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哦?”晏昭笑瞇瞇看著云清遠(yuǎn),可藹可親道:“怎么?舅父當(dāng)初硬塞表姐給朕的時候,不說是美色惑君?如今倒是言之鑿鑿起來?!?/br> 云清遠(yuǎn)本來注意力都在云浮月身上,這句話一出,他看向了晏昭。 晏昭青衣儒雅,面容依舊俊朗秀美,只是那星星點點暗紅的血液……還有他如今春風(fēng)拂面般親切地面孔…… 明明是個牙口都不全的小狼崽子、卻為何、為何讓人這樣害怕…… 云清遠(yuǎn)努力鎮(zhèn)定容色,正聲道:“陛下,老臣可是天下兵馬大將軍,若陛下與老臣不和,那許多事情就要難辦了?!?/br> “哦?”晏昭不可置信地笑出了聲來,“舅父是在……威脅朕?” 語罷,晏昭的表情變得狠辣至極,像淬了毒的尖刀一般迎面扎來,“舅父手下八位副將,五位都恭從了朕。還有三位……”他說到這里,陰沉地一笑,“還有三位,不聽話的,朕已經(jīng)把他們請去皇宮內(nèi)一方甚為有趣的小天地做客了?!?/br> 云清遠(yuǎn)心頭一跳,他知道皇宮里有一處晏昭的私獄,但是晏昭是什么時候把他的副將帶進(jìn)去的?!怎么無人向他匯報? “哦,舅父一定疑惑怎么不知此事吧?!标陶压逝摰氐拖铝寺曇簦耙驗椤烁改切┰O(shè)在皇宮的眼線,能收買的,朕都收買的,至于不能的……朕也給他們賜了好去處?!?/br> “晏昭!你——” 晏昭自得地站起身,緩緩逼近云清遠(yuǎn),他個頭比云清遠(yuǎn)高,便低下頭俯視著他,眉目沉沉,“云清遠(yuǎn)……”晏昭聲音低緩,“那一劍的仇,朕怎能不報?畢竟舅甥一場,朕會好好送舅父上路?!?/br> “不可能、我的人都很隱秘、你不可能知道——”云清遠(yuǎn)大驚失色,“我十幾年來苦心經(jīng)營、怎么可能被你這個毛沒長齊的小崽子算計——” 晏昭一笑,“可惜了,舅父也算人中豪杰了。只是,朕對舅父,很難心慈手軟……來人——帶下去,準(zhǔn)備凌遲?!?/br> “表弟!”一直靜靜看著一切的云浮月在這一刻,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勸阻,“表弟……凌遲,實在過于殘忍……” “哦?”晏昭危險地瞇起眼,“表姐的意思是?” “就、就按律斬首吧?!蹦侨水吘故撬母赣H啊……云浮月有幾分不忍,便偏過頭去。 “哼!”云清遠(yuǎn)看著他的女兒,冷漠開口,“浮月啊……你連親生父親都能出賣,你覺得日后晏昭還會信你?而且……”他說到這里,沉沉一笑,“父親是個逆黨,你還能有什么好下場?!” 云浮月閉上了眼,她不想看到云清遠(yuǎn)。 上一世,她被云清遠(yuǎn)親手所殺。 這一世,暴露后的云清遠(yuǎn)也想把所有過錯推在她的身上。 這個人、本來就不配當(dāng)父親! 突然,云浮月感受到手上有一股溫涼之意。 是晏昭,他伸手拉住了云浮月。 “舅父給朕的表姐,朕倒是十分滿意呢……”說著,他回過頭來,斜睨著云浮月,“表姐莫怕,朕……不會殺你?!?/br> 第32章 晏昭一邊說著, 一邊對著云浮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 看到他這個表情,云浮月忍不住皺了皺眉……表弟真是,還是讓人感覺那么陰森。哪怕他可能沒有什么惡意, 看著還是讓人挺害怕的。 “既然……表姐親自求朕,那就免去死罪, 把舅父關(guān)入私牢之中吧?!标陶淹蝗缓翢o征兆地松了口。 云浮月驚異地看著他,免去死罪么……她其實從來沒有想過, 畢竟, 云清遠(yuǎn)犯上作亂,論理是該株連九族的。 她沒有聽到的是,接下來, 晏昭緩步踱至云清遠(yuǎn)身邊, 壓低聲音冷笑, “畢竟, 賜舅父一死也是給了舅父一時的痛快, 其實,朕更偏愛的是……一點一點兒的,折磨你……” …… 緊接著,云清遠(yuǎn)就被押入了囚車, 他的人也被就地格殺,今日風(fēng)波有驚無險。這一場亂局散場,破廟里只剩下了蓄勢待發(fā)的侍衛(wèi),還有晏昭云浮月二人,剛剛那一切好像都未曾發(fā)生。 云浮月看著周圍平靜地一切, 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她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那籠罩在頭上的陰云,真的已經(jīng)全都散去了嗎…… 一直到回了宮,云浮月都還回不過神,她實在是不敢相信,上一世那樣凄慘的結(jié)局,這輩子輕輕松松就逆轉(zhuǎn)了。 “表姐。”宮室內(nèi),晏昭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金色的龍袍,那一只金線繡成的巨龍張牙舞爪、滿是威儀。 云浮月抬起眼來,她看向晏昭。那雙眼睛里,還帶著茫然和無措。 “罪臣已經(jīng)伏誅,表姐大義滅親,確實于朕有功?!标陶盐⑽⑿χ聪蛟聘≡?,可是下一秒,他笑容阧冷,語氣陰沉,“可是……表姐做人不厚道呢……今日下午去云府的人說,云臨顓已經(jīng)跑了。而且……是表姐找人報得信?!?/br> 說到這里,晏昭突然上前一步,他抬手,狠狠捏住云浮月的下頜,“為何?表姐說過會站在朕這一邊,可是……你還是背叛了庭歡……表姐為什么、究竟為什么背叛朕?!” “我……”云浮月痛得眼淚汪汪,她在晏昭的蠻力之下,不得不與他對視,“我、我弟弟沒有做錯什么……父親做得那些事,其實他都不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我知道,表弟絕不會放過他,所以我才要趕緊通風(fēng)報信啊……不過后來的話,云浮月不敢說了。 因為她看到,晏昭的面容上不僅有駭人的憤怒、還有讓人難以忽視地傷痛,“表姐知道么?呵、朕這一生,最恨的、便是有人說謊……阿姐,你騙了我……” “皇上!”云浮月努力掙脫開晏昭的禁錮,她咬了咬唇,似乎是有些害怕,但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道:“越坤什么也不知道……他是無辜的!” “無辜?!”晏昭冷笑著反問,“表姐覺得云臨顓無辜?朕告訴你、既然他是云清遠(yuǎn)的兒子,那他便不無辜!斬草除根的道理表姐應(yīng)該懂啊……”他說著,猛得湊近了云浮月,語氣陰狠而戲謔,“或許……表姐放你那輕狂的弟弟一命,可是為了讓他日后來取朕的命么?” “表弟?你真想殺了他?!”云浮月皺眉看著晏昭,似乎是第一次認(rèn)清他一般,“越坤也是你的表弟啊!你怎么能這么狠……” “朕沒有表親?!标陶牙淅涞溃骸半薜哪赣H,不在云家族譜。自然,朕與云家,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br> 聽到這話,云浮月忍不住聯(lián)想到了晏昭的身世,頓時,她的心又難以自持地疼了一下。 明明晏昭如今這幅冷酷無情的樣子可惡至極,但是……她又討厭不起來。 畢竟,晏昭也是自己的弟弟,而且她又欠著晏昭一條命……故此,哪里有資格恨他。 “表弟,我通信給逆黨子女,律法上是怎么寫得,你就怎么判吧。”云浮月仰起臉,看向滿面陰沉的晏昭,“罪女云浮月,甘愿伏法?!?/br> 晏昭沒有說話,只瞇起眼睛打量著云浮月,半晌。他終于冷酷地開口,“好。很好、很好!表姐只記得親弟弟,哪還想得起來別人呢?朕看你實在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以至于已經(jīng)忘了這樣的日子是誰給的了。呵、既然如此……表姐便去冷宮清醒清醒,看看身為罪女,該過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日子吧。” 云浮月本來都做好了被表弟斬首的準(zhǔn)備,結(jié)果沒想到只是去冷宮。她瞬間瞪大了眼睛,失聲道:“冷宮?” “是啊。怎么?如今怕了?”晏昭看到云浮月驚訝地樣子,不由得滿意地勾勾唇角,“表姐啊,早知今日、當(dāng)初……你就不該背叛朕。” 云浮月壓根沒聽,她心中雀躍不已。 這么說來,弟弟沒事了、自己也安然無恙??! 簡直大喜! 云浮月忍不住展開一個笑容,然后生怕晏昭反悔一般,趕緊跪下領(lǐng)旨,“謝皇上?!闭f著她抬頭,滿懷希冀,“皇上……那,臣妾這就收拾東西走了?” 晏昭看到云浮月一臉歡歡喜喜地模樣,不知為何,他心頭火氣更盛,沒忍住就“啪——”地一下將手邊的玉如意摔碎在了地上,“好、好!既然這么想走,那就快滾!” 滾就滾……那么兇做什么…… 云浮月趕緊低著頭跑了,但是唇邊那抹笑意卻是掩藏不住的。 如今父親不會再興風(fēng)作浪、弟弟更是虎口脫險,她自己也用不著再和陰晴不定地晏昭朝夕相處了,還有什么能比這更美滿的? 就是有一點,她原本還想著……幫了表弟以后,能出宮過自己的日子,現(xiàn)在看來是不成了。 