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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太行道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李懷信貞白皆是一愣,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他是我親爹?!?/br>
    虎毒還不食子呢?能是親爹?親爹能把自己女兒弄死了養(yǎng)作尸童?李懷信說:“小鬼心性,你怕是給人騙慘了?!?/br>
    一早翻了個白眼,嘀咕:“你知道什么?!”

    李懷信有點想抽她:“你認賊作父,幫他馭尸害人你還有理了?!?/br>
    一早抬頭反駁:“誰馭尸害人了?”

    這鬼丫頭也是個狡猾的,李懷信算準了她會抵賴:“黎鎮(zhèn)的玉陽江上游,馬鞍山腳下,住著一個王瞎子,好好的卻被行尸咬死,后來應(yīng)該尸變了吧,然后你兇鈴引路,馭尸回到棗林村,把我們也一并引了進來,此舉究竟是刻意還是無意?應(yīng)該是刻意的吧?你跟了我那么長時間,一直跟到長平,又兜了這么大一圈,輾轉(zhuǎn)回到棗林村,想干什么?”

    一早眨了眨眼:“你問題太多了?!?/br>
    老道卻道:“一早,是你,把他們帶進來的?”

    一早努了努嘴,不滿的瞥了貞白一眼:“是她能聽見鈴聲,跟著來的,這妖道……”

    李懷信臉色一沉:“說誰妖道吶,你認賊作父這個爹才是妖道,自己搞搞清楚!”

    “我爹不是妖道,你才該搞搞清楚。”

    “杠上了是吧,他殺人養(yǎng)尸,還養(yǎng)出你這么個玩意兒,禍害整個棗林村……”

    一早憤怒的瞪著他:“胡說!我爹沒有害村子!他不僅沒害,還救了半村人的命!”

    “什么?”李懷信怔愣。

    一早道:“可那些惡毒的村民卻恩將仇報,要殺了我爹,我爹沒有辦法,被逼得躲藏在山中,他們爬不上山頂,我爹才逃過一劫?!?/br>
    村子里的人說,這妖道殺了半村人,這鬼丫頭又說,這妖道救了半村人,幾個意思?

    雙方各執(zhí)一詞,村民全城戒備的恐慌和慘狀李懷信親眼所見,他們看上去的確是受害者,被行尸攻擊,只能拿著幾塊破銅爛鐵以命相搏,又為了尋找出路,挖了二十年地道,對這妖道恨之入骨,雖然那老蔡為人陰險狡詐得讓人銼牙,可長期處于這種可怕的環(huán)境中,變成如此也是必然,況且,每當他提及妖道時,那從骨頭縫里嗞出來的憎恨,毒液一樣能將人化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想必,兩者確實存著不共戴天之仇,可這傳說中法力通天的老道,卻像一只喪家之犬,因為那模樣,實在太衰了,根本不符合一個拿捏著全村人性命的兇徒形象。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究竟孰是孰非?李懷信斟酌間正欲開口,那邊直來直往且腦子一根筋的貞白先一步問了:“你既救了這半村人,他們?yōu)槭裁催€要殺你?”

    老道坐在地上,仰頭望住貞白,渾濁的眼睛里蓄了一層霧氣,他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貞白又問:“那之前的半村人,是你所殺嗎?”

    老道眼泛淚花,張著雙唇開始哆嗦,像個受盡委屈的小老頭。

    一早見不得父親受委屈,覺得他倆欺負人,嗔怒:“不關(guān)我爹的事,他們本來就該死!”

    李懷信忍不住伸手戳了一早的腦門,訓(xùn)道:“誰該死誰不該死,你說了算?。 ?/br>
    一早被戳得偏了偏頭,沖李懷信橫眉立目的喊:“本來就是,他們該死,全都該死!”

    “小兔崽子,喊什么喊,現(xiàn)在招了吧,怨鬼都不及你們這對偽父女心思歹毒,還全都該死,憑什么全都該死,這村子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才全都該死?”

    一早被李懷信堵得說不出話來,眼巴巴的望著他,似乎認真的想了一下究竟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冷哼一聲,巴掌大的小臉充滿不屑:“你知道什么?!”

    李懷信同樣冷哼一聲,坦言:“我是不知道?!彼み^頭,逼近老道:“所以我才問你,那半村人,是不是被你所殺?”

