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說的就當(dāng)是我說的話，自然算數(shù)，若是你真的肯答應(yīng)，從此老老實實的，不再起什么風(fēng)波，一心一意的對待他。我會親手寫一封密信，印上我的印鑒，交與你保管，你便不用再擔(dān)心我會隨時的出爾反爾了。”戚夢虞抬眼漠然的掃了他一遍，這個時候才明顯的露出一副自家養(yǎng)得好白菜被一頭豬拱了的嫌棄表情來，“就你這樣的，能讓阿陵那孩子喜歡上你，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嘖……”

    戚夢棠不耐煩再看他，龍飛鳳舞的在紙上寫了剛才說的條款，末了，還讓元清章仔細看過才蓋上印鑒，再讓他自己也簽了名字，鎖在一個天宮匣里，用了八重密鎖鎖了的交給他保管。

    元清章帶著這個東西，心上沉甸甸的石頭一下便去了許多，總算是眉飛色舞的作態(tài)的彎腰拱手柔順的道：“那侄女婿便在這里向叔父問安了，到時候還請一定要出席我和阿陵成婚時候的喜宴，若是到時候由您來為我們主婚，那更是再好不過的了。”說罷伸手拋了一柄小小的拇指大小粗細的簽子給于菀，“這是我的信物，你拿著這個，到時候我身邊的彈云自會帶你去找你那孩子?！?/br>
    戚夢虞像是在看一個得寸進尺不知死活的sao氣蘿卜，眉眼冷肅又嫌棄的飛快的掃了一滾！再在這里礙我的眼，小心你心心念念的事兒立刻作廢！”

    元清章現(xiàn)在是眉飛色舞喜不自勝，也不在意戚夢虞這幾句話，笑吟吟的揣著得來的尚方寶劍走了。

    他走了之后，這屋子里沉悶的氣息才重新緩緩地流動起來，只是于菀在剛才剖白的說了那樣的一番話之后，卻再無往日在戚夢虞面前的自在鮮活。只是垂著頭的不敢看他。

    戚夢虞輕聲嘆了一口氣，把手上的茶盞放下，一雙淡色的眼睛無奈的看向她，“你不必這樣，我這些年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了，只是我一直不肯相信，也不甘心。我并不是一個看重皮囊的人，我的心肺早在兒時便就冷了，只此一生只容得下你們兩個，現(xiàn)在或許還要加上一個阿陵，畢竟他是你喜歡的孩子。今日聽了你這幾句話，其實我很高興?！弊詈笠痪湓捪袷窃诤韲瞪钐庯h出來的，若有似無的帶著一點點的苦澀，又像是一點釋然。

    “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主意極正的人，一直很清醒的活著，活得干凈明白。我很羨慕。”戚夢虞垂眼想起過去少有的那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那時候他們還都是一個只需要好好修煉的弟子罷了，每日想的做多的不過是如何的能讓自己的武藝更精進些。每日下了晚課回來，他們?nèi)齻€都會約在半山腰的那個唐花蕩，坐在茹娜融融的草甸上，靠著粗壯的唐花樹干，抱著手上熱騰騰的餅子一起看著夕陽晚霞，一邊說著今日的見聞。

    那個時候連山風(fēng)都是暖的，面前有潔白的蝴蝶飛過，湛藍的裹了糖絲一樣的天空上連那一縷縷散碎的云都是溫和的。身邊有哥哥驕傲的吹牛聲，還有少女活潑歡快的訴說者的瑣碎小事。

    那個時候只覺得只有這一刻才是最快樂安然的快樂。

    第七十八章：不見

    戚夢虞好好地說起話來還是很能讓人感同身受的，于菀也隨著他的話響起從前三人在一起的時候，“是啊，那個時候的人，那個時候的風(fēng)景，都是舒緩悠揚的。我還記得大哥喜歡現(xiàn)在元寶山上的那道飛鴻懸浦橋，說是在上頭練功的時候，最是讓人心潮寧靜，有大自在之感。二哥則是喜歡山腳下的那棵百年老樹。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時大哥說的話。”

    當(dāng)時的戚夢棠就已經(jīng)顯露出自己獨特的特質(zhì)來，還沒有后來的自負和驕傲，但是已經(jīng)有了爭強好勝的不服輸?shù)木?，喜歡的是有沖勁和酣暢淋漓的東西，不喜歡這些個風(fēng)花雪月的娘們兒唧唧的東西。一同相處這么久了，拿戚夢虞也當(dāng)做自己的親兄弟一般的看待，經(jīng)常對著他道：“阿虞啊，我知道你好風(fēng)雅，但這習(xí)武之人就是要有一股子進取的銳氣，胸中自有浩瀚天海。你這樣對著一顆樹，成日家的看，能看出什么？別到時候自己都生成了一棵樹，變得跟這樹一樣的木木呆呆的?！?/br>
    這話他說了不下幾百遍，到后來就算是戚夢虞說他只不過是喜歡在這樹下乘涼，也還是管不住他的嘴巴，一樣的叭叭叭的來回的時不時的就要說上這么一句。

