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沈雨澤：“所以你后來派了飛星去m7？”

    韓守琪：“飛星只是其中一個, 我前前后后安排了數(shù)十個人去b國各基地，但大都有去無回。后來b國爆出那個高官豢養(yǎng)迷你人的丑聞，我們在資料里看到了‘愷’, 鄒明很恐慌……據(jù)說, 鄒興元當(dāng)年的研究團(tuán)隊已經(jīng)研發(fā)出一種半成品的超能者基因改造劑, 他親自為鄒銳注射過，所以, 我們都猜那個超能者十有八九就是鄒銳。我當(dāng)時雖然說服陶英讓我?guī)ш犎國找他, 但其實我所有的舉動, 都在他們的監(jiān)視之下……”

    沈雨澤了然，難怪記憶里的韓守琪總給他一種對尋找愷與布萊克這事不太著急的感覺, 想必當(dāng)時的他也在努力與陶英和鄒明周旋。

    韓守琪道：“找到愷后, 我趕緊調(diào)用自己的人把愷帶了回來, 當(dāng)時和你們失聯(lián)，也是萬不得已……”

    沈雨澤：“可你的做法還是引起了他們的懷疑?！狈駝t陶英也不會在他回a國后第一時間找上他。

    “他們懷疑我早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了。不管你信不信, 其實在六芒星反叛戰(zhàn)發(fā)生后, 我就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當(dāng)時，是我悄悄調(diào)走了鄒銳的身體，送到鄒銳的叔叔那兒, 并讓他將鄒銳放在傳輸艙中開放意識回收，才導(dǎo)致鄒明沒辦法對鄒銳的連接體殺人滅口。因為他一旦動手殺死鄒銳的連接體，鄒銳的本體就可能會蘇醒。齊敬司被隔離調(diào)查時，拜托我好好照顧你們, 鄒明得知我對你們有特殊的關(guān)注，還產(chǎn)生過很大的興趣……他總愛是做一些極端的事測試我是不是真的支持他, 與他為伍?！表n守琪慘然一笑，“他說改造你是為了測試齊敬司的忠誠度, 不如說，他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看我的反應(yīng)。你被鄒明處置后，我要求鄒明不再對你哥哥動手。原本我想，就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余歲，不要再卷入mwcc的是非當(dāng)中，但沒想到，他會進(jìn)入mwcc，直接來到我面前……”

    沈雨澤：“既然你說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后悔了，那你第一次跟我哥哥在那個停車場里長談，為什么不告訴他真相？”

    韓守琪：“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曾背叛過鄒銳，而且，那時候我以為他是林霄，如果他知道鄒銳曾因為我遭遇了什么，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br>
    沈雨澤無情地指責(zé)他道：“可既然你想要鄒銳回來，他早晚會知道的。你想怎么跟他解釋？難不成你想再用和欺騙哥哥一樣的謊言在他面前維持好人的形象？謊言之所以為謊言，就是因為漏洞百出，只有真相才無懈可擊?！?/br>
    韓守琪自嘲地一笑：“怎樣算是‘好人’？在‘六芒星反叛戰(zhàn)’發(fā)生之前，我以為我父親是好人，我是好人，陶禎和鄒明都是好人，鄒興元和鄒銳才是做非法之事和背信棄義的壞人……我認(rèn)為，當(dāng)時我只是做了正確的選擇。盡管我事后發(fā)現(xiàn)，事情不想我想得那么簡單，鄒明說的那些話，你也聽到的，我父親當(dāng)年根本沒怪鄒銳的父親。他給鄒伯伯寫了信，還讓對方照顧我，我想，當(dāng)初鄒銳的父親難以伸出援手想必有自己的苦衷。我煞費苦心，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過是被他人當(dāng)槍子使的工具……我瞞著你們這些，只是不希望你們把我想得那么壞，如此而已。”

    沈雨澤沉默了許久，才重新開口：“你之前說‘病毒體是陶氏的陰謀’，是什么意思？”

    韓守琪：“如果我說，無論是病毒體，還是c國的淪陷，都是陶氏的計劃，你怎么想？”

    這話無疑如一個驚雷，震得沈雨澤瞠目結(jié)舌：“是鄒銳告訴你的？”