    一般情況下,這種該遭天打雷劈的罪行,肯定是抵死不認的,但也有二般情況,比如那種狀如癲癇的殺人狂魔,耿直到缺心眼兒又二百五的,恨不得把天下的殺人罪行都全包全攬,但這老道估計屬于第三般傻不拉幾的情況,梗著脖子,赴死一般,淚眼花花的點頭,仿佛是被人架了把刀逼著承認了罪行,顯得痛苦委屈又無助。

    不是,李懷信沒搞明白這人什么情況,感情你殺了那么多人你還委屈上了?那些死了親人的村民都沒他這么痛苦委屈的扮相!

    李懷信并不覺得老道這副可憐樣令人同情,殺了那么多人,本身罪大惡極,怎么還有臉做出這副痛苦萬分的嘴臉?

    李懷信逼視著他:“這么說,你承認了?”

    老道仰起臉,淚水從他渾濁的眼睛里漫下來。

    李懷信神色肅殺,言辭陡變冷厲:“那么,你殺棗林村一千七百余人,以陰山做xue,布千尸陣,插柳聚陰,目的何在?”

    一席話,刺刀一樣,戳得老道瑟瑟發(fā)抖,不等他誠惶誠恐的回答,李懷信話音又起:“這一千七百余人,可曾燒殺劫掠,為非作歹?”

    老道仿佛卡了帶,半天吞吞吐吐一個‘不’字。

    “不曾?!崩顟研沤舆^話:“那就皆是無辜者?!?/br>
    老道陷入一種癡怔的狀態(tài):“是啊,都是無辜的,那么多,那么多無辜的人,我……我……”

    “你還布下大陣,把剩下的村民全數(shù)困在其中,只進不出?!?/br>
    “不是!”老道突然大喝一聲,斬釘截鐵道:“不是!不是我布下的陣法,我耗盡心力二十年,也沒有辦法破陣,我也是被困在其中,出不去啊,沒有人能出得去……”

    李懷信心想,這人不該是老糊涂了,居然睜眼說起瞎話來,當他缺心眼兒好糊弄呢,李懷信擺擺手,制止他繼續(xù)聲情并茂的胡謅,道:“老頭兒,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老道疑惑:“什么事?”

    李懷信側(cè)過身,指了指一早,道:“你養(yǎng)的這只小怪物,不是才出去尾隨我兜了一圈兒嗎?還不是你給她放出去惹是生非,否則,我還真撞不進來這個鬼地方?!?/br>
    老道看向一早,眼中滿是溺愛和痛惜,下巴一撮斑白的胡須抖了抖,他道:“我說的是,沒有人能出得去,一早,她不是人?!?/br>
    李懷信與貞白相視一眼。

    老道長嘆一聲:“也罷,這件事,我也并不打算隱瞞,你是太行道弟子,那流云天師如今?”

    “閉關(guān)了?!?/br>
    老道點點頭:“二十年了,外面早已變化萬千,太行道如今的掌教千張機,是天師的大弟子吧?”

    李懷信皺了皺眉,這人東拉西扯的,扯什么閑篇?

    “二十多年前,我曾見過他一面,那時候,他還是個小道童吶,跟在流云天師身邊,也不搗蛋,像個小大人,一板一眼,端正極了。”

    現(xiàn)在又開始話家常,攀關(guān)系?李懷信挑眉:“你認得我?guī)煾父鷰熥??”認得也沒用!

    老道卻搖了搖頭:“我一個區(qū)區(qū)青峰觀的小觀主,哪會有幸認識太行道的掌教天師,不過一面之緣罷了。”

    “那你就別在這兒敘舊了,咱們敘不上?!?/br>
    老道看了他一眼,目光投向遠處:“這事說來話長,二十年前,我曾受邀前去參加一場論道,也是想讓兩個徒弟出去見見世面,又不放心留拙荊一人守觀,便都帶上了,中途才發(fā)現(xiàn),內(nèi)人已有身孕,我們在路上耽擱了好幾月,參加完論道,想著還是應(yīng)該回青峰觀養(yǎng)胎,擇日啟程,可長途跋涉的,經(jīng)不住路途顛沛,便又在黎鎮(zhèn)住下了,眼見月份漸大,身子也重,她卻非要回去生產(chǎn),途經(jīng)棗林村,碰上幾個村民說鎮(zhèn)上有妖怪作亂,抓走了他們的孩子,想請我去捉妖。除魔衛(wèi)道,本是天職,我當然義不容辭,就隨他們進了村……”