    “大哥不喜歡你溫潤的與世無爭的書生意氣，時常說你是溫吞吞的慢性子，再這樣的磨蹭下去，只怕到時候連自己的仇也報不了?！庇谳艺f到這里有些唏噓，她曾經(jīng)也是和大哥一樣的想法，想著或許是師傅教的好，還有這天幕山的氣氛好，所以讓二哥變得溫潤了下來。

    “我不討厭這樣的你，我甚至有時候會在想，若是你真的忘了這仇恨，或許對你才是最好的?！庇谳铱粗樕n白渾似久病不愈，大限將至的二哥，的湮滅一絲水跡，“這樣你就還像從前一樣的，做一個仗劍天涯的風(fēng)雅俠客，在江湖上留下許多的美好傳說?！?/br>
    “可是我沒有忘記，我沒有一刻忘記當(dāng)年的場景，那些腥臭的血色還牢牢的釘在我的腦袋當(dāng)中，就算是夜深人靜之時，也沒有一刻忘卻?！逼輭粲菝娌桓纳恼f，這件事已經(jīng)離現(xiàn)在的他太過遙遠了，曾經(jīng)的仇人和家人都已經(jīng)迷糊了，偶然之間回想起來的也不過是一星半點兒的朦朧記憶罷了。

    “所以，你才會把那孩子慢慢的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像你當(dāng)年一樣?！庇谳逸p輕地道：“我見過那孩子了，那孩子很像年輕時候的二哥?！?/br>
    戚夢虞并不反對她的這個想法，平和的笑了一聲，“今日本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倒叫你受了牽連，救出兒子之后在這兒過了燈會之后再回去吧，你也該和大哥和阿陵見見，他們都很想你?！闭f罷陡然之間沒了精氣神一樣的軟軟的倒在椅子上，撐著頭的不再和于菀說話。

    于菀眼瞼輕輕撲閃兩下，心里強忍著的按捺下去即將要嘆息出聲的惋惜，她站起身，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門口自然站著接她去見孩子的人，是剛剛引著她進來的那個容貌姣好，氣質(zhì)若巖巖孤松的少年。等走到了大門外，在開口問道：“你們師傅是領(lǐng)了哪家的孩子養(yǎng)在身邊了么？在他屋中看見許多的小孩子的玩意兒，這么多年不見他，竟不知道他已然有了孩子。你師父脾性清冷，不喜歡與人來往，身邊有個活潑些的孩子，對他也好。”

    那男子是戚夢虞的二徒弟，名喚武清的，性情孤請寡言，但聽見這句話也不由得出聲駁道：“夫人錯了，師傅身邊哪里有領(lǐng)過什么孩子，他此生唯一愛護過的就只有小師弟一人罷了。當(dāng)年還是師傅在禹州的時候看見小師弟，當(dāng)時心中便有了想要養(yǎng)在身邊的念頭，但還未動作就被粟音仙子帶回了宗門，又被劍宗大人搶了先，這才沒做了自己身邊的弟子。但這么多年和劍宗大人一樣的如父親一般的照看著小師弟長大，我們每個人都時常被師傅耳提面命的說是要好生照顧著小師弟，不可讓他受了委屈。那些個小玩意兒，都是當(dāng)年小師弟在這里玩耍的時候，師傅親手做的?！?/br>
    說到那些個小玩意兒，武清也難得的有些感慨，他們師傅是個什么性子，他們做徒弟的自然最為知曉，這樣一個稱得上是冷心冷肺的冰雪做心肝的人，竟然會有一天這樣的把一個人放在心上，著實是叫他們驚訝悵惘。

    驚訝的是竟還有能看見他這樣有人情味的一天，悵惘的是他們作為他的徒弟，早年間便就跟了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伴了他這么多年，到最后還比不上一個晚了許多年的孩子。還在他們也不是什么善妒的人，不過是閑暇時閑談兩句便就罷了。

    “原是這樣······二哥果真與以前絲毫未變，還是一樣的赤血熱誠。”于菀最后一句話是裹在口之中慢慢的吐出來的，叫跟在一邊的武清心中微微一驚。這婦人先前來的先來的時候，不過以為是一個與師傅家中有親的尋常親眷有罷了，但現(xiàn)在看來與師傅之間該是有什么更深的淵源才是。只可惜了剛才只能在外頭守著，不能進去，若是能進去聽上一言兩語，也是好的。