    韓守琪：“嗯，在六芒星反叛戰(zhàn)之前，他就提醒過我小心陶氏，還說，陶氏的目的，是想將全世界所有人都變成迷你人……可我當(dāng)時已受陶禎蠱惑，何況，把所有人都改造成迷你人本就是mwcc最初的目標(biāo)，所以我當(dāng)時沒往心里去。直到c國被發(fā)現(xiàn)病毒體，當(dāng)時a國mwcc幾次召開高層會議，我都在場，對比其他人，陶英的反應(yīng)平靜地有些不太正常，包括我們最后做出的一系列決策，都讓我感覺我們像是在放任置之，我才有所懷疑?！?/br>
    這個可怕的猜想?yún)s讓沈雨澤先前的許多疑惑有了合理的解答——為什么mwcc堅持不對民眾公開真相，為什么c國會有所有mwcc成員的基因與連接體備份，為什么支援b國的隊伍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被緊急召回……

    可是，這實在是太顛覆他的三觀了！

    沈雨澤：“你覺得鄒銳知道其中的內(nèi)情？”

    韓守琪：“他出事之前，似乎正在調(diào)查這些事情，而且陶禎也在忌憚著他。所以我猜，他應(yīng)該掌握了一些證據(jù)。只要把那些東西呈交給icpo，說不定就能徹底扳倒陶氏對mwcc的控制，并釋放原本屬于鄒氏的一部分掌控權(quán)。至于六芒星反叛戰(zhàn)，只要有我出面作證，鄒銳也能洗脫嫌疑，鄒明做的那些齷齪事早晚會被徹查。到時候，鄒銳就能重回鄒氏，成為a國mwcc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他可以決定是否公開mwcc的存在，也可以曝光陶氏和鄒明的那些罪行，還能去b國找你的哥哥……以及拯救那些迷你人。”

    ……不，這樣可能太慢了。

    路易說，b國的形勢已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國際法庭哪還有那個功夫?qū)徥昵暗呐f案？除非，鄒銳掌握的證據(jù)能直接改變眼前的局勢。而且，韓守琪這個計劃太理想化了，中間任何一個緩解出差錯，都可能讓他們功虧一簣。

    “你有沒有想到過鄒銳的另一個身份？”沈雨澤反問道，“既然要他提供證據(jù)，你又怎么向icpo解釋鄒銳的驟然蘇醒？說他的連接體找到了？”

    韓守琪一怔。

    沈雨澤繼續(xù)道：“其實，在你受傷昏迷沒多久后，icpo就去了第三基地。你認(rèn)為icpo為什么會出現(xiàn)？”

    韓守琪皺眉道：“……是陶英？他一定是知道我找到‘愷’了?！?/br>
    沈雨澤點頭：“我也這么認(rèn)為。你想把陶氏的不法證據(jù)提交給icpo，但別忘了，鄒銳的身份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旦愷與鄒銳的記憶融合，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屆時，縱使鄒銳能洗脫六芒星反叛戰(zhàn)時的罪名，也會因為曾經(jīng)以超能者的身份對人類犯下重罪而被囚禁，喪失最基本的人權(quán)與自由，他說的話，有幾個人會聽？”

    韓守琪面色一白，很顯然，他沒考慮到這一點。

    沈雨澤長嘆了口氣：“等鄒銳醒來，為你們看看情況，再做定奪吧?！?/br>
    從韓守琪那兒離開后，沈雨澤前往安頓鄒銳的護(hù)理室等待他醒來。

    昨晚記憶復(fù)蘇手術(shù)的鄒銳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呼吸綿長，睡容安詳。

    玻璃缸中的營養(yǎng)液雖然已經(jīng)讓他的皮膚恢復(fù)了該有的彈性和溫度，但因長時間的沉睡，他整個人依然顯得有些蒼白、消瘦。

    沈雨澤伸手拂過對方與愷如出一轍的面頰，在心里祈禱：快醒來吧，鄒銳。

    然而等了一夜，鄒銳都沒有清醒的跡象。

    縱使沈雨澤使用的這具身體鋼筋鐵骨，也撐不住連日連夜的煎熬。清晨齊敬司來看他，見沈雨澤神色憔悴，不由心疼道：“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會兒，我看著他，他醒了我叫你。”

    沈雨澤本想拒絕，但強撐了一刻，終擋不住疲憊，靠在邊上的陪護(hù)椅上昏昏睡去。

    這一覺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腦子里恍恍惚惚地全是雜亂的夢境，關(guān)于迷你人雨的，關(guān)于哥哥沈霽云的，還有他穿入這具身體后所經(jīng)歷的。