    作者有話要說:  老道:“說來話長……”

    李懷信:“那你長話短說?!?/br>
    第45章

    這倒是與老蔡所說一致,李懷信沒有插嘴,老道繼續(xù)道:“只是,我?guī)缀鯇⒋遄永锢锿馔舛紝ふ伊艘槐?,根本沒發(fā)現(xiàn)有妖邪作祟的痕跡,而那幾個失蹤的孩子,也始終查無音訊,村民說是有妖怪,卻誰都沒親眼見過,全是憑空揣測,所以后來,我懷疑是人為,并讓村民去報官。村民卻說,兩年前第一個孩子失蹤的時候,他們就去報官了,若是報官有用的話,也就不會懷疑到妖怪作祟,來請我進村捉妖了?!?/br>
    李懷信聯(lián)想到楔進石墩和神像里的兩具童尸,八成就是曾經(jīng)失蹤的孩子,若是被妖怪抓走,應(yīng)該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所以斷定:“是人為?”

    老道點點頭:“對,哪有什么妖怪啊,兩年內(nèi)一共失蹤七個孩子,全都是人在作孽,人在作孽啊?!?/br>
    李懷信道:“是被人楔在了石橋下和神像中嗎?”

    老道倏地抬起頭,愣愣看著他:“你,你發(fā)現(xiàn)了?”

    果不其然,李懷信道:“碰巧,不過還有五個孩子呢?”

    老道說:“我也是后來才一個一個的發(fā)現(xiàn),這七個孩子的所在,只是,為時已晚?!?/br>
    貞白追問:“什么意思?”

    “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他們分別被嵌在石橋下,神像中,山壁里……在村子周圍的七處所在?!崩系绬枺骸澳銈兛稍犝f過,打生樁?”

    竟然與他之前猜測的一致,李懷信眉頭一皺:“你是說,這些孩子是被人在建橋建廟時的人祭?”

    老道緩慢搖頭,他說:“不是建橋建廟的人祭,是這個大陣,是為這個將我們所有人困在棗林村二十年的大陣,而打的生樁!”

    李懷信倏地一怔。

    老道說:“祭陣!有人在此,精心布下大陣,最后,選了七個孩子來祭陣,我來之時,正好第七個孩子失蹤,此陣漸成,待我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和全村百姓被困在了其中。

    “起初我并不知道,這是個什么陣法,我嘗試過很多辦法,不余遺力去破陣,但皆是徒勞。直到,路邊的草木漸漸枯萎,到處可見蛇蟲鼠蟻的尸體,河里的魚蝦死成一片,飄在水面上,一陣陣腥臭撲鼻,農(nóng)戶家中的禽畜也無故死亡,這太蹊蹺了,我心里開始生出不好的預(yù)感,卻不敢置信,這怎么可能呢,直到我發(fā)現(xiàn)一具具童尸,以打生樁的方式嵌在七處,我才猛然意識到,這是七絕陣!”老道面露驚恐,仿佛回憶起一場令人膽寒的噩夢,連聲音都變了:“易經(jīng)八卦,奇門遁甲,七絕陣,乃是八門之中缺一門?!?/br>
    李懷信不解,忍不住問:“所缺哪一門?”

    老道重重咬字:“生門!”

    貞白插嘴:“此中還有開門、休門,都屬吉門?!?/br>
    “吉?在其他的陣法當中,八門并存,開、休、生三大門能算吉門,可在這七絕陣之中,少了生門,而開門屬金,有天地肅殺之合,為萬物都收藏凈盡之時,在此陣中,乃萬物殺盡而不復(fù)生。休門屬水,水殺萬物,有霜雪之寒,純陰之氣,玄武之精,這里三光不照,為鬼邪所住,在此陣中,水亦不復(fù)始。吉則變兇!

    “而七絕之所以為絕,就是要絕門絕戶絕生靈。凡在七絕陣之中,所有的一切,草木不生,雞犬不留!”