    武清很可惜沒能聽見自家?guī)煾傅男〉老?，只能揣著淡淡的不甘心和好奇陪著于菀走了?/br>
    轉(zhuǎn)眼之間瑤臺燈會便到了，有了戚夢虞的首肯，元清章和陳陵兩個人鞥是明目張膽的整日的膩在一處，不過短短兩日便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了劍宗宗主的那個徒弟有了一個男性伴侶。

    且不說這個消息出來之后，引得多少仙姑心中傷心，暗地里狠狠的咒罵了元清章一百遍，戚夢棠聽見這個消息之后更是氣得閉門不見他們兩個，就連陳陵帶著他最喜歡的桃花銀魚羹都未曾打動他開門。

    陳陵苦巴巴的守在門外，臉頰旁邊吊下來的一串綠油油的藤蔓上撩撥一樣的勾著他的頭發(fā)，他看著手上捧著的桃花銀魚羹，可憐兮兮的道：“師傅，這是徒兒親手做的羹湯，和興伯學(xué)了許久，剛做好便就想著要來孝敬您了。您便是不在乎徒兒的這點兒微末心意，也該領(lǐng)一領(lǐng)興伯的辛苦才是。興伯為了徒兒能學(xué)好這道羹湯，可是辛苦了大半日呢，現(xiàn)在還要忙著和吳伯去置辦燈會最后要用的東西，你若是不接，可是白白浪費了興伯的辛苦?！?/br>
    他知道他這個師傅自來是小氣得緊的，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捅出來之后，定然是要被師傅訓(xùn)誡上許久的，甚至可能還會被師傅勒令讓他和阿章分開。只是沒想到這些都沒有，這樣的安靜的拒之門外才是讓他最為擔(dān)心的。

    現(xiàn)在離著師傅不吃不喝已經(jīng)三日了，本身師傅的胃就不好，若是再這樣的熬下去，只怕日后更是對身子不好。

    陳陵上前又扣了幾聲，還是沒有一絲動靜，只能把東西原樣的端回去。剛走下木藤樓梯，就見書墨站在那里噙著一抹笑的看著他，顯見是來了很久了。

    “師傅還是不肯見我，早知道我便應(yīng)該慢慢來的，這樣突如其來，也難怪師傅受不住?！标惲陠蕷獾拿佳鄱紱]了精神，和書墨說話也是淡淡的。

    書墨知道宗主在想什么，左不過是想要和他耗上幾日，考驗考驗他們倆彼此的真心。這樣的賭氣的一看便不像宗主的性子的局，若在往日，只怕公子早早的就已經(jīng)看出來了，只是現(xiàn)在關(guān)心則亂，且這件事實在是太過于驚世駭俗，才讓公子失了分寸?？墒撬麉s不打算提醒，眼睜睜的看著一頭外來的臭氣熏天的豬進得自家的院子，就已經(jīng)是足夠倒胃口了，現(xiàn)在這頭豬還想要把他們精心伺候的最好的那株花給叼走，如何不能讓他心生惡意。

    “公子別難過，宗主不過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公子和一個男人之間做出此等事情來罷了，待到宗主大人想明白了，自然是會體諒公子的?！睍珱]什么真心的拿客套話安慰了兩句，果然看見公子頹靡的搖搖頭，“師傅自小疼愛我，我要什么從沒有不應(yīng)的，我也實在是太過于任性了，絲毫不考慮師傅現(xiàn)在年紀(jì)漸漸地大了，絲毫經(jīng)不得這些消息。我還這樣的刺激他，實在是我的過錯?！?/br>
    書墨見他果真這樣想，心中便安下了一半，裝著無力安慰的道：“公子······也別太憂心了，您的心意，宗主都是知道的，只是現(xiàn)在一時半刻的轉(zhuǎn)不過彎來罷了。現(xiàn)在怎的不見元當(dāng)家？”

    “他原也是想要和我一起過來的，但我怕師傅到時候知道他跟在身邊心緒不佳，所以先讓他在不遠的止水亭等我。”陳陵勉強的笑著和書墨又說了幾句話，正要端著手上的羹湯回去，卻被書墨攔了下來。

    “這東西我?guī)凸尤ニ桶?，宗主這幾日沒吃東西了，剛才想必也是和公子堵著一口氣才閉門不出，現(xiàn)在我?guī)凸尤ニ?，想必宗主?yīng)該會吃上一點兒?！?/br>
    “那······便麻煩你了?！标惲曛罆謳煾抵赜?，這件事交給他去辦再好不過，只是終究沒能把東西親手動進去，沒和師傅見上一面，解釋清楚，心中還是存著些遺憾。臨走的時候又細細的叮囑了幾句，才三步一回首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