了出來。

    一旁震驚的領(lǐng)主也緩過神來。

    他自詡和戴雅也有點交情，至少他曾經(jīng)請這位主教大人還有凌旭閣下一起赴宴，因此湊了上來，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tài)。

    “大人，我這個不成器的堂侄被他的父母慣壞了，平日里就不干好事，沒想到竟然犯下命案，我們都以為他的妻子是病逝，沒想到——”

    領(lǐng)主猶豫了一下。

    他其實也不太確定這個木精靈到底是男是女，看著更偏向前者，但是萬一喊錯就很尷尬，干脆用尊稱了。

    “還要多謝這位閣下出手了?！?/br>
    戴雅知道這位領(lǐng)主非常厚臉皮，這挑事的男人顯然是他們家族出來的，領(lǐng)主知不知道他毒死妻子還是兩說，眼下就想著推卸責(zé)任，還感謝別人出手。

    ——懲治罪犯明明是他這個領(lǐng)主該做的事。

    她有些心累地?fù)u搖頭，“我希望下次這種事不再需要別人的幫忙了，無論是將那些犯人從人堆里挑出來還是整治他們?！?/br>
    周圍一片寂靜。

    有些人想起前陣子的聽聞，關(guān)于這位主教大人聽說一個狼魔叼走了李家的小少爺，結(jié)果她不但不去救助，反而在翻了李家少爺之前的審判記錄后大怒，放出話來說哪怕這人活著回來也要剁掉他的腦袋。

    那次判決結(jié)果其實也是因為證據(jù)不足，李家將受害人的左鄰右舍都收買了，拒絕被收買的那些也被威脅，最終沒人能作證——再加上領(lǐng)主忌憚他們家和陸家有些關(guān)系，最終就那么糊弄過去了。

    戴雅這番話其實就是在暗示那件事，她不信這個領(lǐng)主聽不懂。

    果然，面向憨厚的烏云城領(lǐng)主頓時扯出一個笑容，開始忙不迭地連番賠罪，并說他已經(jīng)集齊了證據(jù)，李家的幾個主人如今全都下獄了。

    戴雅：“……”

    這家伙動作還挺快。

    她實在懶得再和這些人糾纏，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轉(zhuǎn)身拉著一直默不作聲的精靈走人了。

    那位精靈法師傲慢地抬著下巴，似乎不屑于和任何人對視，鑒于他比這里所有人都要高，擺出這種姿態(tài)時更顯得目中無人。

    此時他倒是低頭掃了一眼，目光從女孩纖細(xì)的手指上掠過，也沒甩開她的手，只是任由著小姑娘將自己扯著往前走。

    樓梯上本來還有從大廳里出來吹風(fēng)的人，此時一個個全都心情復(fù)雜，剛剛見證了那個精靈的殘忍手段，眼見著這兩人走過來，連大氣也不敢喘，等他們離開才松了口氣。

    戴雅脫掉制式子殿主教外套，隨手塞給舞廳門口等候的侍者，露出一席精致的白色裙裝。

    那場血案發(fā)生在露臺上，大廳里還一片祥和，四處回蕩著悠揚的樂曲，人們恍然未覺，只有少數(shù)人被剛回來的好友親戚拉住耳語，然后臉露驚駭。

    大廳周圍擺著各種熱氣騰騰的食物，從各類灑著香料的烤rou到椒鹽炸脆的魚條，還有各式各樣五彩斑斕的甜點，酒桶里裝著冰鎮(zhèn)的麥酒和葡萄酒，空氣里都充滿了濃郁的香氣。

    “抱歉讓你經(jīng)歷那些事?！?/br>
    戴雅剛接滿一杯酒，想要遞給身旁的精靈，后者看著玻璃杯中搖晃的酒液，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

    “道歉我接受了，現(xiàn)在，過來?！?/br>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面前的女孩，然后姿態(tài)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向大廳外側(cè)的觀景窗臺走去，“我不想站在這些人當(dāng)中?！?/br>
    第96章

    戴雅默默收回想要遞酒的手，端著杯子跟他走到窗臺邊上。

    精靈停了下來。

    透過朦朧搖曳的紗質(zhì)簾幕，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對情侶站在月光里接吻，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忽然分開了，然后拉著手到大廳里吃東西去了。

    戴雅：“……你都是這樣用精神魔法的嗎?！?/br>
    “魔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