    他一會兒夢見自己和愷從高塔墜落，一會兒又夢見自己抱著一具尸體痛哭流淚；他還夢見一個磅礴大雨的夜里，韓守琪撐著傘走到自己面前；轉(zhuǎn)眼又到了第三基地，槍聲響起的瞬間，韓守琪飛身撲向自己……

    隱約間，他聽到有人在說話。

    大腦依舊昏沉，沈雨澤用力撐開眼皮，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一張簡易的平板床上，而自己的眼前坐著兩個虛影。

    他睜開眼睛，猛地直起身子，看清那兩人一個是飛星，一個正是鄒銳。

    ……他已經(jīng)醒了??？

    二人察覺到動靜，齊齊偏過頭來。

    與鄒銳的對視讓沈雨澤的心臟再次一滯——同樣的五官輪廓，同樣的眉眼，但與愷不同的，是鄒銳復(fù)雜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的熱忱，但很快又被冰冷的距離感所取代。

    沈雨澤心里隱隱猜到了，雖然愷和鄒銳做了記憶融合，但愷的記憶對鄒銳來說也許只是沉睡過程中的一段插曲，那二十五年在鄒氏庇護(hù)下成長的時光，少年時一見鐘情愛上的天才科學(xué)家，才是他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

    鄒銳深愛的人是林霄，沈雨澤既沒有林霄的面容，也沒有林霄的記憶，對鄒銳來說，只是另一個獨立的個體……

    盡管已有心理準(zhǔn)備，對方這個細(xì)微的舉動，仍然讓沈雨澤察覺到了強烈的落差。

    “你醒了！？”飛星出聲打斷了二人間微妙的氣氛，喜道，“太好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沈雨澤茫然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十個小時，像是死過去了一樣！”飛星夸張道，“你睡過去沒多久，鄒銳就醒來了，當(dāng)時你睡得太沉，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yīng)，齊博士叫我不要吵醒你，還說你前不久也才做完記憶傳輸手術(shù)，精神狀況不穩(wěn)?！?/br>
    沈雨澤點點頭，問：“齊博士呢？”

    飛星：“他去休息了。”

    “你……”沈雨澤這才看向鄒銳，試探著問，“感覺怎么樣？想起來了嗎？”

    “還可以，”鄒銳定定地看著他，啞聲道，“知然還在跟我解釋現(xiàn)狀?！?/br>
    沈雨澤“知然？”

    飛星訕笑了一下：“是我的原名，秦知然，‘飛星’只是我的代號?！?/br>
    鄒銳坐在輪椅上，許是知覺尚未完全恢復(fù)，他一邊低頭嘗試著曲起自己的手指，一邊仿佛不可置信地低喃道：“他們告訴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1029年了?！?/br>
    沈雨澤“嗯”了一聲。

    確實，自六芒星反叛戰(zhàn)起，鄒銳已經(jīng)沉睡十年了，他本體最后的印象停留在自己化身管理員進(jìn)入第三基地平復(fù)暴動之際，即使擁有了愷的記憶，他也很難將兩段發(fā)生在“不同世界”的記憶完整地串起來。

    “是啊，十年前你進(jìn)入第三基地后，連接體就沒也再有回來，聽說是你弟弟鄒明害了你，還把你送到了m7……”飛星忙不迭地解釋起來。

    沈雨澤起先只是安靜地在一邊聽，但飛星本身也在那起事故中受了傷，對六芒星反叛戰(zhàn)背后的陰謀與內(nèi)情一知半解，反倒是沈雨澤這個局外人對真相更為了解。他忍不住插嘴糾正他道：“不止鄒明，當(dāng)年的事件，韓守琪也參與其中。”

    飛星聞言一愕，鄒銳也皺起了眉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雨澤把前不久才從韓守琪口中得到確認(rèn)的真相一一告訴他們。當(dāng)說到韓守琪當(dāng)年與陶禎、鄒明合作一起陷害鄒氏時, 鄒銳都還沒什么反應(yīng)，飛星卻先激動起來：“韓哥重情重義，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兄弟之事？”

    沈雨澤：“可事實就是如此, 是鄒明偷出了鄒興元非法研究超能者的證據(jù), 轉(zhuǎn)交給了陶禎, 讓陶禎有把柄對鄒氏發(fā)難。雖然韓守琪不是主謀，可無論是迷你人的暴動, 還是第三基地之后發(fā)生的火災(zāi), 都不能說與韓守琪毫無關(guān)系?！?/br>
    飛星仍是一臉不信：“如果韓哥想害鄒銳, 為什么還要花這么大力氣找他回來？”

