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玉，這看到的和摸到的全然不一樣。不過觸手生涼，該是個上好的解暑圣器了?！痹逭虏辉诤踹@些東西，也不過是把玩了一會兒也就放下了，若不是這樣的東西出現(xiàn)在阿陵的身上，他根本就不會過問。

    陳陵眼睛里閃過一道帶著點點水汽的光，氣弱的哼了一聲，“這是當(dāng)年師傅在寒冰洞xue里發(fā)現(xiàn)的一塊玉石，因著這石頭的奇怪特質(zhì)，一向不愛什么玉石珠寶的師傅，便把它保存了下來?！?/br>
    陳陵眼睫脆弱的牽動兩下，臉色也蒼白下來，抽泣一般的連吐出來的聲音都顫抖了一下，“師傅說這個東西是最好的離別禮物，它質(zhì)地堅硬，還會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而改變自身的溫度。只是與之相反的是，這東西看著卻如水一般的溫柔靈動，就好像是人之間最后的分別，帶著離別時候的祝福，還有對不能參與你的未來的遙遙期許?！?/br>
    有淚滴滑落下來，他想起小的時候和師傅說過的一句話。

    那時候的他不過才有七八歲大，最喜歡的就是模仿大人說話，尤其是那些意味不明的卻又十分高深莫測的話，他最是喜歡。當(dāng)初找到這塊石頭的時候，他曾經(jīng)問過一個問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記得當(dāng)初問的是什么了，只記得當(dāng)時的師傅正是青春正好的好時光，一頭烏亮的頭發(fā)柔順的垂在身后，一雙好看的眼睛含著柔軟的波光，寬大的手掌摸著他的頭，輕聲笑著說：“這是以后送給我最重要的一個人的禮物，所以要好好珍藏。”

    “既然是要送給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那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送出去呢？”

    “因為師傅還不知道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誰呢?！?/br>
    “那什么時候可以知道呢？是不是要等到天穹上的最后一顆星辰隕落的時候，才能把這個東西裝在一個透明的瓶子里，順著風(fēng)兒的飄蕩過去呢！”

    師傅被他的奇思妙想所逗笑，開懷的笑著把他抱在懷里親昵的搖了搖，“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早在相遇的時刻就已經(jīng)譜就好了。我只需要等到那一個時刻，自然而然的這個東西就會送出去的?！?/br>
    這個東西就這么放在了那里，晃晃悠悠的日子過去了，他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東西，卻沒想到昨天會接到這樣的東西。

    “這食鐵獸，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動物了，我把它雕琢成這個樣子，時時掛在身上，就好像師傅還在我身邊陪伴著我一樣。不遠(yuǎn)萬里，都能和我在一起。”陳陵手指極愛惜的摸了摸那塊圓潤的玉石，浮在嘴角的那一抹花影一樣的虛無縹緲的麗色，在這笑容之中一點一點的化開了去。

    元清章沉默下來，這個結(jié)果，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

    “你不必這樣難過，你師父送你這個東西，想必也只是告訴你，你就此真正的長大了，是個離了巢xue，能搏擊長空的黑鷹了。自此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奮斗努力，他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的把你護在手心里了?！痹逭掳讶吮г趹牙铮p聲的安慰道，一雙眼睛中有暗流淺淺的劃過。

    他若是以為用這個就能分別他們兩個的話，那真真是打錯了主意。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無所有了，只有阿陵，是他千辛萬苦求來的，任何人都不能拆散他們倆。

    “你若是在這里傷心，才是讓你師傅心里傷心，他這樣的喜歡你，愛護你，恨不得把你化在掌心里一般的疼你愛你。你并未犯下什么大的錯事兒，不過是與我之間的感情不同于往來的倫理綱常罷了?！闭f著元清章輕蔑的嗤笑一聲，“我就不信這什么倫理綱常，這些個東西不過是先賢們自說自話罷了，誰說天底下只有男女相合才是正理。我們兩情相悅，與尋常男女并無不同，所異樣的不過就是因為我們都是男人罷了?！?/br>
    “你師傅是個百年來的驚世大材，他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浪不知道比我們多到哪里去了。我們這樣的，未必是開天辟地第一遭，只是他不曾想到竟是你給了他這樣大的一個驚嚇，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也是有的。你不必有什么負(fù)擔(dān)愧疚，只如往常一般的行事就是了。再者說了以后有了我這樣的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婿，又能和你仗劍天涯，秉承師傅他老人家的遺志，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寵愛你。豈不比那些嬌滴滴的還需要你來寵愛她們的貴重千金要好得多了?！痹逭录?xì)細(xì)的寬慰了一回，哄得人把郁郁的心情收了，才相攜著去賞了一回景，在船上對著湖光山色的用了一回飯，才頭對頭的擁著的睡著了。

    晚間便是瑤臺燈會了，日頭將將西落的時候，因著晚間陳陵要隨著升天燈，外頭伺候的書丹就進來叫醒兩人，元清章倒是早早地就醒了，這會兒正歪頭靠在枕頭上看陳陵的睡顏，見書丹進來叫醒人，擺擺手的不讓書丹動作，只自己湊近了的吹著氣的撩撥著他睡散了的，正掛在耳朵邊兒上的幾縷碎發(fā)。

    陳陵經(jīng)不住癢，這樣鍥而不舍的一直在耳朵邊兒上撩撥，讓他立時便醒了過來。有些起床氣的對著元清章錘了兩下，把人給推了出去，不許在他屋里跟著穿衣洗漱。

    元清章自然是得意的，領(lǐng)著彈云的到了另外一邊的側(cè)室當(dāng)中去，忙忙的整理好了就又回來不住地撩撥他。惹得陳陵煩不勝煩，差點兒就要用力把人還給掀出去。

