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險些被陸靜言推了一個趔趄，好歹是身上劍氣充沛的狀態(tài)才沒出丑。

    “所以你確實會懲戒，對吧？”

    試煉之間外的小隊長倒是見怪不怪，顯然他早就認識這位隸屬另一個騎士團的大隊長，“既然是陸靜言閣下的擔(dān)保，那么你就去試試吧?！?/br>
    這兩句話顯然都是對戴雅說的。

    不過，這還需要擔(dān)保的嗎？

    ——或者說假如出了什么事，難道還需要擔(dān)保的人負責(zé)？

    戴雅下意識回頭去看陸靜言，后者還是那副不喜歡目光交接的樣子，直接扭過頭去盯著別處。

    倒是那個小隊長解釋道：“不用擔(dān)心，只要你不出事，她就不需要負責(zé)，呃，我是說，如果你死在里面的話，上面問責(zé)會追究到她身上?！?/br>
    戴雅：“……好吧。”

    她心情復(fù)雜地說了聲謝謝，盡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謝什么，“我不會死的。”

    說完這句話，她一溜煙躥進了小隊長指定的試煉之間。

    “……”

    時至今日，戴雅早就習(xí)慣了這個玄幻的世界，譬如說天梯塔那些因為藏著魔陣、而變幻多端地圖隨機切換的競技場。

    教廷神殿里的試煉之間也是如此。

    少女抬腿跨入一片昏暗的房間，大門在身后悄然合攏，最后的光亮也倏然熄滅，整個試煉之間里烏漆墨黑，堪稱伸手不見五指。

    她給自己默默加持了幾個狀態(tài)包括圣光盾，這一系列動作剛剛結(jié)束——

    血腥氣息撲面而來。

    仿佛是剛剛咀嚼了尸體血rou而加劇的、混合著腐爛的腥臭味道，一瞬間充斥了她的鼻腔。

    緊接著，就是涎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

    戴雅一手丟出引導(dǎo)之光的光球，另一手凝聚出長刀，反手架住了當(dāng)頭劈來的利爪。

    金戈交錯之聲在空中爆裂。

    破碎的金色光球四處飄飛散落，同時照亮了眼前面目猙獰的怪物。

    那完全就是一個勉強有人形的rou塊組合，頭和身軀擠在一起，似乎也沒有明晰的五官，只能看到一張巨大的嘴巴，里面有著層層疊疊的尖牙，一圈一圈地密布、從嘴邊旋轉(zhuǎn)到口腔內(nèi)部。

    它還有兩條凸起的前肢，肢體末端有著剃刀般的利爪。

    那本該是相當(dāng)鋒利雪亮的爪刃，爪間卻凝固著黑紅的斑斑血跡，甚至還有少許碎rou，因此看上去極為骯臟惡心。

    相比之下，戴雅在迷霧森林火化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低階惡魔，都快要算得上是美顏盛世了。

    這個形象暫且不提，但是空氣中彌漫的味道真的令人作嘔。

    另外，這個怪物的攻勢非常迅猛，雖然看上去是一團臃腫的rou塊，動作卻是又急又快，接下這些攻擊就讓人疲于應(yīng)對，甚至從神智上都無法分心。

    而且她一邊打一邊還壓抑著反胃感。

    圣光盾早就破了，一不注意，怪物的利爪從肩上滑落，卸掉了她的整個右臂。

    “…………”

    臥槽。

    這是她第一次體驗斷肢的痛苦。

    那一刻的感覺非常怪異。

    自從數(shù)月前凌旭開始訓(xùn)練她，并警告她在天梯賽中斷手斷腳是常事早晚要習(xí)慣，她有時就會擔(dān)心一下，因為她總覺得這事一旦發(fā)生，自己一定會滿腦子空白，或者是因為震驚而再次露出破綻。

    此時，戴雅異常地清醒。

    右臂被削掉之后，在疼痛尚未席卷全身的短暫瞬間，她將左手的刀插進了怪物的嘴里，后者閉上血盆大口，然后，死命一咬。

    它似乎只是下意識想吞掉任何送進嘴中的存在，然而那些鋸齒般的尖牙卻紛紛崩斷，怪物痛苦地哀嚎起來，碎裂的牙齒被噴得漫天濺射。

    戴雅死死咬住嘴唇，她無暇去撿胳膊，因此也沒法給自己治療——拼合斷臂比斷臂再生要容易無數(shù)倍，而且她也從未試過讓自己重新長出一條胳膊的圣術(shù)。

    那已經(jīng)超乎治愈術(shù)和大治愈術(shù)的范圍了，興許只有大祭司們神愈術(shù)才能做到。

    “……我以我主無上光明神之名宣誓，懲戒墮入黑暗的不潔生靈?！?/br>
    血紅利刃上燃起一線蒼白的光焰。

    戴雅將劍氣灌注左臂，刀身上的紅色光影倏然暴漲，卻并未淹沒刀刃上泛起的白焰，她猛地橫向一揮，長刀直接割開怪物的口腔，將它的頭顱撕開一半。

    這一下重創(chuàng)，怪物的嚎叫聲幾乎掀翻了房間的屋頂，墻壁和地面似乎都輕微震蕩起來。

    它的攻勢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神圣之火將從汝體內(nèi)發(fā)出，將汝之污穢身軀焚成灰燼?！?/br>
    長刀哐啷墜地。

    然后化作一道紅影回歸腕上。

    戴雅坐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斷臂齜牙咧嘴。

    她面前是狂舞呼嘯的白色烈焰，火光明滅閃動，投影在少女略顯蒼白的臉上，圣火完全吞噬了怪物的身影，刺耳的慘叫和焦糊的燒灼聲混合在一起。

    試煉之間里的黑暗褪去，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空白房間。

    戴雅嘴角抽搐著將斷掉的手臂接上。

    她先是試著調(diào)動精神力想用時間魔法，嘗試了一會兒無果，只是清理了身上的血跡還有復(fù)原了破掉的衣袖。

    戴雅：“…………”

