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過繼
方弛遠迷糊著,等到下午申時之后,張氏還沒有帶人來,方弛遠知道事情大概已經(jīng)解決了,只是他的病更加嚴重了,他躺在床上,額頭燙的驚人,中午只吃了一個雜面窩頭,喝了一碗水。感覺腦袋暈暈的,卻不得不強撐著思考接下來的打算。 這個家他是呆不下去的,古代各種法律條款,道德約束,都讓他在家人的迫害前毫無招架之力,一個“孝”字就足以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他翻過宋朝的野史,隨筆。朱熹把學(xué)校教育分為小學(xué)(八~15歲)、大學(xué)(16歲以后)兩個階段,無論小學(xué)大學(xué),都以“明人倫”為目的。他主張小學(xué)要學(xué)習(xí)“灑掃、應(yīng)對、進退之節(jié)”,遵守“孝、悌、忠、信”等道德規(guī)范。大學(xué)要“明明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沧ⅰ场靶ⅰ蔽幕菑男【蜕钊肴诵牡模皇撬粋€稚童隨便說幾句就能改變什么,社會的大環(huán)境如此,即使有的孝義本身就帶有錯誤性,在這里也容不得他反駁。 除此之外,“士農(nóng)工商”,古人階級劃分也是十分嚴重,像是商賈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受到很大限制,稍不留神就可能惹上官司。 因為前世讀過許多唐宋野史,隨筆,加上他這八年的親身見聞,他知道讀書出仕才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 酉時,方弛遠的小嬸子過來敲他的窗戶,方弛遠頭疼的厲害,還是強撐著笑臉和小劉氏說話。 “遠兒還沒吃飯吧?”方弛遠一露面,小劉氏沒有馬上提錢,反而喜笑顏開的說:“嬸兒給你帶了個雞蛋,快來嘗嘗。” 過了中午的熱氣,酉時天又冷了起來,在夾帶著傍晚的涼風(fēng),方弛遠一露面就是一個哆嗦。 因為太餓了,所以即使知道發(fā)燒吃雞蛋會不利于他的恢復(fù),但他還是吃了,一個雞蛋吃完他感覺更餓了,沒辦法就咕嘟咕嘟的喝水。 小劉氏看見方弛遠吃完飯,臉色不變的繼續(xù)說:“遠兒你真聰明,我上午回去給你奶說,沒想到你奶奶真同意了,你說我咋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呢?”小劉氏看著張弛遠的臉色,沒她想看見的感激,還是笑著繼續(xù)說:“要是想到早就把你救出去了!” “哈哈哈”方弛遠跟著笑了幾聲,因為難受也沒有奉承小劉氏幾句,他太難受了,腦袋暈的都快不能思考了。 張氏老了,最在意的一是生死,二是臉面。她人老又虛榮,一輩子沒怎么風(fēng)光過,家里沒錢,人也不漂亮,沒什么值得炫耀的,前年方弛清考中童生的事被她翻來覆去說了一年多,覺得給她掙了臉面,不然以她小氣吝嗇的性格,方弛清的書怕是早就讀不下去了。 他的辦法主要就是就抓住張氏的這兩點,一是他搬出去,離的遠了,不接觸也就克不到家人,二是搬出去總比賣了好聽,不損害張氏的名聲,在古代男孩和女孩還是不一樣的,而且不會影響她孫兒的仕途,不然讀書人注重名節(jié),家里出來了賣兄弟的事,以后不好當(dāng)官, 最重要的是可以給她留下一個慈愛孫兒的好名聲,以后出去肯定會被人稱贊。 方弛遠知道這兩點肯定會打動張氏,但是想讓她同意恐怕小劉氏還是費了不少力,但是自己還沒出去,不能把錢給她,想到這里張弛遠還是對小劉氏笑了笑。