    沈雨澤道：“他說，他后悔了, 他想彌補自己的過錯。”

    飛星急得臉紅脖子粗：“你胡說八道！有本事叫韓哥過來當(dāng)面對質(zhì)！”

    沈雨澤剛想繼續(xù)解釋, 就聽鄒銳制止道：“你們別吵了……”

    二人看向鄒銳, 只見對方眼神晦暗，面無血色, 這才噤聲。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编u銳低聲要求。

    “銳哥……”飛星還想安慰他兩句, 被沈雨澤扯了一下胳膊。

    “我們先出去，你有事隨時叫我們。”沈雨澤說了一句，就拉著飛星退了出去。

    到了門外, 飛星又開始呵斥沈雨澤：“你剛剛是怎么說話的？”

    沈雨澤：“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可以自己去問韓守琪，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br>
    飛星氣急：“你……”

    沈雨澤沒有資格為韓守琪開脫，是否原諒對方, 是鄒銳的權(quán)利，他能做的只是告訴對方事實真相。韓守琪也已經(jīng)做好了坦白的心理準(zhǔn)備, 否則他不會放任自己過來找鄒銳。

    沈雨澤偏頭看了一眼房門，低聲認(rèn)錯：“不過我承認(rèn), 我說得太直接了?！?/br>
    飛星啞然，惆悵又焦躁地跺了下腳，轉(zhuǎn)身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跟韓守琪求證了。

    沈雨澤在附近找了個地方，頹然地坐下，后悔自己一時失言——就算那是事實，他也不該在鄒銳剛醒來沒多久就這樣刺激他……

    可時間緊迫，如果鄒銳不盡快了解現(xiàn)狀，回應(yīng)點什么，事情變沒法進(jìn)展。

    沈雨澤獨自反省了一個小時，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敲響了鄒銳的房門。

    “進(jìn)來?！编u銳的聲音在里面響起。

    “你好些了嗎？”沈雨澤問。

    鄒銳背對著他，疲憊地應(yīng)了一聲：“嗯?！?/br>
    沈雨澤關(guān)上門，默默地走到門邊的椅子上坐下，和聲道：“對不起?！?/br>
    鄒銳身形一僵，半晌才轉(zhuǎn)過身來，幽幽道：“我和守琪確實因韓伯父的亡故積了很深的矛盾，他有一陣子非常地怨恨我……但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和好了?！?/br>
    沈雨澤：“當(dāng)年韓守琪只是想幫著陶氏針對你的父親，并不打算至你于死地……我和他談過，也聽到過他和鄒明對峙，他確實是被利用，而且也非常后悔?！?/br>
    鄒銳閉了閉眼睛，道：“后來的事呢，你都知道？”

    “嗯?！鄙蛴隄蓭拙湓拵н^了鄒銳在第三基地遇難后發(fā)生的一系列變故，包括鄒興元和戴琳的罹難，mwcc對第三基地暴力鎮(zhèn)壓迷你人的處置，以及鄒銳是如何出現(xiàn)在m7，化身為“愷”。

    鄒銳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痛楚：“所以，我的父母……都已經(jīng)不在了？”

    “是的。”殘酷的真相讓沈雨澤不忍直說，可即便鄒銳已經(jīng)失去了那段被鄒明抓住后反復(fù)折磨的記憶，該面對的現(xiàn)實，還是要面對。

    之后很久，沈雨澤都沒有開口說話，似乎是在給鄒銳消化這段信息的時間，直到鄒銳的神情和狀態(tài)都稍稍有些緩和，他才繼續(xù)解釋：“六芒星反叛戰(zhàn)后，第三基地就被你的弟弟鄒明接手了，你叔叔也把制藥部的掌管權(quán)讓渡給了mwcc董事方，退居幕后。據(jù)說，現(xiàn)在的a國mwcc的主要是由陶氏掌控。”

    鄒銳皺眉：“陶氏……是陶禎？”

    沈雨澤：“聽你叔叔說，陶禎在六芒星反叛戰(zhàn)發(fā)生不久后就病逝了，之后是由他孫子陶英接的位。”

    鄒銳不知想到了什么，張了張嘴，卻沒說什么。