    李懷信呼吸一窒,對棗林村所發(fā)生的事,從老道嘴里一件一件串聯(lián)起來,浮出真相,在心里生出七八分猜測。

    老道的情緒激動起來:“你們以為我為什么會走投無路?!是因為在這七絕陣中,萬物不生!一月之內(nèi),所有的草木人畜,都將被奪去生氣,無一幸免。很快,村民們開始七竅流血,接二連三有人死去,每個人都生活在恐懼之中,他們來求我,磕頭下跪,哀嚎連連,可我想盡了一切辦法,都無法破陣。

    “那可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七絕陣啊,以我的修為,怎么做,都無疑是蜉蝣撼樹,以卵擊石,根本束手無策,只能想辦法出去找人來救,可是出不去啊,七絕陣沒有生門,能怎么辦呢?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硬生生開出一道生門來!”說到此,老道握劍的手開始發(fā)抖。

    貞白道:“你有辦法開啟生門?”

    老道臉唇慘白,痛苦極了:“若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也不會……出此下策!”

    李懷信道:“若七絕陣如此兇險,你既能開啟生門,就能將大家都送出去,又怎會是下策?”

    “你以為,要在絕陣中撕開一道生路,會因此付出多么慘痛的代價?”老道凄厲道:“我,殺妻棄子,一尸兩命,才將我的徒弟于阿吉送出棗林村,讓他在僅剩的半月時間內(nèi),去太行山求救!”

    李懷信屏住呼吸:“你做了什么?”

    “天地生靈,皆是孕育而生,所對應(yīng)的,不就是一條生路嗎,所以,我才會出此下策,用十月懷胎且即將臨盆生育的妻子做道場,剖其腹,開生門,卻僅容一人出陣!”

    聞言,李懷信只覺不寒而栗:“你竟然……用孕婦做道場?!”

    他無法想象,老道做這一切之時,究竟有多慘烈!

    “就是這么殘酷,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那一個月,仿佛活在無間地獄里,你永遠都體會不到,當一覺醒來,我的妻子,也開始七竅流血,滿身滿臉都是血,止都止不住,我比誰都清楚,她熬不到生產(chǎn)那天,然后,我就拿她……就拿她,在那座送子觀音的廟中,做了道場?!闭f到此,老道仿佛陷入魔怔,語無倫次的呢喃:“為了什么呀?為了活下去,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法劍從手中脫落,老道抬起顫抖的雙手,目光凌亂,仿佛沾了滿手血腥,妻子的話猶在耳邊:“如果此法可以救下全村百姓,我跟孩子,愿意豁出性命。青峰,你根本無需糾結(jié),如今于我而言,豁不豁出性命,都是死路一條。最起碼,這樣死得有價值一些,能做此抉擇,倒真正攜手與你俠肝義膽了一場,無悔無憾矣!”

    當年,他的小徒弟阿吉為了阻止他,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言辭,剖心剔骨的折磨了他二十年:“師父,從小您就教導(dǎo)我們,要舍己為人,可我一直覺得,我們這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不過是滄海一粟,窩在咱們那個與世無爭的道觀里,說這些大仁大義,不過是喊喊口號而已,我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為了蒼生,為了蒼生,蒼生難道不應(yīng)該,是那些風(fēng)云人物來拯救的嗎?何時輪得到我們呀,何時輪得到師娘和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此,老道抹了把眼角的淚,有些呼吸困難的粗喘幾口。

    這讓李懷信想起在村里作祟的那具女尸,生生撕開孕婦的肚子,剖腹取子,被貞白定在地道中,他們查看過女尸的肚子,也是被人剖腹取子后起尸,難道那具女尸,就是這老道當年造下的禍根,他的妻子,一早的母親?

    面對李懷信的質(zhì)問,老道臉色變了又變,嗓子啞得厲害:“不是?!?/br>
    他說:“我當時的狀態(tài)很不好,做道場開生門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有村民偷偷潛伏在暗處,看完我所做的一切,所以……”

    李懷信已經(jīng)猜到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接話:“所以,他們就開始效仿你?!”

    “對,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出去,所以那幾個人,私底下把一個即將臨盆的婦人綁起來……”老道喉嚨艱澀滾動,眼前閃過一幕幕殘酷可怖的場景,仿佛重蹈覆轍了妻子的慘景,他說:“我沒來得及阻止,根本,就來不及。真正到了大難臨頭那一刻,他們都怕死,不惜,殘殺鄉(xiāng)鄰婦孺,這就是人性,我所看見的人性,沒有人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