而且搬出去并不是他的目的,他要離開這個家,完完全全的離開,戶籍也要脫離出去,就像先前說的讀書人注重名節(jié),他以后想考科舉也怕被這一家人拖累。 所以他又讓四歲的方弛澈把張氏要賣了他的事告訴了他堂大伯方喜云,方喜云今年三十五歲,妻子趙春青是他母親的親jiejie,家里無子,只有一個四歲的女兒,以方弛遠一個現(xiàn)代外科醫(yī)生的眼光來看,原因應(yīng)該出在方喜云身上,不過這都無所謂方弛遠父母離世后,方喜云夫婦一直想過繼他,不過礙于他爹就他一個獨苗苗,怕張氏不同意,一直沒提。而且趙氏很喜歡他,因為他是她jiejie的親兒子,從小就親熱,張弛遠長的也清秀可愛,這次他們知道張氏要賣掉他估計就要有行動了。 腦袋昏沉沉的,卻還有為自己打算清楚,他們這個家里太窮了,雖然自宋之后,農(nóng)家生活改善很多,而且瓊朝收稅,服役的情況也不是十分嚴重,沒有沿襲宋朝自五代繼承的苛捐雜稅〔注〕,減輕了農(nóng)家負擔(dān)。 但是他家成年壯勞力只有他爺爺方安河和小叔方喜亮兩個人,以前有他父親在,和別人家四五個壯勞力相比,差距還不明顯,但是他父親去世后,家里的勞動力就捉襟見肘了。 現(xiàn)在他們家養(yǎng)了兩頭豬,十一二只雞,都是小劉氏和他喂著,一頭豬養(yǎng)到年前,自家殺了賣,能賣到四兩多一些,賣給豬販子就只能得三兩,每年他家都是殺一頭賣一頭,去掉買豬仔的一兩銀子,和中間半兩多的花銷,滿打滿算每年才能賺個五到六兩的樣子,這還不算如果豬生了病可能會是個血本無歸的局面。 除此之外種田雖然是家里收入的大頭,但是收稅也重,家里四十三畝地,畝產(chǎn)糧食3.5石,350斤左右,糧食價格自宋朝以后稍有些提升,能賣八到10文錢一斤〔注〕,每年能有十四兩的收成,稅收只有畝稅和人頭稅,服役另算,畝稅按照每畝收成十取二,人頭稅按十二歲開始計算,每人500文,〔注〕比往朝三歲就開始收稅的政策放寬了很多,所以按照方家的情況來算每年能有14兩銀子的盈余,就算不錯了,供方弛清一個人讀書都捉襟見肘,還要小叔方喜亮?xí)r常接一些磚瓦匠的活給兒子買書交束脩,可想而知,在這個家他若想讀書的困難程度。 他不想種田,看看家里就知道種田的投收比太過感人,學(xué)個手藝也不錯,但是有更好的道路,他還是想嘗試努力一下。 戌時,方弛遠睡下了,因為天太冷,所以連做的夢都是冬天,夢里他好像看見了自己前世的爺奶,他們想起自己的時候還是會難過,不過有其他孫兒陪伴也不顯孤單,這個夢讓方弛遠很開心,所以一夢就是三天。 * 迷迷糊糊,方弛遠從夢里醒來的時候,嘴角還掛著笑,醒來迷茫了一會感覺頭不是那么疼了,身上也熱乎乎的,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在原來的破房子里了。 他剛有動作,坐在他邊上的姨母也是他大伯母就馬上湊了過來。 “遠兒,遠兒你醒了!”聲音里帶著緊張和顫抖,大伯母趙氏馬上摸了摸方弛遠的頭,“謝天謝地,沒那么燙了!你感覺好一點了嗎?” 看見大伯母的關(guān)心,方弛遠能感到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動:“我沒事姨母,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你這孩子!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不來給姨媽說!”趙氏看著方弛遠眼圈通紅,“你娘走了之后讓我照顧你,我就把你照顧成這樣,讓我以后哪還有臉見你娘!” 