不過無妨,冷宮一樣能過自己的日子,她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生死都能看淡,所以,如今的她在很多事情上,還真沒那么計較。總之,活著就是美滿而又幸福的一件事啊。 桃紅在門外侯著,她原本還嚇得面無血色,做了最壞的打算,結(jié)果聽到云浮月只是被打入了冷宮,也是一喜。但是很快,桃紅又哭起來,“小姐從沒受過苦……冷宮那根本不是人過得日子……” “誰說的,不就是回龍庭那邊嗎?那邊修得好著呢!”云浮月安慰桃紅,“而且表弟一時震怒,忘了剝奪我的皇后位分,所以咱們的份例暫時都是原樣的,還能過幾天舒服日子。另外,我還攢了不少體己?!闭f著她刮刮桃紅的鼻子,“傻丫頭,比起現(xiàn)在當(dāng)著皇后,天天被人斥責(zé)有個亂黨當(dāng)父親,咱們在冷宮豈不是更逍遙嗎?” 明明一件壞事,怎么被小姐一說,反而成了好事……桃紅不明白,她只是看小姐笑得好看,自己也就忍不住隨著笑起來。 主仆兩個高高興興往冷宮走,路上遇見了不少人,云浮月當(dāng)皇后時為人和善,又常常勸晏昭不苛責(zé)宮人,所以還是很得人心的,一路上就有不少人給她見禮。 “見過娘娘……天色不早,這里偏僻,可是有什么事能讓內(nèi)臣幫忙的?” 云浮月隨意道:“沒什么,就是皇上把我打入冷宮了,我去冷宮住?!?/br> 太監(jiān):??? 看到聽得那些人一臉不敢置信,云浮月也沒過多解釋。畢竟,云清遠(yuǎn)叛亂的事情許多人還不知道,來龍去脈實在復(fù)雜,她也不想提及。 而且,就算她不說,明天一早,全大梁的人也都會知道的,自己何苦費這個唇舌。 反正,她是決定了,以后就準(zhǔn)備在這冷宮里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啦! 回龍庭旁邊有幾處比較破敗的小院子,這里便是梁宮的冷宮了,上面寫著“寂寞庭”。 倒是很有趣的名字,云浮月這么想著,饒有興致地推開了門。 但是一推開門,她就看到院中雜草橫生,很不好打掃的樣子……頓時,她有幾分頭痛,“這……明日再收拾吧?!?/br> 桃紅點點頭,“是。” 院落里還有兩處小房子,不過出人意料地是,房間里倒是比較干凈,只是略有一點灰塵,隨便清理一下就能住人了。 這晚,主仆二人便擠在一張窄小的床榻上??赡苁前滋焯哿?,云浮月沒想到,自己竟然很快就在這張簡陋擁擠的小床上,甜美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是夜。 晏昭批閱著奏折。 可是,他卻怎么樣都集中不了精神……是夜太深了吧?晏昭這么想著,發(fā)現(xiàn)自己連讀懂這些奏折都十分的吃力。 甚至有幾次,他好像看到奏折上有云浮月的名字,但是定睛一看,上面寫得卻是“云陽郡四月初三有血月之象……” 原來不是啊……晏昭放下了筆,是他看錯了,看成了云浮月。 云浮月……他又忍不住想起那個狡黠又怯弱地少女來。 哼、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女,今夜一定睡不安穩(wěn)吧? 晏昭在心底冷笑,活該!背叛自己的人、一個都別想好過! 她說過的那些話,什么“我會站在表弟身邊”、什么“我想溫暖表弟”……一個也不能信! 幸好他早就想到了她會是一個叛徒,但是……他還是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怒火! 冷宮最是蹉跎人的地方,就讓表姐在那里后悔吧……后悔曾經(jīng)背叛他! 晏昭冷冷一笑,終于扔下奏折,獨身上了榻??墒牵M管夜已經(jīng)很深了,他卻還是睡不著……他習(xí)慣性地睡在外側(cè),明明知道內(nèi)側(cè)沒有人,但是……晏昭還是忍不住就往里面看去…… 那上面,好像還留有表姐的香味……淡淡地、又甜甜地…… 他在想什么?那是罪臣之女!是一個虛與委蛇、陽奉陰違的女子!她對著自己的時候,面上一直裝得驚慌又害怕,但其實,這個云浮月一點也不畏懼他!甚至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外男眉來眼去、還敢給自己想殺的人通風(fēng)報信…… 可是……她那雙曾經(jīng)抓著自己的雙手又是那么溫暖,溫暖得像真實存在過一般…… “哼……”晏昭忍不住冷哼一下。 她為什么不求自己?如果她今日愿意放下身段求求他,說不定,自己會念在她大義滅親有功的份上、放她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