    “你且消停些罷，你倒是無事一身輕，我可是到時候要跟著上去祝禱升天燈的，這衣裳繁瑣又厚重，本就不好穿了，你還在這里搗亂?！标惲暧行o奈的把肩頭上的幾串?dāng)囋谝黄鸬牧魈K穗子好好地順開，身后的書丹蝴蝶一樣的忙碌這為他穿衣裳。

    他現(xiàn)在穿的是與平日宗門當(dāng)中推崇的素凈顏色不同，一身火雨流星樣的紅色，層層疊疊的織金鮫綃紗衣，長長的拖在身后，肩頭上縫制的是紅水晶打磨成的米珠大小的流蘇。外頭有日光照射進來，落進眼睛里的皆是華華璀璨的珠光。

    擺在一邊的一看就十分繁重的頭冠上更是嵌著透水盈盈的寶石，微一轉(zhuǎn)動就是一道流淌的水光。垂墜在臉頰兩邊的紅絲帶好好地被分開的垂在盤子外頭，這是等著一會兒在要上臺的時候再戴上去的東西。只這一身忙乎下來，陳陵只是動動手的由著書丹套衣裳都累出一身的汗來，更不用說為他穿衣的書丹了。

    第八十二章：燈會

    “你這身衣裳瞧著倒是好看，就是看著都覺得累。”元清章牽著他身上的一根流蘇，眼中露出擔(dān)憂，“這么一身穿在身上，你只是穿在身上就是一身的汗，到時候定然是要動起來的，那個時候豈不是更要累出一身的汗來?！?/br>
    陳陵不在意的擦擦自己的汗珠，撫平身上的褶皺，“不妨事，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過是現(xiàn)在類一會兒罷了。到時候在半山腰上的迎風(fēng)臺上祝禱，那兒的風(fēng)大，吹在身上，只有讓人覺得涼快的?！闭f著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長長的拖曳在地上的輕紗被書丹好好地鋪開了的握在手里，就怕這一路上沾了灰塵，到時候不好看了。

    元清章抱著他的頭冠，拿在手上才發(fā)覺這分量還是不輕，上頭有金絲拉出來的滴珠，細(xì)密的垂掛在兩邊，隨著走動搖晃出碎碎的珠光。

    穿著這么一身，自然是不能再大張旗鼓的往人多的地方走，書丹扶著他走了一條少有人走的小路，一路走走停停的總算是到了迎風(fēng)，這里已經(jīng)坐了許多人。

    迎風(fēng)臺是雙子峰，中間斷開一個凹陷的大坑，里頭被人引了九層瀑布的水，在中間的凹陷處流動的聚集處一個水光閃爍的潭子來。淙淙的流水，沿著兩邊的斷開的地方，順著山壁流淌下去。偏生最妙的是其中還長著一樹花瓣雪白的白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一年四季倒是有三個季節(jié)在開著花。

    粉白的花瓣蓬松松的擠在一處，經(jīng)過幾代人的精細(xì)保養(yǎng)，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高的探出山峰一大截。堆在山峰之間的那一大朵白色的樹冠，就像是一朵停留在這里的云氣，邊緣被風(fēng)吹起細(xì)白的花瓣，輕柔的翩翩飛舞，落在山壁上開鑿出來的平坦的石臺上。落在擺放在案幾上的酒盞里，溫柔的漾開幾圈漣漪。

    戚夢棠和戚夢虞已經(jīng)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就落坐在兩邊的山峰頂上，戚夢棠的身后還擺著一架稍小一些的案幾，一看就知道是為他準(zhǔn)備的。

    今日兩人都是盛裝打扮，戚夢虞的臉色不知道是不會因為悉心裝點過的緣故，看起來紅潤健康許多。戚夢棠也是一樣的一身隆重的青竹色的衣裳，領(lǐng)子上垂著兩束青色的瓔珞，套著枚白玉環(huán)。

    不過即便今日多少人穿得如何的隆重精美，但陳陵一出現(xiàn)，還是奪去了大半的目光。

    “從前從未見過阿陵穿紅衣，從來都是一身素淡顏色示人，不想阿陵穿起這樣顏色的衣裳，竟是這般的驚魂奪魄?！弊蒙越┑男L(fēng)長老摸了一把胡子，笑著贊嘆。

    更在遠(yuǎn)處一些的趙飛白更是輕佻的端起一杯酒遙遙的示意，眼角嫵媚的彎了一下，“這山上到處都是素凈的寡淡顏色，早都已經(jīng)看膩了，要不是實在不能違抗小師叔，我早就一天變著花樣的穿衣裳了。什么亮眼穿什么。”

    小師叔瞪他一眼，恨得牙根癢癢，他在口舌上向來不是趙飛白的對手，現(xiàn)在說話也只是自取其辱罷了。反正大多數(shù)的人都知道他的原則，和與趙飛白之間不睦的緣故，也不怕外人再看些笑話了。避過臉去的不看他，眼不見心不煩。

    陳陵暗暗地瞪了他一眼，緩步走過來先對著戚夢虞行了一禮，再對著戚夢棠行禮，被戚夢虞叫了起之后才緩步走到他師傅身后坐下。書丹還是隨行的跟在他身邊，元清章這次竟然也乖乖地走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坐好，讓陳陵驚異的投去一個眼神。

    自從和元清章相識以來，他哪天不是在離經(jīng)叛道和慵懶放誕中攪風(fēng)攪雨，就連把天捅下來一個窟窿也面不改色。來的時候他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讓他乖乖地不鬧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不廢一言半句的就達(dá)到了目的。

    元清章見他看過去，馬上回過來一個纏綿火熱的眼波，惹得坐在前頭的，也跟著被這眼波掃了一下的師傅不悅的皺著眉頭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