趙青春一邊說著一邊抹眼淚,她是真的心疼方弛遠,這兩天方弛遠昏迷著,她沒日沒夜的守在他身邊,沒人知道她是怎么熬過來的,這一年多,她見過方弛遠許多次,也給他送了很多吃的穿的,只是沒想到老張氏這么歹毒,對自己的親孫子也能這么虐待,方弛遠又是個悶性子,受了委屈也不和她說,當(dāng)時聽方弛澈說老張氏那個老毒婦要把他家遠兒賣了的時候,她都要瘋了。 “姨母!”張弛遠努力笑了笑,雖然按輩分來說,方喜云和他父親是堂兄弟,他應(yīng)該喊趙青春大伯母,但是因為他母親的原因他一直都是喊的姨母。方弛遠用小手擦掉趙氏臉上的眼淚,“姨母不哭了,我沒事了!” 趙青春看著方弛遠大病初愈的蒼白臉蛋,心里又是一痛,這次說什么也要把遠兒過繼到她的膝下,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決心。 接下來一個月方弛遠都是在方喜云家住著,一個月的修養(yǎng)他的氣色好了很多,而且他剛剛過來,趙氏心疼他給他做了一套衣服,現(xiàn)在看著也是一個清秀的小少年了,沒有了先前在方家的邋遢。 聽他姨母說,他過繼過來的事已經(jīng)定下了,只等過了族譜他就是方家的人,方喜云的爹方安山是方氏一族的族長,又是家里的長子,當(dāng)年分家的時候,田地比方安河分的多,所以家里比方安河家富裕一些,供出了方喜云這個秀才。 方喜云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家里生活不錯,加上他舉人一次沒考上也就不再考了,沒多花費錢,在鄉(xiāng)里開了個小私塾,給小孩啟蒙,因為離鎮(zhèn)子近,教的也不錯,所以也能收到一些學(xué)生,日子過的不錯,他們一家在張家村的地位也高,畢竟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 在這一個月里,方弛遠和方喜云接觸了很多,因為自己長的不錯,血緣關(guān)系也算親近,所以方弛遠看得出來,方喜云對自己挺滿意的,他不得不感嘆,顏值這個東西還真是男女老幼大小通殺?。?/br> 一個月的時間,張弛遠過的很舒服,和以前相比好了太多,臉上長了點rou,而且竟然有想長個的趨勢,11月初九這一天到了,這是方安山算的好日子,這一天,方家祠堂里擠滿了人,人人表情莊重,沒有閑談?wù)f話的。 方弛遠悄悄抬頭看看,發(fā)現(xiàn)不僅是自己,族里的新生兒也都被父母抱著跪在他邊上,想來也是要把名字寫在族譜上,不然就要等到年后,新年祭祖的時候,按慣例并不登記族譜?!沧ⅰ?/br> 方安山身為族長,上名的時候他就站在一邊唱著族里新生兒的生辰八字和應(yīng)該寫到哪一家的名字,輪到方弛遠的時候,就把方喜云過繼方弛遠的原因說給先祖聽,方弛遠跟著姨母跪在祖宗牌位下面,靜靜的聽著,等到過繼了名字之后,族譜上留名就算是板上釘釘了,趙氏舒了一口氣,方弛遠也覺得輕松了很多。 方喜云并沒有給給方弛遠改名,只是給他填了一個小名叫三味。 按照方喜云的話說就是他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許多,人生百味就給他取名三味,希望他以后能品位人生中的其他喜悅。 族里的事情處理好,接下來就是戶籍和各中雜事,這些都由趙氏和方喜云去處理,方弛遠無事就在家翻書看,可能是帶著前世記憶的原因,這一世的方弛遠記憶力也很厲害,只是大多字他都不認識,只是憑借現(xiàn)代的漢字去猜測,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新年快到來的時候,方弛遠戶籍也辦好了,從此以后他就可以真真正正以方喜云兒子的身份落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