    她只能放棄治療，默默地給自己刷了幾個治愈術(shù)。

    骨骼先行相接，然后是血rou生長的疼痛。

    過了一會兒，她勉強習(xí)慣了這種感覺，不至于因為太痛而露出讓人驚恐的表情，這才打開門出去。

    “……太好了?！?/br>
    外面的小隊長毫不掩飾地松了口氣。

    其他幾個圣騎士站在他旁邊，臉上也都或多或少有些慶幸，大概是怕謝伊閣下的學(xué)生真的那么死了，畢竟是他們安排了考核方式——實際上有不止一種形式可以選擇，他們給出的這個方案雖然不是最難的，但也并不簡單。

    “那個東西，”戴雅抬手比劃了一下，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描述自己剛才的對手，“它殺過多少人了？”

    “十六個試煉者，其中有幾個大劍師和靈劍師，這還不算我們把它抓到之前?！?/br>
    小隊長嘆了口氣，“它是惡魔和食人魔的混血，從惡魔母親身上獲得了很強的自愈力，如果你不會懲戒，只想憑著劍氣或者魔法殺死它非常難，至少你的無屬性劍氣是做不到的，當(dāng)然假如你能做到，我們會給你換個對手?！?/br>
    戴雅點了點頭，“我有個問題，食人魔至少還是有頭有臉的，惡魔也沒有那種類型的，它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混的比較失敗吧，否則怎么可能一出生就被它母親丟了呢?！?/br>
    小隊長聳了聳肩，“總之，這是個中等難度的測試，是模擬在戰(zhàn)場上釋放懲戒，譬如惡劣的環(huán)境——氣味很糟糕對吧，是不是一直想吐，這肯定讓你分散精力?！?/br>
    戴雅默默點頭。

    她倒是知道有封閉五感的圣術(shù)無之結(jié)界，然而那是作用在敵人身上的，是削弱類的高階圣術(shù)，高階圣術(shù)學(xué)習(xí)起來都極為困難，而且圣靈體對于這種外放的圣術(shù)學(xué)習(xí)沒什么加持，因此她也不會。

    “還有頻繁的攻擊——其實許多惡魔的攻擊動作都未必有那樣快的頻率，不過也有惡魔比它更快，但終點是考驗受試者能否在很難專注的狀態(tài)里釋放懲戒?！?/br>
    結(jié)束了這番解釋后，小隊長很利落地給了她烙印。

    戴雅心情復(fù)雜地看著自己多了一個圣火徽記，她知道這東西來之不易，譬如說那個試煉之間里已經(jīng)折損了十六個人。

    “那些犧牲的人，他們和我一樣嗎？”

    “這個嘛，其中有圣騎士也有想要晉升賢者的牧師。”

    小隊長搖了搖頭，“那些牧師已經(jīng)通過了前面的考核，在最后檢驗懲戒的關(guān)卡上失敗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的戰(zhàn)斗力肯定是勝過五階戰(zhàn)士了，至少在和暗裔生物的作戰(zhàn)中是這樣的?！?/br>
    戴雅：“……”

    怪不得她在學(xué)院和總殿里都見過很多牧師，明明已經(jīng)掌握了懲戒，或者說已經(jīng)成功釋放過懲戒，卻遲遲不參與轉(zhuǎn)職試煉沒成為賢者！

    剛才那種程度，并非是會了懲戒就一定能通過的。

    回想自己在迷霧森林釋放的數(shù)十次懲戒，彼時每每施術(shù)前，都是她先看到惡魔，或者至少雙方有一段距離。

    在惡魔靠近之前，她就能完成懲戒了。

    剛才那種突如其來的襲擊，以及連續(xù)不斷的后招，著實讓人措手不及，如果換個魔法師來，會元素化的肯定沒問題，但如果也只是四階五階的水平，失敗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你還準(zhǔn)備試試別的嗎，戴雅？”

    小隊長倒是個自來熟，很快就喊起了名字，“我聽說你的治愈術(shù)也不錯，如果你的大治愈術(shù)通過測試，身上也可以多一個類似祭祀的十字徽記當(dāng)證明，當(dāng)然，如果你會圣光囚籠，也可以試試看，釘錘徽記也挺好看的……”

    戴雅：“……”

    她連忙謝絕。

    大治愈術(shù)倒是會，但是作用在自己身上沒問題，在別人身上恐怕不能達標(biāo)，至于圣光囚籠，她更是半吊子。

    離開試煉之間的入口后，陸靜言帶著她原路返回，戴雅走在這位大隊長的身側(cè)，感覺到對方頻頻掃來的目光。

    少女忍不住抬頭去看，看到便宜師姐滿眼疑惑。

    戴雅：“……？？？”

    陸靜言干脆停住腳步，一聲不吭地看了她幾秒鐘，“你?！?/br>
    戴雅驚悚地發(fā)現(xiàn)她出聲了，“??？”

    大隊長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困惑表情，“你是時間法師？”

    第73章

    陸靜言并沒有盯著她太久。

    大概依然是因為討厭目光接觸，所以看了她兩眼就挪開視線，一邊向前走一邊繼續(xù)觀望窗外的風(fēng)景。

    似乎完全不期待她的回答。

    在短暫的震驚后，戴雅漸漸開始思考。

    剛才，自己使用時間魔法想要讓倒退自己身體的時間——讓身體狀態(tài)回到胳膊被斬斷之后，這事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